《皇后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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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之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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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讳”典型之一,因杀妻凶手是皇帝的缘故,竟企图用文字魔术,抹杀真相。

赵钩弋女士是怎么死的,毒死?绞死?扼死?用土袋闷死?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两点:第一、她到临死都不明白她的小小“过失”,怎么会受到这么严厉的死刑。她在被执行的刹那,恐怕还在盼望,甚至相信,对她万般恩爱、百依百顺的老汉丈夫,一定会回心转意。

第二、她是当天夜间就丧生的,这可以从刘彻先生翻脸的迅速和猛烈推测出来。这不是法律案件,需要调查纪录。这是政治案件,权力魔杖的喜怒就是证据。而且必须迅速行动,才可以避免忽然间一念之慈改变了主意。

在陈娇女士和卫子夫女士的案件中,她们自己多少有点过失或沾点过失的边。可是,赵钩弋女士这场冤狱,实在找不到她的过失,她纯洁得像一株水仙花,天真得像一个婴儿。她的实质罪状不过四项:第一、她太娇美。第二、她太年轻。第三、她生了儿子。第四、她的儿子又将被立为皇太子。刘彻先生再一次显示专制帝王的冷血,对他爱入骨髓的年轻妻子,竟下得了毒手。

但残忍的还在于他所采取的手段,为啥不能在赵钩弋女士睡梦中使她无痛苦地死,而必须张牙舞爪,动用法律,说她犯法犯罪,投到天牢,交由刽子手凌辱?史书上说,赵钩弋女上死的那天,长安城暴风大作,尘土蔽日,长安居民为这位美女的下场,感伤哀悼。

刘彻先生也察觉到人们对他的心狠手辣不满,有一天,他问左右的侍从官曰:“外面对这件事有啥反应?”如果是柏杨先生,准口吐真言回:“都说你是个禽兽。”然后喀嚓一声,我的尊脖两截。侍从官当然不会像我这样冥顽不灵,婉转答曰:“人们的困惑是,为啥要立儿子当皇太子时,却先杀了他娘?”刘彻先生日:“你们这些蠢货,懂得个屁!自古以来,国家所以大乱,往往由于君王年幼而他娘年轻(主少母壮)。年轻的女主人寡居一室,骄横淫乱,谁能制她?你不见吕雉女上露的那一手乎哉?”

赵钩弋女上死后第二年——公元前八六年,刘彻先生正式宣布立八岁的刘弗陵先生当皇太子。第二天,刘彻先生的罪恶生命,告一结束,翘了辫子。刘弗陵先生接任西汉王朝第八任皇帝,追封老娘为皇太后,发兵二万人扩建老娘的坟墓“云陵”——在甘泉官(陕西省淳化县)之南。然而,已无法使老娘起死回生矣。

—许平君

时代/公元前一世纪二零年代

其夫/西汉王朝第十任皇帝刘询

遭遇/毒死

坐过牢的帝王

赵钩弋女士被杀十八年后,许平君女士被毒死。许平君女士是西汉王朝第十任皇帝刘询先生的妻子,官式称号“恭哀皇后”。刘询先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坐过牢的帝王。

在报道卫子夫女士的篇幅里,我们曾提到过刘询小娃,他是卫子夫女士的嫡亲骨肉——曾孙。卫于夫女士生刘据,刘据生刘进,刘进生刘询。当公元前九一年,卫子夫、刘据、刘进,祖孙三代先后毙命,造成人间最可怕的惨剧之时,刘询小娃那时才生下来三个月,但仍被逮捕。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中国政府所属的监狱,被巫蛊案的倒楣囚犯挤得满坑满谷,再也挤不过去,若干囚犯遂不得不送到郡县所属的地方监狱寄押,刘询小娃也是其中之一。

——呜呼,三月娃儿,又有何罪?身为曾祖父的刘彻先生,竟是不动心,实在难解。但他对自己的嫡亲儿子孙儿都能冷血,曾孙又远一层矣。

三个月大的娃儿势不能单独坐牢,他只有被扔到地下,啼哭而死。幸而当时的司法部副部长(廷尉监)丙吉先生,是负责处理巫蛊案的官员之一,也是西汉政府少数最宽厚的司法官员之一,他看到无辜娃儿,于心不忍,就教女囚犯赵征卿、胡组二位女士,轮番哺乳。一一这两位女囚犯,犯了啥“法”啥“罪”,史书上没有交代。不过敢确定的,她们都是怀抱着自己婴儿被抓进监狱的,否则不会有乳汁喂养别人的婴儿也。卫子夫女士的骨肉,仅剩下这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可是,敌人仍不放过他。公元前八七年,一位星象家(望气者)忠心耿耿地向刘彻先生提出警告:“就在郡县监狱里,有一种眼所不能洞察的天子光芒,上冲霄汉,不能不防。”刘彻先生又紧张起来,连夜下令凡是关在郡县所属监狱里的囚犯,不管什么罪,也不管大罪小罪,一律处决。宫廷侍卫郭稷先生——就是告发宰相刘屈牦先生的那家伙,星夜抵达丙吉先生主持的监狱,丙吉先生大为震惊。呜呼,一个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才显出他的品质。如果换了官场混混,反正奉令行事,也不是我下手,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可是丙吉先生这位正直不阿的法官,拒绝开门。他曰:“人命关天。小民尚且不能无辜而死,何况皇曾孙在内乎哉。”如此僵持到天亮,郭稷先生气得鼻孔喷火,跳高而去,向刘彻先生控告丙吉先生抗命。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巫蛊巨案中,长安城已成恐怖鬼城,顺如羔羊的人都大批杀掉,而丙吉先生竟敢抗命,而且抗的是维护皇帝安全和国家安全的命,大家都为丙吉先生发抖,埋怨他不识时务—一恐怕有些朋友当天晚上就义正词严地跟他绝交。想不到刘彻先生想了一想,杀的也够多啦,不杀也罢,叹曰:“天意教丙吉提醒我也。”即行大赦天下。因丙吉先生一个人的道德勇气,不仅救了刘询小娃,也救了郡县监狱里都要断送残生的千万囚犯。

千秋万世之后,我们仍祝福丙吉先生在天之灵。

刘询小娃三个月入狱,出狱时已五岁矣,仍是一个不懂事的幼童,茫茫人海,何处投奔?丙吉先生就把他送到祖母史良娣女士的娘家——史良梯女士即卫子夫女士的儿媳,皇太子刘据先生的妻子,早已死于巫盎之难,只娘家人幸而尚存。

就在这一年(公元前八七),刘彻先生死掉,刘弗陵先生继任为第八任皇帝,由武装部长总司令(大将军)霍光先生,以托孤大臣的尊贵身分辅政。请读者老爷注意霍光,他阁下以及他阁下的妻子和女儿,在一连串两个皇后的悲剧中,都担任主要的角色。

刘询小娃到了祖母家不久,因为他总算具有皇家血统,所以他的生活和教育,都由宫廷(掖廷)负责,并且把他的名字正式列入皇族名册。

列入皇族名册,最初并没啥意义,祖母娘家抚养一个小外孙,经济负担上也毫无问题。但不久就发现,这是最最重要的一步,如果没有这一步,就不会有以后金碧辉煌的灿烂日子。盖必须列入皇族名册,才能合法地显示他是皇族,既显示他是皇族矣,就不可避免地再显示他在皇位继承顺序中的关系位置。

就在把名字列入皇族名册之时,刘询小娃遇到两位重要人物,一位是张贺先生,一位是许广汉先生。这两位各有一段辛酸的人生历程。

张贺先生原是刘据先生太子宫的官员。在刘据先生起兵失败,全家遇难后,太子宫的官员,全都被捕,杀的杀,砍的砍,只有张贺先生,幸运地没有死,但他却被判处“腐刑”。咦,腐刑,这是刘彻先生最拿手的好戏,司马迁先生就是受的这种残酷待遇。张贺先生受腐刑后。由一个正常人变成了宦官,被任命为皇宫总管(掖廷今),正好管住刘询小娃。祖父的旧恩旧情,使他对五岁的娃儿,爱护照顾备至。

贫贱夫妻

张贺先生不但在生活上教育上对刘询小娃爱护照顾备至,若干年后,等刘询小娃年纪渐长,成了刘询先生时,张贺先生还预备把孙女嫁给他。可是一个政治因素的介入,使这桩婚姻告吹——幸而告吹,否则柏杨先生今天就没啥可写的矣。盖张贺先生的弟弟张安世先生,是全国武装部队副总司令(右将军),正追随霍光先生之后,拥戴现任皇帝刘弗陵少爷,一听老哥的计划,既吃惊而又害怕,向张贺先生吼曰:“你真是瞎了眼啦,刘询小子只不过在血统上是皇族罢啦,这种皇族比蚂蚁还多,不值一根葱。而且他又是叛徒刘据的孙儿,能有啥苗头?即令鸿运高照,也不过当一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小民而已,又有啥出息?把孙女儿许配他的事,提都不要提。”这些理由,站在势利眼立场,当然十分充分,人都为儿女幸福着想,不足怪也。但张安世先生还有说不出口或虽说出了口,而史书上不便记载的理由,那就是,刘询小子在法统上是最接近宝座的人士之一,张安世先生不愿被认为他们弟兄是死硬派,在悄悄地用婚姻手段烧冷灶。如果被如此认定,他们张家就等于掉进屠场。张贺先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许广汉先生的遭遇跟张贺先生类似,他是昌邑(山东省金乡县)人,年轻时,在昌邑王的王府,当一个中级官员。那位姗姗来迟李女士的儿子刘髀,封为昌邑王。刘髀先生死后,他的儿子刘贺,继承亲王的爵位(我们马上就要谈到他)。许广汉先生正式官衔是王府的“郎”。不知道哪一年,老帝崽刘彻先生从首都长安到甘泉官(陕西省淳化县)。帝王上路,自然万头攒动,翻江倒海,随驾的文武大官和芝麻小官,构成一种威风凛凛的奇观。许广汉先生是随驾的芝麻之一,不幸他神经过于紧张,手忙脚乱中,拿了别人的马鞍,放到自己的马背上。于是,他犯了“从驾而盗”的滔天大罪,那一定是死刑。刘彻先生特别免他一死,要他接受“腐刑”。

刘彻先生这个冷血淫根,几乎玩遍了天下的美女,可是他却偏偏跟别人的生殖器过不去,不但过不去,还仇深似海,千方百计地能割就割。拜托精神科医生老爷研究研究他阁下的变态心理,写篇论文,以开我们眼界。

许广汉先生既成了宦官,被任命担任皇宫副总管(掖廷丞)。想不到,厄运紧抓住他不放。公元前八零年,另一位全国武装部队副总司令(左将军)上官桀先生,发动一场未成功的宫廷政变。这场未成功的宫廷政变,跟我们没有关系,不必理它。而当政变失败,失败的朋友被捉住,需要麻绳捆绑时,这些麻绳平时归许广汉先生保管,可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总算由别人找到。但许广汉先生照例要倒楣,虽然已没有生殖器可割啦,但仍被判处充当苦工(鬼薪)。苦工做了些时,逐渐升迁,最后升迁到宫廷特别监狱(暴室)管理员(啬夫)。就在这个时候,刘询先生已由祖母家搬到皇宫(掖廷)读书,一老一少二人同住在一间公家宿舍。

许广汉先生有一位女儿,就是我们的女主角许平君女士,正当十四五岁芳龄。她本来许配给宫廷侍卫长(内谒者令)欧阳先生的儿子,就在结婚前夕,欧阳先生的儿子病故(险哉,如果结了婚他再病故,历史就要更改矣)。

张贺先生虽然因老弟张安世先生的强烈反对,没有达成婚姻的愿望,但对刘询先生,却是一直当儿子一样看待;其中当然过有对故皇太子刘据先生一种感恩之情。当他听到欧阳先生的儿子病故的消息后,特地摆了一桌筵席,邀请许广汉先生相聚,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代刘询先生向许文汉先生求婚。这真是难以开口,既然刘询先生是那么好那么妙,你为啥不把孙女嫁给他乎?但他有他的说词,除了强调刘询先生是一个可爱的青年外,还回:“无论如何,他跟当今皇帝是最近的亲属,即令他不成才,至少也有封为侯爵的可能性。”以一个卑微的“暴室啬夫”,能高攀上一个未来的侯爵,当然喜出望外,许广汉先生一口应允。

然而许广汉先生的母亲却大发雷霆。盖老娘刚给孙女儿算过命,铁嘴先生一口咬定许平君小姐将来要大富大贵,老娘正在暗自高兴,一听说未来的孙女婿是一个叛徒的后裔和没落的王孙,所谓侯爵之封,更在九霄云外,连喂饱肚子都成问题,还大富大贵个屁吧。可是,许广汉先生拗不过顶头长司张贺先生的大媒,仍不得不履行承诺。小两口结婚后,刘询先生就搬到岳父家住。

这是公元前七五年的事。明年,公元前七四年,生下儿子刘安。

平地一声雷

当我们叙述刘询先生跟许平君女士结婚生子的同时,西汉王朝中央政府的统治阶层,正发生惊天动地的剧变。

公元前七四年,已当了十四年皇帝的刘弗陵先生逝世,才二十一岁,没有儿子。不但赵钩弋女士的后裔绝,主要的是皇位的继承人绝。当时国家最高领导人有二位:宰相张敞先生和武装部队总司令(大将军)霍光先生,一文一武,实权都在霍光先生手上。他们商量的结果是:拥立姗姗来迟的李女士的孙儿刘贺先生人承大宝。刘贺是刘髀先生的儿子。读者老爷一定还记得,当初刘屈牦先生和李广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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