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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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旅行-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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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旅行》


01 小鸟啦,火车啦

成群的小鸟沿着铁路飞来了。它们飞的高度也就是刚刚掠过城市房屋的房顶而已。

鸟群里的三四只山雀,好像今天依旧要从这里越过花子的家后面那片树林,然后回到湖滨,仿佛为了把这个意图告诉花子,所以才落在她家的合欢树上。因为花子就靠着那合欢树坐着呢。

山雀像滑稽的走钢丝演员一样,头朝下吊在小树枝上不停地打转转。用它那撒娇似的小声一个劲儿地说个没完。

卡罗立刻竖起耳朵。花子按了按卡罗的肩膀。

卡罗特别听花子的话。它虽然想纵身跳起去追小鸟,可是经花子一按便老老实实伏下身来,把两条前腿伸了出去,然后仰头看着合欢树枝。

花子摸了摸卡罗的头。原来这条狗正在看着小鸟。

花子能够知道落着小鸟的树枝在摇动。花子即使背对着树也能知道树上有小鸟。花子十分高兴。

山雀听到飞到前面去的小鸟们的呼唤声,便登上树顶,此刻正飞离合欢树。

花子露出可怕的神色。她突然迅速而猛烈地跳了起来,与此同时喊了一句什么。仿佛发了疯一般,简直就像猴子大发脾气。

难道花子是想把小鸟抓住么?

原来她是想对小鸟说:

“可不能走了。”

花子是一时激动才猛然跳起来的。

她发出的奇怪的喊声,就像寂寞孤单的野兽失声痛哭一般。

因为跳得过高,所以花子踉踉跄跄地落到地上。

卡罗大吃一惊撒脚就跑,可是似乎它感觉花子有些可怜,便凑到花子跟前不停地摇它的尾巴。

花子狠狠地踢了那条狗一脚。

卡罗的脑袋挨了踢,只是晃了两三次脑袋,身体照旧往花子跟前靠。

花子用拳头打卡罗。她是说:

“小鸟去哪里了?”

花子常常大动莫名其妙的肝火。

“花子的小心眼儿……”

她妈妈这么叨咕了一句,但是她也毫无办法。

卡罗是很清楚“花子的小心眼儿”的。

不过,就在花子敲打着年罗的脑袋的过程中,她感到心烦意懒,有些乏了。

她像原来一样地靠着合欢树坐下来。她想:

“小鸟去哪里了?”

花子是看不见广阔天空的。

当花子意识到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一只手抓着一把合欢的叶子。大概是她跳起的时候无意中揪下来的吧。

羽状的汁子,在花子的手里渐渐地闭合了它那梳子齿一般的细长叶片。花子用手指碰碰它,觉得它好像很害羞,合上了睫毛就睡着了一般。

太阳已经落了。

晚风阵阵。

山涧的背荫越来越浓也罢,晚霞斑斓多采也罢,日落西山也罢,这些,尽管花子一概不知,但是,因为她的脸颊和脖颈的温热感会悄悄地消失,所以她会感觉到白昼去了。她想:

“究意去哪里了?”

她不喜欢傍晚。因为她有满肚子悲伤和愤懑真想哭喊着大闹一场。

不过花子知道,小鸟归来的时候,再过不久傍晚的火车就会开来。

花子家的院子紧挨着铁路。

花子今天到院了里来,就是为了等候火车从这里开过去。

花子很喜欢火车,这不仅仅因为她父亲在这个车站当站长。主要是她认为火车在这个世界上是最强有力的。

火车能够把花子那关闭于黑暗中的幼小灵魂摇撼得惊醒过来。虽然她看不见火车,也听不见车轮声和汽笛声,但是火车震动大地的震感却能传到花子的身体上来。花子仿佛被大地吸住一般。每当体会到大地震动的时候,她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

像玩偶一样缺乏表情的花子那张脸,这个时候会显得生机盎然很有光采。

花子曾经由她父亲抱着抚摸过停在站台上的火车。

“危险哪,花子,好啦,快开车啦。”

尽管父亲这么说了,可是花子全当耳旁风,甚至想搂抱住火车不放。

“火车天天来的呀,以后看的日子多着呢。”

父亲硬是把不听话的花子抱走,离开火车。

有一次她父亲带她去摸铁轨。

花子两手抚摸铁轨,还在这铁路上走过。边走边说:

“这通到哪里呀?”

她觉得这铁路好像没有尽头,笔直地通往许多地方。

花子好像第一次茫然地知道了世界广阔,于是有神秘的恐怖和憧憬……

从此以后,花子总喜欢到铁路上上走。

有一天,花子使劲牵着保姆的手坚决要求她带自己到铁路上去,使保姆阿房十分为难。

“好啦,走到头了。再就是铁桥啦。咱们可过不了铁桥。”

尽管这么说企图制止她,但是花子根本不听。保姆想,如果不让她知道这样绝对不行,那可不得了,就立刻把花子抱起来,把她带到河边上:

“要掉河里啦!”

摇着花子的身体假装要把她扔进河里。

花子吃了一惊,她立刻软了下来,使劲蜷起两条腿,一动也不动。好像引起了痉挛。保姆吓了一跳,便背着她回了家。

花子真以为世界到了末日,因而很害怕。仿佛窥见了世界尽头的地狱那样害怕。

但是花子知道火车是从那座铁路桥上开过来的。她想:

“火车是从哪里开来,又开往哪里去呢?”

火车开上铁桥时的震动,首先传给花子的身体。然后是过一会儿仿佛火车消失了,最后轰隆轰隆地从花子的眼前开过去。

今天和往常一样,火车一开上铁桥,花子就屏住呼吸等着它。

工夫不大,地面就开始颤抖了。就像凄厉的暴风雨的中心部位一般,火车摇撼着花子的身体开了过去。

这时的花子必定是紧紧地抿着嘴,胸脯频频起伏。似乎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强大力量冲进花子的身体一样……

火车的车窗透出灯光。但是花子看不见那些灯。不过她知道火车里一定有很多人。

孤零零的花子想,那火车里该有自己的朋友吧。

但是花子还不知道,那些坐火车的人每天过来过去好几次,究竟是相同的人呢,还是各不相同的人?她只知道火车总有人坐。

花子一挺身站了起来,向火车频频摆手。摆得两臂累断也不在乎。

坐在火车上的人,是不是从车窗看到了挺直身子站在合欢树下的一个小孩子,正在发了疯似的向他们挥手呢?看到了那个仿佛向天诉说、对神呼唤的打着奇怪手势的孩子呢……

好像火车到站停了下来,好像火车开出了站台。

花子神情凄然地站在那里。尽管她还不像刚才山雀飞走时那么发火……

传来晚饭的香味。

花子正要回屋子去的时候,卡罗叫了一声便箭一般地向大门冲去。

“是谁来啦?”

花子居然从庭园的树木和花圃之间灵巧地穿行,追着卡罗而去。那动作之准确谁都不会想到她是个失明的人。

02 山间小站

花子的父亲带回家的客人,就是乘坐花子向它挥手的那趟火车来的。

父亲给火车打“开车”的信号时突然看到:似乎是姐弟两人,姐姐左右两肩各挎一个旅行背包。弟弟一只胳臂揽着姐姐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那顶登山帽按着肚子。

这两人站在站台上。花子的父亲朝他俩走去,到了跟前忙问:

“怎么啦?”

“啊,啊,我弟弟在火车里忽然肚子痛……”

姐姐仰脸望着花子的父亲问道:

“站长在么?实在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是么?”

父亲点点头,招手把站员叫过来。

“给他帮帮忙。搀着他走吧。”

弟弟此时哎哎地哼哼不止,脸色煞白,似乎筋疲力尽。

“疼得厉害?”

“是,照这样的话,那就根本没法回去啦。请帮忙给找个医生好吗?”

姐姐的眼里噙着眼泪。

“好吧。”

花子的父亲答应着,然后问她:

“你们的家在哪里?”

“东京。”

把他弟弟搀到候车室,让他躺在长椅上,姐姐担心他折腾起来掉在地上,百倍小心地守候在旁。花子的父亲说:

“这儿,有些不妥,到我家躺着吧。”

那位站员拉了拉父亲的手臂,把他叫到一旁小声跟他说,万一是赤痢或者伤寒,那可就麻烦透啦,不如趁早送他到医院,或者去旅馆。

花子的父亲说:

“不会的,没事儿。况且是个孩子,你不觉得怪可怜么?再说让他多花不少钱,那也不合适呀。”

说完,他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并不太烧,大概是胃痉挛吧……你把他背到我家去。”

然后对那位姐姐说:

“在好转之前,最好躺着别动,就在我家躺着去吧。打一针就能立刻止疼。”

姐姐立刻喜上眉梢,擦了擦睫毛上的泪花。

花子的父亲想,小姑娘长得多么好看哪。

“我帮你拿一件吧?”

“不用啦。”

姐姐摇摇头,仍旧两肩各挎一个背包,左手拿起两根登山手杖就走。

站长的家离这里很近,过了道口就到。

花子的母亲急忙把床铺好,刚铺好花子就进来了。

花子呆呆地站着,四顾房间的情况。

姐姐马上看见了花子,她以为花子一定有些腼腆。

“啊,多漂亮的姑娘。来来。”

微笑着向她招手。

但是花子绷着脸不声不响。

姐姐一愣,立刻觉得奇怪得很。

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个没有魂魄的玩偶……。但是再仔细看,发觉那孩子正在认真地寻找什么,仿佛一朵大白花歪着脖子……

但是,那孩子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这位姐姐想走近花子。

花子很胆怯,她伸开两臂好像要推开什么,终于抓住了父亲。

姐姐吃了一惊,站起身,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这时,一直躺着的弟弟突然蹬了被,口口声声地喊疼,从褥子上滚落到草席上。

“哎呀,达男!这可不行,得老老实实地躺着!”

姐姐着了急,赶忙去制止他。

“疼么?哈哈……你倒是满精神的呀。”

花子的父亲说着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真讨厌,人家疼得厉害他倒觉得好笑。”

花子母亲边说边给达男盖上被。

蜷着身于像个虾似的达男蓦地坐起,他说:

“没关系,笑也没什么。确实可笑,真是疼得可笑!啊!”

他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说了这句玩笑话。大概是因为太疼,以致他无法安静下来吧。

他按着肚子,像个青蛙似的跳到花子跟前说:

“姑娘,可笑吧?”

花子怪声怪气地喊了一声,便像猴子一样抓挠达男。

达男吃了一惊。不过他知道,此时此刻如果默不作声,气氛更加不妙,所以把脸伸向花子,并且说:

“你抓挠我我也不知道疼啊,因为肚子疼得更厉害。”

正合花子的心意,她便使劲猛打达男的脑袋。

“花子!这不好!”

父亲抓住了花子的两只手。

达男的姐姐看到花子可怕的表情,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单腿跪在花子面前说:

“请原谅,等一会把他轰出去。”

说着话,亲切地把手扶在她的肩上。

花子的手被父亲抓住了,这回挣脱一只手来打姐姐的头。

姐姐闭上眼睛。从花子的小小拳头上传来的是类似痛楚的悲凉。

“这不行,花子!”

父亲严厉地申斥她。

“没关系呀!”

姐姐虽然被她打了却满不在乎,她把花子拉过来搂住。

“都是达男不好。原谅他吧。”

花子哭了,她那哭声也特别,简直就像个婴儿。

不过她再也不和她们姐弟作对了。她把脸紧贴在达男姐姐的脖颈处。

花子母亲走上前来,俯身向达男姐姐道歉。

“真对不起,这孩子跟别的孩子没法比,所以才那么胡来。眼睛看不见什么,耳朵也听不见什么,所以……”

“哦!”

达男的姐姐一时之间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低着头沉默不语。她的下巴颏触着了花子头顶。她不由得想:

“长一头这么好的头发可就是……”

想到这里便用脸颊亲她又厚又密的刘海。同时瞥了一眼达男。

达男早已悄悄地钻进被窝躺下了。他大概是听到花子又盲又聋吃了一惊,肚子疼也就不医自愈了。

“不过这么乖乖地让素不相识的人搂着,还是头一回哪。”

花子的母亲这么说。

“哦!”

达男姐姐的脸有些红了。

“几岁啦?”

“六岁啦,可是这个样子也聪明不了,和吃奶的孩子一个样。”

花子的母亲心情黯然地这么说。

“怪可怜的,多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啊。”

达男的姐姐心里这么说。

她不再说安慰这位母亲的话,话题一转介绍她们自己了。她说她叫百田明子,正在读女子高中一年级,她弟弟达男上初中一年

花子突然在明子的嘴唇上挡上一个手指。

“那可不礼貌!”

花子母亲把她的手拉下来。

“这孩子好像模模糊糊地知道我们说的就是她,所以找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摸我的嘴唇。可是我们说了些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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