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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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陌上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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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点低着头,只是用眼睛扫着面前这个邋里邋遢,却没来由的散发着一股子洒脱的人。

  “那自然是没什么,只是最近闹出些声响来,怕这时机不怎么好啊。”

  “城西传出的事情,不消多说,但你就在这暗涌边缘沉浮,我却想知道,有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叫有意思的事情?”

  俱散笑道:“你知道的,高点,这一坡一地的事情,却没有多少你不知道的。”

  高点倒似乎对这不咸不淡的恭维不怎么感兴趣。

  “我不是那奉师爷,你当我什么都知道么?”

  听得那三字入耳,俱散却有那么一醒。

  “奉师爷?这三字怕不是随便提起的吧?”

  “你也不要告诉我不知道奉师爷究竟是什么身份。”高点说着将身子收回那闷闷的玻璃罩子里,准备继续琢磨面前那块半尺径圆的蛋糕。

  咖啡色的蛋糕,顶部用糖小心的写下两行字。

  “不聚不欢,不散不苦。”

  对于俱散来说,那一番对话,已经结束了吧。

  因为已经有些答案。

  许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但是这纷繁复杂,大大小小的事情中间,总有些细碎,能让你窥知一二。

  仅凭那“奉师爷”三个字就足够了。

  “‘反戈契’?先生说的没错,这是个危局,也确是个值得试一试的危局。”

  天色开始向那下午时分,天高云落,风清光浊的去势改变。

  “请杀”之局,散了。

  颜仲的手上拿着夺下来的小螺丝刀,细长的手指轻轻的转动着那道僵硬。

  笑从中来,苦笑。

  很久没有大动,这一动,却偏偏就要动出个大动静来。

  麻烦,麻烦。

  麻烦的事情本不该是闲云野鹤所虑。

  何况是,那不愉快的事情总是在这心头,这总想要纵声高呼,呼它个撕心裂肺却又总是忍而不发的心头。

  沈先生对自己有恩,这是唯一的原因,令自己再入局中,再入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昂和惨淡中。

  否则,当年一事,当年那先生的公子,强占自己心爱之人一事。

  却又如何当得起自己这抱恩一杀!

  勾函觉得眼前一花。

  不,应该是几花,若干花。

  眼前影子错落,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层层迭迭之下,竟已是生出些恍恍惚惚,错错愕愕的感觉来。

  那影影绰绰的恍惚正是左然。

  所以,勾函的错愕更加有种恍恍然的感觉。

  左家的功夫确实不是徒有虚名而已的。

  若以颜仲的“伏枥”之法论,那脚下的俊采,苍劲挺拔,飞扬跋扈,一时而雄,确是轻身功夫中的上品;而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左然,那方丈间的莲步游移,弱身扶摇,虽是没有那么些利落,但轻巧随意,慵懒中却也绝对不失洒脱。

  若不是那拿着算盘的女人正耽视着自己,勾函怀疑自己怕是能看到眼直。

  步点零落,但优美绵长,宛如一首清乐,走到巅绝处再不可思议的勾出的几道转折。偏偏那转折奇峰突起,却又一气而成。

  小家碧玉中兼着汪洋恣肆,在场众人怕是也没人晓得的,这正是当年老爷子一代“御禁”的二当家左兹的看家绝活,“广陵”之法。

  这“广陵”之法重意不重形,是以当年左兹能倚之纵横两道,今日左然身为女子,也足以领会这家传心法,将那纵横二字揉为己用。

  不过。

  左然对的,也不仅仅是等闲角色。

  沫子,小豆。

  这自然也不是人的名字,只是那阖城许许多多“恰巧”的名堂中的两个。

  这是“反戈契”的“十一闯王”中的两人。

  何为“反戈契”?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明老太爷。

  阖城一地,虽然鱼龙混杂,但沈先生的“枕戈”社在黑道亦足可说一家独大,自那老城的旧城“尚俭门”一夜之间崩坍后,“枕戈”坐东面西,黑道扛旗之势已是牢不可破。

  但世上之事,不破不立,饶是这沈先生麾下如日中天,仍旧是有人愿意去犯上一犯的,何况“枕戈”崛起的这十数年里,不啻于将那阖城局面重新洗牌,中间碍着的人,绝对是不在少数。

  除了名正言顺要一较高下的半白坡白道、老爷子以及亲王等人之外,两道之间,亦多有暗涌。

  但明老太爷不是暗涌,是大流。

  论资历而言,亲王不如沈先生,沈先生不如老爷子,老爷子又不如明老太爷。

  这明老太爷,可说是阖城一地,黑白两道、鱼龙之中真正的耆宿了。在那几十年前这小城初建之时,他已可算是这混沌局面中头两代的闯者了。

  当年的闯者,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所以只要他老人家愿意,登高一呼,纵然沈先生势力坐大,也会有人聚到一起来,图谋大事的。

  这一聚,就被称为阖城一地的,“反戈契”。

  具体的典故局外人自然不可考了,据说当年明老太爷在那城中的宗山之上,与宗山哽叹楼的庙祝吾大师一同订下四句契约,呼应群雄登高一会,沈先生虽然知道这一会自然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但也没有加以干涉。

  于是乎,那一会,会出七个人物来,外人称为“反戈七宿”。

  不同于“枕戈”这样的社团,“反戈契”的人只是因着明老太爷和吾大师的声望聚在一起,所为也只是“反戈”一事而已,不管是七宿还是几宿,都不会一直在一起,明老太爷有事招约,自然会到,事了则散。

  甚至,这所谓“反戈七宿”,外人也只是了解个轮廓而已,什么甘笑儿、苦炭儿,这些花名你是知道,但他们实际的身份,你却未必能够知晓。

  除了那个奉师爷,明里他是阖城一地最够资格的会计,暗里他是“反戈七宿”之首,或明或暗,旁人却都是清清楚楚。

  至于所谓“十一闯王”,则多是七宿中人自己的亲信势力,除了对付沈先生麾下,七宿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自己带出些人马,总是好的。

  沫子和小豆,就是甘笑儿的人,甘笑儿,就是那“浴海”大厅的角落里,捧着热气蒸腾,却奇怪的并不冷却的茶水的人。

  甘笑儿、苦炭儿,同母异父的兄弟,同列“反戈七宿”。

  拿算盘的女人则是叫金晦,“反戈七宿”里少有的真名姓示人的一位。

  楼上楼下,统共五人,没有跟浴海的地头人物打过招呼,更加没有对完全不明就里的勾函和左然有个交代。

  不过已经开打了,就不必要再细追究什么了。

  左然的“广陵”已经策动,清脆利落,倒是占了先手的。

  虽然勾函不认为这个先手能保有多大的优势。

  沫子和小豆是“十一闯王”中实力最接近七宿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本来应该留给自己才好些吧。

  不过,勾函也没忘掉顶在小腹上的算盘。

  金晦这个女人,在那“反戈契”阴暗的传说片段中间,是有着不祥的名声的。

  不过勾函还没有认出眼前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神圣,只是凭着那直觉,知道要打一架,也是凭着那直觉,知道这一架不好打。

  于是只是轻轻的勾出些笑意在脸上,身子往后一摆,间不容发之际,竟反反的再挥出一记手刀去。

  勾函的功夫叫作“暖祭”,家传功夫。

  家传功夫,有如老酒,历久弥新,却也足够淳厚。

  这边金晦翻起算盘一架,那掌缘正卡在算珠之间,却不待算盘的主人有什么后手,那明明已是止住的手势中竟似又发出一道暗劲,算盘陡的一震,一颗算珠弹烈开来。

  “才一颗”,勾函心中计较。

  “一颗”,金晦的眉毛却已经开始竖起来。

  一时间,算珠落手,犹如珠落玉盘。

  清脆响亮,绵密不绝,那算盘的空隙随着挥动的气流搅出一丝丝呜咽,如同醉酒的伶人懒提琵琶,奏出的一团团酡红。

  勾函的掌缘却越发的亮了。

  “暖祭”之法,本就不是什么凌厉骇人的东西,绵绵泊泊,浩浩荡荡,一招未穷,又生新力,才是这手刀的要旨。

  勾函提气而为,那一记一记,不求霸道,正试着用些迫,压向那双手盘算的金晦。

  这边,左然的灵动利落,却慢了下来。

  沫子和小豆,磨练的是同一种艺业,“滋味”。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那种缠绕不清,纠扯不断,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滋味”,一圈一圈,凭借着那沫子脚下的步法,那小豆手上的功夫,慢慢的箍住左然的节奏。

  就算是对韵味悠长的“广陵”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被蚕食吧?

  勾函的眉头挑起了一层颤。

  他还不知道这是“反戈契”的人。

  其实“反戈契”的人,的确是有点意思的。只可惜。

  只可惜这拨人空有骇人的艺业,但在逐鹿阖城的时候,多半都没些省悟,断了六识,失了五觉,想要凭着些一厢情愿来做事,还是要有点根底的。

  这拨人根底是有,只是,未免太小瞧阖城这两道的人物了。

  这勾函可是,“夙兴夜寐”的人。

  如今的“夙兴夜寐”中,已没有小于四十的人了,除了勾函自己。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能名列“夙兴夜寐”,没有点特别之处怕是不行的吧?

  陡然间就听见勾函一声断喝,左手忽然往前,替下右手正使了一半的“暖祭”,正正的朝金晦剁去。

  金晦凝目定神,提气来挡,谁料勾函的右手已又是一记“暖祭”随势而来,一声大喝更是喷口吐出,两重劲力层迭而至,万钧势头,几乎连这两人间的呼吸都逼得一滞。

  勾函的眉头一颤又颤,声声大喝,“暖祭”的势头铺天盖地。这“开声祭”,是经过“夙兴夜寐”中的路伯伯提点而来,若不是这手功夫,要令苏把舵点头,让自己列名诸多好手中间,只怕是不行的。

  金晦这边的压力陡的大了。

  那坐在大厅角落的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左然却是一振。

  这激斗之中,眼角余光才能触到的男人,还真是有一股子,不凡呢。

  身形一展,手中原本抱着的衣服就朝小豆掷去,随着那一掷的掩蔽,左然骈指如刺,不点不戳,却是横横的一扫,直取小豆的腰眼。

  算起来,这才算是真动手了吧。

  但沫子在一边的合围自然不是摆设,趁着左然双指横扫的一动,左脚一踏,右膝已是狠狠的向左然撞去。

  突然有人勾住了沫子的后领,沫子就感到颈项上一烫。

  这一回合,勾函已经挑成一打二的局面。

  金晦的算盘振出了一串悍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足够跋扈了。

  七宿和你放对的局面,不值当你一瞥吗?

  勾函的嘴角却浮出一抹笑,在这两人前后包夹,转体错步,齐手而斗的瞬间,浮出一抹笑。

  不提什么“夙兴夜寐”,不提什么老爷子的威严声势,不提什么男儿丈夫,单是为了这少年的跋扈,也该畅怀一斗的。

  来的人不知道是谁,终究是些对手。

  一念至此,手中的“暖祭”之意不由一错而分,断喝声中,长步迈动,一前一后,已是倾力而出。

  大厅角落,沙发上的那个影子,却不见了。

  若是细的观察九太岁这个人,会发现他那双眼眼角的鱼尾纹细密异常,直如两张断网,向那太阳穴散去。

  三十出头的九太岁,是不该有如此的劳倦之态的。

  不过,既然这劳倦,能够替自己赢来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时代,终究也是值得的了。

  如今的社团之中,当年替沈先生打天下的人们功成名就,等闲不会再与自己抢那些锐气风头,“恭俭让,俱欢颜”,都是些十年前的旧事了,那些人虽然厉害,不过终归是有那么高处迎寒,兵归府库的一天的。

  九太岁,如今掌管“枕戈”杀伐,在外攻城略地的人物,评论风头,当属第一。

  *人物,却总是有不那么*的苦处,比如这些日子以来,栖凤山上的大事,那日和颜仲一晤,想必他也看出来了吧。

  栖凤山上的事,的确是大事。

  而且,是关乎那半白坡上,“陌上桑”一案的大事。

  所以,先生才会如此看重,才会让九太岁自己亲身而来,也才会又差出两个门生辅佐。

  这个时候,九太岁正在那栖凤山上的小民房门前折一片刚摘下来的叶子。

  一点一点,细致的折成一片在口撮唇,就能发出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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