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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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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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婆子,你看着我——”傅春儿大声地说,她右手中端了一只不高的板凳,来到崔氏面前,将小板凳往地上一放。

    崔氏与周围的人一样,见了傅春儿这般举动,都是愣住了,不晓得这个小女娃打算做什么。

    傅春儿放好小板凳,自己踏了上去。她原来与崔氏身高差了一截,踏上小板凳以后,傅春儿还用手比了比,确实与崔氏差不多高了。“小丫头——”崔氏没好气地想叫她走开,岂料——

    “啪”的一声大响,崔氏又惊又怒,面上已经挨了傅春儿一记耳光。傅春儿这一掌打得并不重,但是够响,围观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崔氏正待开口叫骂,傅春儿已经反手一掌又甩了过来。崔氏这时候想往后退步闪开,然而她身后有人堵着挤着,急切之间,崔氏竟然退不了——

    又是“啪”的一声,虽然傅春儿人小力弱,但是打的两掌都用上了巧劲儿。崔氏或许并不太疼,可是她当众挨了两记这样清脆的耳光,颜面尽失之下,当然是暴跳如雷。

    “春儿小心——”翠娘在旁招呼了一声,她可是见惯了崔氏撒起泼来蛮横无理的样子的,此时看傅春儿一个小人儿爬到小板凳上竟然还自己动了手,登时担心起来。围观的人一时也有惊叹的,道:“这个小丫头够泼辣的!”

    崔氏此时已然怒得快要失了理智,手一伸,长长的指甲就要朝傅春儿娇嫩的小脸上挠过来。

    “住手——”傅老实喊了一声,而翠娘也往上赶了两步想要拦住崔氏,可是都慢了一步。崔氏的指甲已经将将挠到了傅春儿脸上,再迟片刻,傅春儿脸上便会多几条血痕。

    然而崔氏的手却在空中划了过去,傅春儿脚下一蹬,那小板凳便横了过来,傅春儿身子一矮,躲开了崔氏的利爪,接着朝崔氏怀里撞了一下,便笑嘻嘻地跳开,躲到了一旁。崔氏作势欲追,却被面前的那个小板凳绊住,无法往前。

    众人望着崔氏的样子,禁不住都哄笑起来。崔氏自己也觉得怪异,连忙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胸前衣上,被傅春儿塞了一条手巾子。这条手巾显然是方才傅春儿用来帮翠娘擦拭的,上面还有不少污渍菜叶,闻起来也是一股呛人的味道。崔氏恶心坏了,只将那手巾子远远地往地上一丢,口中又开始咒骂,这回却是将翠娘与傅春儿在一道编派了。

    这一番污言秽语骂得连江氏也有些面上挂不住,只得开口说道:“这位小姑娘,你当街打人,所打之人还是尊长,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

    江氏还未说完,傅春儿已经又搬了个板凳过来,站到上面。这个板凳颇高,傅春儿可以居高临下指着崔氏,大声说:“这个婆子年纪是够长的,只不过当街胡言乱语,为老而不尊,适才又往亲女身上泼冷水,为人母而不慈,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这样的’尊’——长,叫人如何来尊重。”

    她跟着瞥了一眼江氏,道:“这位大娘,我看在你是翠娘婆母的份上,暂且不与你为难。只是——”

    “只是翠娘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是有数的。今日你与这崔婆子一并到此,那泼妇不仅大冷天泼凉水想害人生病,更是污言秽语一段又一段,都是无中生有,污蔑翠娘姐姐的,你但凡还存了半分的良心,认翠娘是你媳妇,便断断不会一句拦阻的话都没有。你这么做,你对得起这些年来以双手养活你们一家老小的翠娘姐姐么?”

    江氏的心思被傅春儿说破,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偷眼去看翠娘。
第六十九章 小惩大诫 【一更】
    翠娘听了傅春儿的话,面上突然多了几分决然之色。她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可就是不曾掉下来。她待周遭稍稍安静了些,走到傅老实面前,朝他深深一躬,说:“傅叔,今日扰了你家铺子的生意,真是万分对不住,翠娘给您赔不是了。翠娘本是一介微贱不详之身,万万不能连累了傅叔和傅家妹妹。日后,翠娘不会再过来这间铺子。”

    翠娘的声音里透着不舍,但是语气却是决然的,似乎不可更改。傅春儿听了大急,转头去看沈舟。沈舟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不在铺子外面,竟没有听见翠娘这句话。

    接着她转过身,对着围观的众人,大声道:“诸位街坊邻里,请给翠娘做个见证——”

    “这位是以前那个崔氏翠娘的娘,当日她要将翠娘卖给他人做小,翠娘不愿,因此翠娘自付聘金,从此与崔家一刀两断,再无干系。翠娘无论将来是否改嫁他人,都与此名妇人无干!”

    “说得对,这般没良心的妇人,还认作娘做甚!”人群中有人大声这么说,但也有不少人低声议论,认为翠娘虽然可怜可敬,但是毕竟所作所为与此时此地的礼法孝道不合。

    “至于江家,娘说得对,江家确实是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扶了我一把,这番恩情,翠娘绝对不会忘的。”她说着,看向江氏。江氏听闻此言,颇有几分羞愧地低下头去,心中暗悔不该听信崔氏挑唆,好好一个媳妇,怕是平白就生出离心来了。

    翠娘说着,深吸一口气,身子仿佛想转过来,可是还是忍住了。“翠娘起誓,今生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会尽翠娘所能,侍奉江家翁姑。”她说着,举起右手中一柄小刀,将长辫上长长的一截头发,一刀都削了下来。

    江氏见了,显出十二分感动之色,道:“好媳妇——”

    翠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翠娘既已起誓,娘好歹可以放心了。只是——”她扭头看了一眼傅春儿。眼中露出些感激之色,口中说:“常言道,再嫁从身,翠娘往后怎么过,翠娘希望自己来掌握。”一句话便将江氏的话呛了回去。

    说毕,翠娘向傅老实郑重告辞作别,接着拨开人群,朝埂子街的另一头走了。人群议论了一会儿,便渐渐散去。不少人离去之前都啐了一口崔氏,毕竟在整件事情当中。崔氏是最做恶人的一个。崔氏灰溜溜的,又回头去与江氏搭话,道:“老姐姐,你看看,这丫头分明就是起了异心了……”

    还未等崔氏把话说完。江氏就已经厌恶地别过脸去,道:“刚才已经分说清楚了,翠娘与你家无干。不管她将来如何,她现下都是我家儿媳妇。”她是不敢再冒险与崔氏再有什么勾连,那就是将翠娘这个唯一能干的壮劳力生生往家外面推了。江氏说到这里,甩了甩袖子便走。崔氏自己无趣,又站在傅家铺子外面骂了一会儿,直到傅春儿手托一块板砖追了出来,眼见那板砖就要往崔氏头脸上拍过去。崔氏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沿着埂子街另一边落荒而逃。还没有离去的几位街坊见了,纷纷拍手叫好。

    赶走了崔家的恶婆娘,傅春儿便急急地到灶下去寻沈舟,将他刚才错过的翠娘所说一番话,一五一十都说与沈舟。

    沈舟听了,蹭地站了起来,就往铺子外面走。“沈大哥,你去哪里?”傅春儿跟在后面问道。

    “翠娘是朝哪个方向去的?”沈舟沉声问。傅春儿为他指了方向,沈舟便匆匆地追过去了。傅春儿见沈舟去得远了,这才慢慢地走回到灶间,这才觉出一股浓浓的老姜味道。她看了看灶上正煲着一小锅浓浓的姜汤,想必是沈舟怕翠娘大冷天淋了凉水之后会生病,因此才回到铺子里为她熬了这么一锅姜汤。

    “原来沈大哥心中是装了翠娘姐姐的啊!”傅春儿不禁这样想,当然可能是因为沈舟生性沉默寡言,不善表达,因此翠娘才会觉得他没有任何表示,以为沈舟无心,渐渐地她自己的心便也淡了。因此,翠娘今日才说出了“再也不来傅家铺子”这样的话。傅春儿想想便觉得难受,翠娘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该是有多伤心啊!好在沈舟追了出去。傅春儿在心中暗暗祷祝,希望这两个人说说清楚,不要好好的互有好感的一对人儿,因为什么误会而错失了彼此。

    可是,过了很久,沈舟才回到铺子里。傅老实是过来人,看了看沈舟的脸色,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傅老实拉着沈舟去后院说了几句话。傅春儿一人留在灶间里,心中也觉得事情不妙。可是她见沈舟的脸色阴沉得令人难受,自认识这人以来,竟从未见过他是这么一番神色。过了一会儿,傅老实与沈舟两人回来,沈舟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接手在铺子里忙着。而傅春儿想了想,还是将问话憋了回去,打算哪天有机会还是自己跑一趟震丰园,从翠娘那边再探探口风。

    得到铺子打烊,傅春儿随着傅老实一同家去。她实在忍不住,便问傅老实,沈舟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傅老实叹了一口气,道:“两个都是实诚人儿啊!小沈今日与我说,翠娘不会再来咱们家铺子帮手,而他们往后都不会再来往了。大约是今日翠娘家里人这么一闹,他们觉得不好影响咱家铺子的营生,才断了这来往的念头,免得带累了咱家的名声。”傅春儿想了想觉得也是,一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想到这里,她看看离家已近,赶紧拉着傅老实的衣袖,紧张地说:“爹,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娘!”

    “为什么?”傅老实问。

    “要是娘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我在铺子跟前又是打人嘴巴子,又是拍砖的。要是娘听说了,一定又会在我耳边叨几天,’你还要嫁人的,你还要嫁人的’,这样。”傅春儿一脸无辜地说。

    傅老实笑了笑,但是却没有答应傅春儿。因为如果杨氏问起,他是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杨氏的。

    果不其然,到了晚间,傅老实一脸抱歉地将傅春儿叫到了杨氏房里。杨氏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戒尺”,唉,其实也不是戒尺,应该是杨氏裁衣时所用的木尺。这几个月杨氏一人闷在家中,已经做了不少小襁褓小衣服了。

    “春儿,你知道错了么!”

    “是,知道了娘!”傅春儿摆出一副百分之百认罪的态度。

    “真知道了么?”杨氏淡淡地说。

    “真知道了!”

    这句话听在耳中,杨氏一个没忍住,教训的话如果开闸的水一般一股脑都涌了出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小小一个女娃,这样的事情出什么头?这样的名声传了出去,看将来谁敢来娶你——”

    杨氏巴拉巴拉地越说越精神,傅春儿听得越来越郁闷,杨氏说到最后口干了,喝了傅老实递给她的一杯水,这才将木尺亮了出来,对傅春儿说:“将手伸出来!”

    傅春儿尴尬地叫了一声“娘”,将手背在身后,可是看杨氏像是真的动了气的样子,还是乖乖地伸了右手出来,说:“娘,您的身子要紧,千万不要为女儿生气了,好不好。”

    傅老实也在旁边劝道:“淑卿你自己的身子要紧。我看春儿不是不晓得事理的,你原谅她这一回吧!”

    岂料傅春儿心里却是不领傅老实的情的,她心知一定是这个老实爹把自己今日教训崔氏的一番“作为”告了与杨氏知道。

    “唉!”杨氏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牵动了什么心事,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老实,眼下要是娇纵了女儿,那便是害了她啊!”她说着将木尺递了给傅老实,说:“还是你这当爹的来教训女儿吧,老实,你只在心中念着,这是为了春儿将来好,所以这回一定要让她记住!”

    傅老实迟疑了片刻,但是还是接过了戒尺,将傅春儿的右手握住,就这么打了下去。

    “啪——”

    额滴亲娘啊,这还真疼。傅春儿觉得仿佛被打的不是手心,而是被人打中了泪腺,两行清泪完全不受控制地从自己面颊上滚落了下来。

    杨氏压根儿见不得傅春儿这副模样,将头别了过去,却一边说:“老实,一定要叫春儿记住教训,她长大了会明白的。”

    傅老实打了几下,一下比一下轻,脸上写满了歉然,似乎头一下真的是他一时出手太重。

    虽然傅春儿脸上挂着一串串的泪珠,但是她还真的没哭。要说记住教训什么的,她还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像崔氏那样的,根本没法与之讲理,武力威胁大约是最好的方法。她可是巴不得自己能捞着个凶悍的名声,这样没人敢轻易欺到傅家的头上来。

    但是当傅老实“教训”完,傅春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表态:“爹娘不要再打春儿了,春儿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会儿她觉得不再受皮肉之苦更重要一点。
第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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