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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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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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一个清亮少年人的声音便问:“什么是真的?”

    傅家兄妹急忙回身,见到一名十二三岁的清秀少年,背着手在大德生堂门口站着,旁边跟着一个书童,背着一个书箱。李掌柜见到他,极热情地招呼:“少东家回来了啊!”

    傅阳与这位大德生堂的少东家认识,便打了个招呼:“纪小七爷——”

    傅春儿听了就有些好笑——纪小七爷,怎么这么长这么别扭的称呼?她这么想着,笑意就在脸上露了出来,眉眼弯弯的。那位纪小七爷见了傅春儿的这幅样子,似乎猜出来她在想什么,稍微黑了黑脸,但也还是与傅阳打了个招呼,说:“傅小哥,叫我纪七就好!”

    他身旁的书童就凑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第七章 收留
    傅春儿这才留心了一下这位大德生堂的少东家,纪七。见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纱制的长衫,头上戴着方巾,左手中持了一柄水磨竹骨的折扇,习惯性地在右手中轻轻地拍着。

    纪七却没再留心傅家兄妹,而是走进大德生堂的店面,对李掌柜低声说了些什么,李掌柜略有些吃惊,抬头看向纪七,问:“可以么?要不要问问老爷再定?”纪七笑笑,摇摇头,道:“总归也就这几日。”李掌柜便点头,道:“那好!”

    两人议定,李掌柜便出面去与傅老实详说。“老实啊,听说郑家收回了你们赁的院子,你们是什么打算?”

    傅老实挠挠头,极其老实地说:“还不知道呢!实在不行就只能回江都老家住上几日,我只是担心淑卿……”他说着,眼神温柔,向杨氏面上望去。杨氏别过头没看着他,面上却泛起一阵红云。

    李掌柜轻轻咳了一声,说:“老实,是这样的,我们大德生堂后面库房旁边有个小院,平日里是没人住的。但是那库房里近日到了一批珍贵药材,既要防火,也要防盗。你也知道,我和店里的伙计都是广陵本地人,平日里都是各回各家的。因此我们东家一直想找人住在那间,顺便能够照料一下我们的库房……”

    傅老实听出了李掌柜的意思,一下子觉得喜从天降,连忙问:“李掌柜,那赁几日你们后面的小院大约需要多少银钱?”

    李掌柜马上摇手,道:“老实,你若是愿意住过来几日,帮我们晚间看看院子,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问你要租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纪七的神色,见纪七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便放心地往下说:“这样吧,我听说郑家也迫你们迫得挺紧的,不如你们今晚就先将就将就,在后面的院子里安置了。后院有简单家具,两张竹床,你看有什么要添置的,明日再与我说!”

    这时,傅娘子杨氏倒是开了腔,道:“李掌柜,您简直太客气了。外子的脾气您也晓得,你们这么照顾我们,我们心中真的不安。帮李掌柜照料库房乃是举手之劳,街坊邻里应当做的,如果掌柜的再不收赁银,那我们……我们住着也心里不安。”

    傅娘子这样一说,李掌柜双手一撮,倒不知道怎么回才好了。这时纪七在旁边淡淡地开腔,说:“傅婶儿,其实也就这几日工夫。后面的那个小院儿你们是没有见过,房子很小,原不够你们一家四口住的。我爹本没打算将那个院子赁出去,只是打算李掌柜或者或者其他伙计忙得晚了,随便在那里将就一晚上用的。旁边的库房平日里也不需要人看着,只是这几日偏巧有一批要随船上京的药材,要放到这个月二十五,白天我们自有伙计在这看着,但是夜里没人值夜,我爹便有些不放心。如果傅叔傅婶儿肯在这里住上几日,那是再好不过的。不过那小院逼仄,又漏风,过了八月,一般就不住人了……”

    “是是是——”傅老实虽然老实,但是人不笨,听得出纪七的意思,道:“纪小七爷放心,我们这几日先借住大德生堂的院子,帮着值夜,待堂里的药材运走,我们也差不多找到房子,那时候是要自然搬走的。”

    “如此甚好,李掌柜你安排一下,另外周大夫这几日也记着帮傅婶儿把把脉。”纪七见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转身打算走。

    “七少爷!”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响了起来,纪七收住脚步,向一旁看去,只见傅春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七少爷这样帮我们,是为什么呢?”她低声地问。

    傅春儿当然知道这是纪七有意相帮,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又有地方可暂住,又有忙可帮得上的。

    纪七看着眼前这个身量尚小的女娃儿,比自己矮上了一个头,一张白嫩小脸,正微微扬起,看着自己,忍不住便笑了笑,低声道:“黄家是我舅家,因此稍稍补偿一二。”他见傅春儿神色一动,便知她明白了,只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保守秘密。

    傅春儿乖觉地点点头,纪七便去了。

    “春儿,你照顾娘,我与你哥哥去马神庙那边收拾收拾东西!”

    傅春儿便应了,不忘跟傅阳使眼色,提醒他不要忘记那二百钱的事情。

    李掌柜便拿了一盏油灯,从柜台里取了一串钥匙,往大德生堂后进去。傅春儿扶着杨氏跟在后面。那个小院,果然如纪七所言,院子很小,里面只有一间小屋,屋里只有一桌一床,就再无它物了。但是屋子里面收拾得挺干净,一尘不染。床上还放着浆洗干净的铺盖等等。看来纪七所言非虚,这座小院确实是时时有人打理,维持得不错的一处地方。

    李掌柜又打开了隔壁库房的门,自己从里面抬了一张大竹床出来。傅春儿赶紧上前帮忙接着。李掌柜一面抬着那竹床一面对杨氏说:“傅娘子啊,你家也算是运道好的,眼下天气炎热,晚上正好抬个竹床在院中纳凉。要是再过两个月,你们一家四口这样子被人家赶出来,还真没什么办法。我看老实平日里也挺肯干活的,为啥不攒点钱自家买个小院呢?”

    杨氏闻言,叹了口气,没说话。李掌柜自然是明白的,当下便岔开了话。但是傅春儿却知道娘叹的那口气的意思。要不是因为她“穿来”时生的那场病,傅家的境况也不会这样糟糕。

    小院有个灶间,几乎是露天的,灶间堆了些柴禾,还有个小小的水缸。李掌柜指给杨氏与傅春儿看,那小院原来有个后门,通向后街,那里有一眼水井。傅春儿便先将小屋里的床铺整理了,扶杨氏先在屋里坐下,然后自己去灶下生了火,煮上热水,准备给大家晚间洗漱用。要说给这古代的灶生火这门手艺,也是傅春儿“穿来”时一并“忘掉”的技能之一,傅阳当时可是耐心地教了她很久才“重新”教会的。

    李掌柜看傅春儿一个人有条有理地忙里忙外,挺让人放心,便自去前面收拾准备闭店了。

    傅老实与傅阳两个还没有回来,傅春儿就已经将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竹床搁在小院之中,已经用热水抹了一遍。她喜孜孜地想,只要这两日不下雨,这张床刚好够她与哥哥,一人睡一头,两人在小院里对着星空纳凉,该有多惬意。
第八章 一大碗阳春面
    皎皎星光静静地洒在小院里,里屋杨氏呼吸声绵长,正安稳地躺着。傅春儿一个人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院里,望着夜空中的灿烂星河。

    她“穿”到此几个月,却觉得越来越摸不清这个时空了。有时候,她看看街道上走来走去的人们,心想,嗯,这应该是明代吧,因为大家都穿着她以前在戏里见到过的明朝服饰,男子们也不用剃发;有时候,傅阳带她偷偷溜去茶社里听书,听到的也是“本朝”太祖洪武爷应运龙兴,带着手下大将征伐天下的故事。这应该就是大明朝了吧!可是偏偏这大明朝开国至今已经四百多年,按“常理”,这应该已经到清中叶了啊,这跟她所知道的历史实在是不符啊!

    直到有一天,让她听到了说书的女先儿讲起本朝第一功臣袁崇焕的故事,她才知道症结所在。袁崇焕在戏文的形象与郭子仪差不多,八子七婿的,位极人臣,几乎被尊为“尚父”,而那位一直操劳勤政的崇祯帝竟然也得享天年,明代没有在他手上而亡——这些统统不是在傅春儿所知范围内的。

    或许,这是一个与她原来所在的那个时代平行的时空,历史大体上还是相似的,只是细节上会有不同,但是细节的蝴蝶扇动着翅膀,竟而令由明至清这等改朝换代的大事都弭换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历史细节的改换,明朝国祚延到了超过四百年,而满清,眼下还“蜗居”在东北,是大明的一个邻国。

    不过,除了没有改朝换代之外,历史似乎依然按照自己的轨迹在往下走。傅家所居的这座城市,乃是被称为“淮左名都”的广陵府。这个时代,广陵府商贸繁荣,尤其是两淮盐商,纷纷在广陵兴建宅邸,盐商捐官,行辕也都设在广陵府。因此广陵府的商贸极其繁荣,各地商贾云集——本来“商”乃是四民之末,大约只有在广陵府,“商”的地位才会如此之高。当然,由于数百年来,广陵府不曾遭遇兵乱,此时的广陵,比傅春儿所知的那个清中叶的扬州,还要更加富庶。

    是呀,盐商的地位一高,就四处买地,建园子,还把人不由分说地连夜赶出来——傅春儿苦笑着想,在这个平行时空,穷人同样没地位、没话语权,像自己的父母,人再好,也一样被生计压迫至此,穷人,就是要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过了一会儿,叩门声传来,是傅老实与傅阳回来了。一进门,傅阳朝傅春儿使了个眼色,表示他与父亲已经成功地从郑家那里,讨回了合该退还给傅家的二百文。傅春儿心想,这对父亲傅老实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了。

    傅老实一副货郎担子,就将傅家少得可怜的一副家当挑了回来,一副单薄的铺盖,几件单衣,一个小小的炭炉,外加几个普通的碗碟。傅阳则抱回来一个木箱子,直接放到了屋里。而傅春儿则看着家里这点可怜的家当有些发怔——什么叫做家徒四壁,这就叫家徒四壁了吧!原本不搬家的时候还不觉着,一搬家,她就发觉家里的物事,竟然少得可怜。她想,不会是自己“生病”那会儿,家里的冬衣冬被什么的,都拿到当铺去当当了吧。

    傅阳看得出妹妹的心思,便低声安慰她:“没事的,春儿,等一入秋,哥就去做学徒,这样家里也多些进项,一定能让你和爹娘都过上好日子的。”傅春儿点了点头,心中一直在想,一定要防范光说不练的盲目乐观主义,总得想个什么办法,能够在这个时空里,做个靠谱的营生才好。

    杨氏闻声从里屋出来,轻声轻语地对傅老实说:“老实!你要不去刘婶儿那看看,多少买点吃食回来,两个孩子怕是也饿坏了。”傅老实闷声应了,从怀中摸出一堆制钱,对杨氏说:“娘子,你先收着,我今日在观音山上卖得了二百来钱,后来咱家撤租出来,郑二还倒给了我们二百钱。你都收好了——”傅阳就在旁边有点气鼓鼓有话要说的样子,估计从郑家那里要钱出来,也不并是像傅老实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的事情。

    傅老实出去半晌,回转的时候,捧了一个大海碗回来,小院里登时满是香气——

    傅阳抽动着鼻翼,道:“爹,什么好东西,怎么会这么香啊!”

    傅老实说:“刘婶家今日生意也不错,我去敲门的时候就剩了点素面,我想着这边大德生堂的院子,用火什么的不方便,就央她帮着做了。刘婶说今天是观音菩萨的大日子,所有都是素油做的。娘子,你先吃几口。我去洗几个碗来。”

    傅春儿连忙站出来说:“爹你先歇着吧!我去洗碗筷来。”说着奔去取了碗筷,在灶间用打来的井水都淘了淘,接着用刚才烧开的热水都烫了烫,然后捧到院里来。只见大家都在等她,便问:“娘,你怎么不先吃点,饿坏了可不好!”

    杨氏浅浅地笑着,道:“春儿这么伶俐,等这么一会儿两会儿的,有什么打紧?”

    傅老实这时将大海碗里的面条盛了出来,分成四份,他自己伸手取了最少的一碗,连声道:“吃吧,快吃!”

    傅春儿倒也确实觉得饿了,而那面条却又出奇的香,油绿油绿的葱花一点点飘在汤面上。她吃了一口,就问傅老实:“爹,你说刘婶这面是怎么下的,怎么这么香?”

    傅老实见傅春儿与傅阳吃得开心,呵呵地笑着,道:“你娘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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