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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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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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春儿点点头,侍墨就将手中的一个大包袱拿了出来,穿过下铺街,将东西放在傅家的柜台上。钱铄遥遥看了看傅春儿这边,见她点头,便收下了,极有礼地对侍墨致谢,三言两语之下,就跟侍墨攀谈了起来。

    “是我哥哥托小七爷捎的物事么?”傅春儿谨慎起见,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纪燮神色不变,说:“回头姑娘看了便知,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听说姑娘的弟弟,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我识得一位老师,也是当年为我启蒙的,只不知道傅姑娘,令尊令堂有没有兴趣……”

    “什么?”傅春儿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您的蒙师?”

    “是的,他原是青州府的大儒,但是在十几年之前,不慎事涉衡王府那边的事情里,才流落到广陵府……”纪燮说到这里,将声音放低,但是傅春儿见纪燮一些儿也都不曾隐瞒,倒是很感激她的信任。

    “如今,老师在广陵城中开了一家很小的书院,只招收些贫家子弟,或是他看得入眼的孩子,眼下过着与蒙童为伍,以开蒙为乐的日子。不知道,傅姑娘,晓不晓得令尊令堂的意思,有没有为令弟延师开蒙的打算?”

    “有——”傅春儿声音里带着激动。这可是新科解元的蒙师啊,而且只教蒙童,比不得那些给科举士子讲课的老夫子,想必开蒙之际。有自己独特的一套。

    “只是……”她说话之间又有些犹豫。

    “怎么,难道是担心束脩?”纪燮笑着问,傅春儿突然发现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双眉弯弯,双眼里透着如水温润,“老先生召子弟入门,只凭眼缘喜好,从来不收束脩的。”

    “不是不是,”傅家眼下家境渐好,如果在子弟进学的束脩上还要斤斤计较。就没有意思了。傅春儿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外祖父曾经说过。他想亲自为小弟挑选蒙师,我想这事情,最好也与外祖父说一声才好。”

    纪燮眼中一亮,但是马上便收敛了去。只平声静气地对傅春儿说:“也好,不晓得姑娘是否有空,陪在下到府上走一趟,先将这事情禀报了令尊令堂,再一起去拜见令外祖?”

    “这是自然——”傅春儿大喜,道:“实在是有劳小七爷了。”

    “哪里,家中老祖还惦记着令弟,上回回去,还曾问我他的消息。若是真得能蒙了老师的青眼。他老人家知道了,想必也是高兴的。”

    傅春儿觉得这件事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甭管纪小七此番是何用意,总归傅正进学的问题是傅家的头等大事。如果真的能够得遇明师,那自然是傅家的幸事。但是这件事情最终都要爹娘外祖做主,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让他们随着纪小七安排,而自己,则可以离得远些,避避嫌疑。

    她就将纪燮介绍与铺子里的钱铄认识。钱铄极会说话的,听闻这是新科解元,口中恭贺的吉利话就似一串一串地往外冒。直到几人作别了,钱铄还是脸上堆笑,欢送纪燮出门。这时候,傅春儿手中拎着那个食盒,侍墨又从钱铄那里要了那个包袱出来,与纪燮两人一起,跟在傅春儿身侧。

    傅春儿有些歉然地对纪燮说:“小七爷,那是我表哥,从江都上来的,给我们家搭把手。”末了她说:“表哥就是这么个脾性,见人自来熟,话又多,不会扰了小七爷吧!”

    纪燮笑道:“哪里!”

    傅春儿却有些讪讪地,好像自己刚才是在向纪燮撇清什么似的。她一时挺起胸,心道:钱表哥在我家住着两日,都是自家亲眷,又有什么好撇清的。

    到了瓦匠营,傅春儿叫门,杨氏一边来开门一边笑着说:“春儿,锅里还给你留了不少。啊——”她看清楚后面站着的是纪小七,突然激动起来,说:“老实,老实——”

    “你看谁来了!”

    傅老实赶出来,见到纪燮,也是双手直搓,道:“小七爷过来咱家,怎么也没事先打个招呼。让我们好准备准备啊!”

    “小七爷过来咱家,怎么也没事先打个招呼。让正儿好准备准备啊!”傅家“小三子”傅正,蹬着小腿从堂屋里奔到门口,将傅老实的话模仿的连个音调都丝毫不差,来到门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

    “正儿——”杨氏蹲下身子,将傅正推到纪燮面前,说:“正儿快来给纪小七爷磕头,这是当初救你性命的大恩人啊!”她已经忍不住,微微别过头去,用绢子擦了擦眼睛。

    傅正被母亲扶着,双眼亮亮地,打量着纪小七,突然忍不住上前,就扯住了纪小七今日所穿一件海蓝色棉袍的前襟。纪燮“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手一伸,就将傅正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上,口中说:“伯父伯母,今日我就是为了这小子的事情,才过来的。另外……顺便向伯父伯母讨杯水喝。”

    “呀——”杨氏这才省过来,连忙将纪小七与侍墨两个朝里让,“已经晌午了,不知道小七爷用么用过中晌饭!”

    纪燮笑笑,道:“不曾——”他的眼光就在傅春儿脸上溜了一圈,道:“伯母,不拒什么,纪燮想在这里多少沾沾光,填填肚子,否则下午还有事——”

    杨氏一叠声地叫傅老实赶紧出门去叫吃席,侍墨笑嘻嘻地道:“傅三爷,傅三奶奶,我家少爷口舌不刁,不拒什么,吃上一点就够了。”

    傅春儿心中突然警铃大作,暗自哀嚎了一声,我的红烧长鱼啊!她乖乖地过去,什么都不说,将傅正从堂屋里牵出去,留纪小七在堂屋里。

    杨氏为难了半晌,只道:“如此,只要委屈小七爷,用点我们平时的粗茶淡饭了。”说着她连忙请纪燮在堂屋里正座坐了,自己下厨,又匆匆地忙了一番,才将准备好的饭菜都盛了上来,自己与傅老实在旁作陪。

    纪燮一看,都是些极家常的,两样凉菜分别是素什锦和虾子拌油笋,另外还有一道用开洋炝炒的菊*花菜,一个蛋花汤。此外就是米饭了,然而他身旁的侍墨,盯着那碗米饭却吞了一口口水。纪燮只见自己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粳米饭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红烧长鱼段,长鱼卤从面上悄悄地直渗到米饭深处去,用筷子挟一筷染上卤汁的米饭,只见晶莹剔透的米粒染上了一层亮汪汪的赤酱,伴着香味,更令人垂涎欲滴。尝一口米饭,他便知道是当年的新米,蒸煮的火候正好,自然有一种清甜味,将长鱼卤汁的咸鲜味衬托得恰到好处。他只吃了一口米饭,便赞了一句,杨氏听了,眼睛都笑得眯缝了起来。

    纪燮再尝了一口长鱼,这时候,长鱼肉已经过了最“脆嫩”的时候,然而经过这么一番红烧,却是腥膻之味尽去,只余鱼肉柔嫩鲜美——只是,那鱼肉稍稍有些老,应该是做好已经有了一会儿,他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碗筷,关切地望向杨氏,道:“伯母,不要为了我一人,耽搁了大家用饭。”

    杨氏见他体贴他人,心里更是欢喜了几分,连连说:“没事,家里人都吃过了,就剩春儿,眼下在灶间吃,也是一样的。侍墨小哥,也去厨下吃点吧!”

    傅春儿不好贸贸然与纪燮同桌而食,眼下避在厨房里。

    一时纪燮吃得香甜,将饭菜一扫而空,杨氏看得着实心喜,心里赞道,大家的公子,居然也不计较小门小户的吃食,真是难得。待他吃完,杨氏又给他端了一杯水上来,却不是茶,而是小黄菊浸的水。杨氏关心地说:“小七爷是通岐黄之术的,眼下秋燥,饮些菊花水,去去燥。”

    纪燮感激地道:“伯母想的周到。”

    杨氏有些疑惑地问:“小七爷今日过来,却是为了小儿傅正?”

    纪燮肃容道:“正是——”他将早先与傅春儿说过的一番说辞与杨氏和傅老实说了。杨氏听得又惊又喜,起身拉过傅老实,夫妇二人就要对纪燮行礼。纪燮连忙拦着,道:“千万别,折煞小侄了——”

    他又补充道:“此事成与不成,还要看小侄的蒙师与正儿是否有眼缘,小侄眼下还真的打不得包票。再者,听傅姑娘曾说过,正儿启蒙一事,须得正儿的外家做主,我想着,若是伯父,或是傅阳兄弟,有空的话,陪小侄去拜望一下正儿的外祖父,也好将小侄这点意思向老人家回禀一声。”

    当日杨氏的父亲确曾说过要亲自过问傅正进学的事情,然而纪燮亲自上门,过问傅正启蒙之事,一来足感盛情,二来简直就是给傅家面上贴金了。杨氏当即拍板,她与傅老实一起,带了傅正,邀纪燮一起去杨父家中去坐一坐,然后再一起登门拜望纪燮口中的那位“蒙师”。
一百五十一章 误打误撞
    直到纪燮与自家人出门,傅春儿才有机会坐下来,细细将纪燮今日到访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她叹了口气,只能说,这位纪小七还真是一直将自家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时候傅阳从隔壁过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坐在傅春儿对面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小七爷今日送了什么过来?”他指着侍墨留在家中的那个包袱。

    “哦,哥哥,你没有与小七爷要过什么吧!”傅春儿将纪燮将此物送到下铺街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有啊!”傅阳有点摸不着头脑,兄妹二人将包袱打了开来,只见里面一领木匣,再打开,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盛着一排铜制的印章,一共五枚,从大到小一字排开,钮上都穿着大红的签子。傅春儿将印章反过来一看,见都是一色的阳文“馥春”两个字。

    傅春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抱着这几枚铜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纪燮何止是将自家的事情放在了心上,有哪一件是他不曾想到的?自己前一日还在与母亲提到要刻一枚印章,用来印上自家的字号。今日这样一份礼物就已经送到了自己手里,而且铜制的印章,要比石质更要耐用一些,做起来也耗时耗工,想来这份东西,怕是纪燮在出去金陵之前就已经吩咐下来了。

    傅阳带着几分狭促看着妹妹的反应,然而见到傅春儿发怔的样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春儿,小七爷在咱家的事情上头事事用心,你……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傅春儿反问了一句,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看着穿堂里摆着的花草,如今家里的晚菊也已经露出了一些颓然之色,只有几盆万年青。还一样是碧油油的,为小院添了几分亮色。

    傅阳在她身后说:“春儿,哥不多说什么,只是这件事情,你要早做打算。如果你觉得小七爷人不错,哥哥这两年一定给你努力挣一副拿得出手的嫁妆出来,叫你即使到了别人家,也不会叫别人看扁了。”

    傅春儿抬起头,她突然想起什么,难道……

    “但若你想有一双疼爱你的长辈。日后过些轻省的日子。其实钱表弟也挺好。姑父姑母看重你不用说。我觉得钱铄他对你……”

    “哥哥,不要说了!”傅春儿转过身来,说:“你当日离开大德生堂,出来自立门户。是已经想到了……”她没说下去,眼圈倒是有点红了。

    傅阳别过头,看看天,说:“眼下天干物燥的,隔壁作坊里香粉干得也快,该是有一批鸭蛋粉要起模了,我去那边看看去,今天晚上可能是要把这些鸭蛋粉都削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记得给我们准备点宵夜。”

    鸭蛋粉成型出模之后,需要在刚出模的十二个时辰之内,用刀子将表面形状再修一修,再晾晒一日,最后用粗纸打磨光洁。就可以拿去包装了。每次傅家有一大批“鸭蛋粉”出模的时候,作坊里的人都很辛苦。自傅老实往下,傅阳、阿康,甚至是钱铄都会来搭把手。杨氏心疼他们,会精心准备宵夜晚餐。眼下杨氏出门了,傅春儿便在心中开始合计着晚餐和夜宵做什么,一会儿傅阳去了隔壁院子,傅春儿就打算出门。

    她先是去之前去过的邻人家里,从那些女眷手里,将付出去的花样子一一都收回来。果然有几家人说是花样子好看,能不能将原来那个样子留着自家用,还有一两家说是事先给过来的棉纸找不见的。这太明显了吧!傅春儿心中腹诽,也在心中一一记下来,哪家女眷日后可以合作,哪家不行,要心中有数才是。

    这些活计做得最多最好的还是刘婶。傅春儿在她的面点铺子前面看着刘婶深深凹下的眼圈,忍不住出言劝道:“刘婶,钱挣得再多,也要注意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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