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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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枝-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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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不敢来找你,当初我那么走,我是说,我找着真正爱的人,我必须要他,我觉得那样才幸福,我相信这一点,我也逼着你相信这一点。可实际上,人要真找着对的那一位谈何容易?我犯了错,跟于书澈相处得越久,我就越明白,大错已经铸成。可没办法了,这是我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选择,就算明知道错,也得继续过日子。如果可以,我不想跟你说这些,真的,哪个大老爷们能耷拉脑袋跟别人承认自己在感情路上摔跟头?”

    “那也,与我无关。”王铮咬牙,一字一句地说。

    李天阳苦笑着点头:“对,与你无关,对不起,我就是憋着难受,你就当听一个老朋友絮叨,让我说下去好吗?”

    王铮抿紧嘴唇。

    李天阳眼里流露出浓重的悲伤,轻声说:“小铮,你不是我,说这些你可能觉着我矫情。但我真的很难过,这心里头,一想起来就难过,我伤害过你,可我也在伤我自己,刀砍下去反弹在自己身上,还傻不拉叽以为没事,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那刀口子是后来一天天过日子慢慢崩裂的。我想念你,却不得不继续自己的选择,我要跟你在一块,却没了资格,这种滋味,很苦。”

    “那于书澈呢?”王铮猛然抬起头,盯着他问,“于书澈对你的感情可也没掺假。”

    李天阳颓然坐下,双手□头发里,猛地一撸,抬起头,眼睛有点发红,问:“你要听吗?我跟于书澈的事?”

    王铮扭过头去。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成熟,我二十出头就自己创业,开公司,谈生意,第一笔业务被人阴了,亏了十几万,我白天黑夜拼命干活赚钱还人家,最困难的时候,连五块钱的盒饭都要等着人快餐店收摊的时候去,因为那时候会降成三块钱。没办法,身后没一个能靠的,爹妈早早离婚,各自嫁娶,不管我要钱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塞钱给我?这些,你以前不知道吧?”

    王铮愕然地看着他。

    “我打小什么都得靠自己,说句不好听,就是发烧到四十度,吞两片退烧药,该干嘛还干嘛去。也是我运气好,有几个好哥们,大家照应着开始让我摸着一条做代理商的路子,渐渐才算发了家,但这期间吃的苦,遭的罪,你没法想象。”

    “等我遇着你的时候,情况已经好转,所以你看到的我,已经开得起几十万的车,市中心买几套房子,开着管十几号人的公司,做事想问题都比你这种学生哥来得成熟周到,对吧?咱们俩在一块,我就想可算找着能一块过日子的,我对你好,你对我好,这么和和美美,幸福不就这样吗?”

    “可是人是会变的。”王铮涩声说。

    “是啊,人是会变的,我变得不满足,我想要一些更为刺激的感觉,而且,于书澈跟你完全不一样,我当时看到他,心里想……”

    “够了,你怎么爱上他的,不用跟我讲,我没兴趣听。”王铮皱眉打断他。

    “对不起。”李天阳苦笑了一下,往上扒拉了头发,说,“等我们在一块后,我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了。怎么说,不是没有感情,是那些感情没原先以为的那样真实。我们俩就像两只关笼子里的野兽,你妄图扑进我的笼子,我妄图扑进你的笼子,不得其门而入。你能理解吗?明明那么迫切想要相互了解,想要缩短距离,可就是没法真正接近对方,好像各自心里头都装了同极的磁铁,一挨近了非得挣开,挣开了又不甘愿,于是折腾得双方都伤痕累累。我不说谁不好,事情弄到今天这样,肯定大家都有责任,说什么他不爱做饭,我不爱拖地,追究这些没意思。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们压根不合适,不合适的人,怎么努力,还是不合适。”

    “我选错了。小铮。我不是不会犯错的人,我蠢到家了把偷情时的激动刺激当成恒久的诱惑,我在一个原该成熟的年纪,却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我完全没有去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这是于萱说我的,她说的真对。”

    “于萱,跟你说过这些?”

    “是,我很感激你的朋友,她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农贸市场,真正的需求就是里面不起眼一个卖土豆的老头儿,你不留神,就会错失。”

    王铮微微笑了:“这是她会说的话。”

    李天阳点头:“我回顾自己干的这些事,还真是这样。跟于书澈在一块,我们好了一年多,分手闹了三年,有什么感情都给掏空了。在那个过程中,我也有去挽回,实际上我挽回过许多次,真的不骗你,我怕跟你的事一样,以后想起来会后悔,所以我是真的对他好,他要怎样就怎样,要什么东西,我立马全世界给他找,闹矛盾时我任他打骂发脾气,一声不吭,完了我还得说尽好话哄他。王铮,这辈子就算对我亲妈我也没这么低声下气过,更不要说你。但是,无论我怎么样说服自己,怎么理性分析他的优点,怎么想努力重新去回想我们当初在一块的好,都没用,我被折腾得累了。心里累,而且很痛苦,我想,原来我能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当初我没拿出对他一半的好来对你?要那样,我今天想起来,也不至于那么痛心疾首。”

    “我后悔,真的后悔,不是因为现在得不到你,才觉得你好,而是后悔在能对你好的时候没有那么做。我知道,这辈子也就是你能这么掏心掏肺对我好,可我没在意,我他妈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一想起这个,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

    李天阳说得有些哽噎,他搓搓鼻子,别过脸去。

    王铮咬着唇,默不作声。

    “现在我知道自己要啥了,栽这么大跟头,再不明白,也白活了。我还想好好工作,趁着年纪不老多赚点,晚上回家了能抱着心爱的人睡觉,周末陪他出去买东西逛街,天冷了给他添衣裳,天热了带他出去避暑,我想尽力对他好,他要爱把家里弄成书店就弄吧,该买什么买什么,我要让他活到老也跟小孩儿一样单纯幼稚,四十五岁退休后,我俩一块去环游世界,现下他身体差了,我要替他多考虑,我有许多该操心的地方……”李天阳眼眶润湿,含着泪笑着问王铮,“想这么多,你该笑话了吧?呵呵,还有想不到的,你随时补充。”

    王铮嘴唇颤抖,摇了摇头,艰难地说:“可是,我没打算掺和进你的计划……”

    “没事,没关系。”李天阳飞快地拭去泪水,笑着说,“这只是我的计划,我欢迎你加入,但不强求。你放心,现下就算一个老朋友病了,我也该照看,也该出力,你别有心理负担,好好养病,好吗?”

    王铮目光含泪,却揪住被角,用力说:“我还是,觉得我不想……”

    “小铮,别说,求你别说。”李天阳摆摆手,有些仓惶地站起来,掩饰着说,“我今天还有点事,约了人,我先去处理,明天再来看你,那什么,你好好休息。”

    他站起来,险些绊到凳子,发出很大一声响,回头笑了笑,把凳子摆好,走到门口,手一用力,门被打开。

    门外站着徐文耀,沉静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扫了李天阳一眼,目光锐利如刀。

    他身上冒着寒气,已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


第 31 章

    徐文耀只瞥了李天阳一眼,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颔首走进病房,再当着李天阳的面,轻轻地,把门关上。

    听到啪嗒一声的时候,徐文耀忽然就按捺不住了。

    心底有种狂躁被引发了上来,大概从听到屋里这个男人深情并茂的表白开始,不可谓不动人,不可谓不真实,说到后来,那男人仿佛还声音哽噎,似有说不出的懊悔和沉痛,这些都不容易装。但问题在于,连他都觉得感人肺腑的陈述,王铮还带着旧时的感伤和记忆,怎么可能不被打动?

    但是,他不喜欢王铮被打动。

    说不上什么理由,他忽然发觉自己很反感王铮跟李天阳在一起,反感的程度不容置疑地增大,已经到了令他要按捺不住,找点什么法子让这两人分开的地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个人再在一起,他对自己说,他们不合适,他们不会有好日子,王铮折腾不起,他不能任由王铮再陷入同一个泥潭,再经历同样的煎熬,他厌恶那种事情发生。

    不管出于多么真诚的忏悔,由李天阳多么声泪俱下地表演出来,都是令人生厌的,这种厌恶纯粹来自生理层面,就如□的肌肤上爬过冰凉的爬虫动物,令人本能想远远甩开。

    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道德卫士,他在每段关系中不同时脚踏两条船,但不代表他就相信忠诚的必要性,而只不过是他将一对一的原则定为自己理性行为的前提,他知道王铮为此伤痕累累,但他的心疼,纯粹是因为受伤的对象是王铮,而不是因为情伤这种事情值得怜悯。

    那么,如此从生理层面厌恶李天阳,却是因为什么?

    徐文耀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李天阳跟王铮相拥哭泣,破镜重圆的场景,一股怒火顷刻从尾椎末端窜上大脑,轰的一声烧红了全身血液。

    厌恶到这种程度,连假设一下那种可能性,都不被允许。

    “徐哥,你站那干嘛?”王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卧病了一两个礼拜,那个声音羸弱中带了沙哑,却有维持原有的温和低柔,这些要素汇合起来,忽然就像导火线被点燃一样,徐文耀蓦地转身,大踏步向王铮走去,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捧起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种冲动一辈子也没尝试过,徐文耀一边吻一边想,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做也并非被强烈的□望驱使着,只是渴望这么贴近他,抱在怀里,隔着病服摩挲他瘦削的背脊,单薄的蝴蝶骨,还有弧线优雅如起伏缓坡的腰线。他加深这个吻,把舌头探进去,勾起他的,贴着滑过去又溜过来,仔细温柔地吮吸,这是必要的。他吻着王铮,闭上眼忘乎所以地想,这么吻他是必要的,只有这么贴近,那股莫名其妙的狂躁才得以平息,他刚刚险些就冒出把李天阳解决了的念头才得以消弭,身体四肢像进入母体的羊水中,自在轻松地绽放每个毛孔,连稍微低头就能感受到的无形的荒芜冰原,似乎也能掀开灌了水银或者铅一样的天幕,露出一点平原上的稀稀拉拉的星星。

    四周像是都被隔绝了,用一层薄膜,显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但分明有现实的声音传来,似乎窗外有流落此地过冬的鸟鸣,啾啾的听不清楚,也有隔壁病房的人在走动说话,突然之间,传来裂帛一样的一声哀嚎。

    是个女人,声音凄厉而尖锐,瞬间击退用薄膜隔断的四周。

    王铮在他怀里一颤,徐文耀只得结束吻他,却见他喘着气,睁大眼睛有些受惊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文耀侧耳倾听,然后说:“可能是有病患过世了。家属接受不了噩耗,正哭呢?”

    哭声越发明显,这时不再是女声,还加进来几个男声,无不哀嚎哭喊,依稀听到是在喊爸爸。

    王铮听了听,眼神一黯,低声说:“我知道了,应该是隔壁病房的张伯。昨天他女儿碰到我,还说过今天他要进行心脏搭桥手术,应该是术后引发了并发症……”

    “年纪大了,风险自然就多。”徐文耀轻抚他的脸,微笑说,“别担心,你比他年轻多了,一定会没事。”

    王铮抬起头,目光润湿,他忽然说:“再来一下。”

    “什么?”

    “就刚刚的……”王铮神色赧颜,却眼神执拗。

    “好。”徐文耀哑声说,捧着他的脸,又吻了过去。

    这一次吻得无微不至,温柔地照顾了所有能照顾的地方,离开他的唇还不算,还顺着脸颊轻轻啄到颈项,含着他的耳垂,慢慢向下,扯开他的衣领,舔吻吮吸脖子外侧的肌肤。王铮呼吸渐渐急促,闭着眼,睫毛颤抖,双手扶着徐文耀的肩膀,十指抓紧。徐文耀以前所未有的耐性仔细巡视了能碰到的每一处皮肤,他的皮肤在男人中算好的,底色偏白,毛孔很细,年轻温暖,只是住院久了,看起来有点干燥,贴上去却绵软细腻。徐文耀闭上眼,环抱着他的手掌伸进宽大的病人服,贴着脊椎慢慢移动,一寸一寸,不带□意味,更像在确认什么那样游曳于他的肌肤上。

    “我,我忽然间很想做……”王铮喘着气,在他的手掌下微微颤抖,睁开眼,用决定人生重大事件的神情执拗地说:“徐哥,我们做吧?”

    这句话的语境中,有难以阻挡的悲恸嚎哭在隔壁响着,那些哭声如此凄厉,令人疑虑,以人类的嗓音,为何能持久高频率地发出来。

    徐文耀手一顿,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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