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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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2-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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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说是从乡镇刚刚提拔上来的。

  局长说:“这个事情我还不知道,我一定去查一下,多收的钱,也会尽快退还。”

  我跟着局长离开了县长的办公室,上楼梯的时候,我看到局长在偷偷地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坐在局长办公室里,门来走进了一位办事的工作人员,他看到我很兴奋,热情地问这问那,然后给局长介绍说:“这是咱这里的笔杆子,以前是XX局副局长,也是我们县的拔尖人才,马上就要成‘转正’了,前年却辞职不干了。”

  局长也感到很意外,他非常热情地拿出香烟让我抽,一再向我道歉,然后喊来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让打电话把双下巴立即喊过来。

  十几分钟后,双下巴来了,面如土色,两股战战,汗出如浆,局长一阵咆哮,像训斥儿子一样。双下巴再也不敢神情倨傲了,他答应以最快的速度给我办理。

  十几分钟后,双下巴收取了20元钱,给我办理了相关证件。

  后来,我听人说,双下巴受到了处罚,调离了这个工作岗位。

  那天下午,就在我回家的车上,突然接到了一个传唿,传唿上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过去,居然是刘芸。刘芸说,她在南方一座海边城市里,正做大生意,和别人合伙开发一座位于内蒙古的大型山林,邀请我加入。

  我简单地询问了几句。刘芸说,他们的山林已经在国家有关部门备案,马上就要开发,目前缺少的是资金,只要我能拉到资金,就能有提成,一月最少会有上万元的固定收入。而如果我投资几万元,以后分红就会拿到几十万元。

  前景似乎很美好。但是,我已经估计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传销。

  联想到弟弟曾经在这个县城深陷传销窝点,我感到传销已经类似于邪教一样,蛊惑欺骗了很多人,它们是如何蒙蔽人心的?又是如何一路北上的?它们的危害究竟会有多大?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会上了这条贼船?我决定去暗访。

  我给报社打了电话,报告了自己的暗访计划,报社很赞同,并一再叮嘱我注意安全。

  我立即在半路下车,回到县城,给村口的商店打电话,让转告母亲,就说我直接去南方城市上班了。然后,我来到邮局,将刚刚办好的相关证件和身份证、手机,还有仅仅剩下几百元的银行卡,一并邮寄给和我一同来到这家报社的主任,让他先替我保存。

  黄昏时分,我怀揣700元,坐上了这座县城通往省城的最后一班长途汽车。我清楚地知道,只要我进入了传销窝点,身上有多少钱都会被他们搜光。

  上了车后,我才想起,县城距离省城,有十个小时的车程。我饥肠咕咕,还没有吃晚饭。

  为了不至于挨饿,我就强迫自己睡觉。汽车摇摇晃晃,我在卧铺床上昏昏沉沉,感觉刚刚睡着,突然听到有人喊“下车”。

  我懵懵懂懂地跟着人群下了车,才发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处是锯齿一样连绵起伏的山峰,有狂风吹过来,吹得人直打哆嗦,旁边有一排低矮的房屋,灯火通明,有人走进去了,没有走进去的人就在门口使劲跺脚驱寒。

  我走了进去,才发现这是一个饭店,两个肥头大耳的厨师正在炒菜,他们两张油光发亮的脸与熊熊的炉火相映生辉,地面是形迹可疑的污水,他们将炒好的饭菜端给不远处坐在桌子边的乘客,手上还沾着菜屑和油渍。他们移动自己的身体时异常小心,迟疑而缓慢,像两只走在冰面上的北极熊。由于天气寒冷,他们不断地抽动着鼻翼,发出粗重的令人心悸的声音。

  我很饿,想在这里吃顿饭,然而问过厨师后,我舍弃了吃饭的念头。这里一盘炒豆芽就要十几元钱,一盘炒面高达20元。而在那座县城的饭馆里,一盘炒豆芽不到两元钱,一盘炒面仅仅三元钱。

  我来到了隔壁的房屋,看到暗淡的灯光下,司机和车老板一行三人正在大吃大喝,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大块大块的红烧肉和一盘吃了一半的鱼。他们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我,满脸都是惊讶,而嘴巴还在飞快地动着,像秋天稻田里偷吃粮食的田鼠。后来,我听到一位跑长途汽车的朋友说,每个长途客车都有一个停车点,到了这个停车点,他们就会逼迫乘客全部下来,在这家饭店里吃饭。他们这样做的回报是,饭店免除他们的伙食费。一般的长途客车,一个车老板,两个司机,每天在饭店吃两餐,每餐每人只算十元钱,这三个人一月就就要吃去将近2000元。而饭店从乘客身上榨取的,不知道是多少个2000元。

  上了长途客车,我继续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黎明,睡到了省城火车站。

  两年过去了,火车站还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混乱不堪,依然人潮如涌,想到两年前辞职来到火车站的苦难,我差点掉下眼泪。而现在,我终于有了稳定的工作,终于在行业内很有名的报社上班了,我望着依然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真切地体会到翻身做主人的感觉,真切地体会到扬眉吐气的感觉。

  天亮后,我登上了从省城开往刘芸所在的那座海边城市的列车。

  第二天凌晨,列车由陇海线转入了京广线。此后,列车一路南下,气温越来越高,车窗外的风景也由黄转绿,光秃秃的丘陵被棋盘一样的水田所代替,我也在不断地脱衣服。南方北方,风景殊异,我曾幻想着会有很多时间,坐着火车去旅游,从南向北,从东向西,走进每一处耳熟能详却一直没有见到的风景,丛林草地,雪山高原,大漠戈壁,边关山川……美丽的风景一直在那边等着我们,它等待了几百年几千年,然而,我却一直没有时间。

  第三天早晨,我在长江南岸的一座城市转乘了另外一趟列车,第四天黄昏,我才来到了刘芸所在的那座海边城市。这座城市并不大,但能够闻到咸咸的海风,似乎还有波浪拍打海滩的声音。

  我给刘芸打过电话,然后就在电话亭旁边的一家小饭店里等她。我点了一盘海鲜炒面,还要了一瓶啤酒。当时,我心中萌发了不祥之兆:这啤酒会不会是我喝的最后一瓶啤酒?我能否从传销窝点逃出?

  而就算我能够在传销窝点安全脱身,这座小城距离我工作的那座城市,还有几百公里之遥,我身无分文,又如何能够回去?

  既然来了,就不管那么多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半小时后,刘芸来了,陪同她来的还有两个男子,目光阴鸷。

  刘芸向我伸出了手臂,就像我一个月前暗访那些黑公司里穿着套裙的貌似白领丽人的女子一样,她的脸上带着浅尝辄止的微笑,那两个男子也都带着皮笑肉不笑。

  从此刻起,我就失去了自由,我的一切行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刘芸招手叫来了一辆出租车,那个个子较高的男子不由分说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后排,刘芸和另一名男子将我夹在中间。

  车子启动了,副驾驶座位上的男子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我叫大志,你以后叫我大志就行了。”我不知道大志是他的真名,还是假名。

  大志又对司机说:“去XX村。”

  我看到司机扭头特意看了看大志,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我们,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然后,出租车轻快地驶向那家村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村庄在当地臭名昭著,出租车司机都知道那是传销窝点。

  司机一言不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志眉飞色舞,嘴巴一直在说个不停,一会儿说他准备买一台奔驰,那种最新款的,加长的,上面还带卧室的,他现在正在学车;一会儿说将来把房子买在北京,就买在天安门的对面,每天早晨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就能看到升国旗。

  我从后面看着大志的脸,看到他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他的眼睛熠熠闪光,但又很坦诚,一点也不像说谎的样子。我想,他会有多少

  钱啊,又买奔驰,又在天安门广场盖房,他简直太牛逼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传销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我对大志的话将信将疑。我不知道大志在这个传销团队里担任什么职务,但是我听说过居于传销金字塔顶端的人,会有几千万上亿元的资产。

  然后,大志又说起了这个传销公司周年大庆的情景,他说他准备邀请李咏过来当嘉宾。那时候,李咏依靠自己别具一格的主持风格,让“非常6+1”拥有了极高的收视率,李咏的名气如日中天。大志还说他准备租借市政府的大礼堂来举办盛典。

  “你说,我们邀请李咏,举办这一场盛典,他会要多少出场费?”大志回头问。

  “我觉得少说也要80万吧。”另一名男子说。

  “80万?直接给他100万得了。剩下的钱让他打发那些跑堂打杂的,什么灯光呀场务呀的,跟着李咏出来讨生活,都不容易。”大志说。

  出租车司机一言不发,我从后视镜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大志又开始找司机攀谈,他问司机这辆出租车能不能刷卡:“我出门一般都是带银行卡,不带钱。”

  司机依旧一言不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好像没有听大志说话。

  大志依然自说自话:“在韩国的所有车子上,都能够刷银行卡,这样很方便。”接着,又扭头问司机:“你的车子能刷银行卡吗?”

  短暂的沉默后,司机突然大声喊道:“臭嘿!”他依旧目视前方,对大志看也不看。

  我感觉到这句话是骂人的,因为我看到大志显得很尴尬,用眼睛的余光向后面喵了喵,此后就变老实了,一句话也不说。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句很恶毒的骂人话。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郊外一个村庄停下来,大志把上下口袋摸了又摸,很为难地说:“你的车不能刷卡,我还真没有办法。”

  刘芸下车后,从口袋里取出五元钱给了司机。我听见司机又狠狠地骂了一句“臭嘿”,然后调转车头离去。

  大志听见了,但是他神色依然,依然容光焕发,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幢三层楼房说:“大家都在里面欢迎你,你的人生将在这里翻开崭新的一页。”

  那是一家名叫“湘X佬”的菜馆,门口彩灯闪烁,显得金碧辉煌,彩灯勾勒出一个拿着旱烟袋的老人形象,倒也栩栩如生。

  我说:“我吃过饭了。”

  大志说:“再吃点啊,大家都在里面欢迎你呢。”

  刘芸也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说:“进去吧。”

  没办法,我只好走了进去。

  一迈进大门,我就看到偌大的饭厅里,东一堆西一堆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桌子上都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吃得红光满面,声浪喧嚣,让人耳朵嗡嗡作响。大志说:“坐下来吧,一起吃啊。”但是,我看到这里已经没有座位了。

  我说:“不吃了,我真的已经吃过了。”

  大志还在让着:“吃吧,吃吧,大老远的来了,不吃怎么行啊。”

  他一直伸出手来,做出让我吃饭的姿势,但是,饭厅里没有一张空凳子,我又该往哪里坐?

  一名服务员走来了,她穿着蓝色土布做成的上衣,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她说:“对不起,现在没有座位了。几位请稍等一下。”

  大志连声说:“好,好。”然后指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说:“那是我们的总监。”又指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说:“那是我们的分析师,刚从美国讲学回来。”胖子和眼镜都在喝酒,距离又远,根本不可能听到大志的话。

  等了几分钟后,刘芸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要不我们先回去。”

  大志有连声说:“好,好。”然后率先走了出去。

  后来,我想,这一天在饭店里吃饭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人,他们随便把我带进一家饭店里,随便指着某一个人说这是他们的什么什么。如果真是他们的人,为什么我走进去后,那些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想起了外婆讲过的故事。

  外婆说,在她小时候,婚姻都是父母包办媒妁之言,在结婚前,女子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将要嫁给的这名男子一面,有的女子坚持要见一面,媒婆就会说:“过两天唱大戏,我带你去。”到了唱大戏那一天,媒婆带着女子,看到戏台下谁最高最帅,就对女子说:“那个人就是你将来的丈夫。”女子喜不自胜。直到结婚的当天,女子才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高个子,而是矬子。

  这种婚姻叫做“布袋买猫”。

  这种婚姻在一些电影中出现过,比如《红高粱》、《黄土地》等等。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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