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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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橙-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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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美人在怀,她能有什么好说的?

    四月份到了。

    春雨连绵,万物复苏。曹家村那条清澈的小河上,总是能看到升腾在半空中的水汽。嫩绿色的基调和远处金黄色的油菜花田让这个平凡的村子有了春天的气息;冻了一冬的鸟扯开嗓子鸣叫,催促农人们播种;那远山上大片大片的山茶花隐在绿色中,羞涩地开着。

    李绮橙回村坐的依旧是那班公共汽车。由于这边交通不是很发达,自从修上高速路以后,更是堵得厉害。加上隔壁村新开了个煤厂,于是这条路的负担更加严重。山水环绕之间,一辆辆污浊的卡车逐渐让这个小镇变得热闹起来。

    今天是清明节,有些堵。李绮橙带着西瓜从早上六点就出发,一直堵到下午一点左右才到达镇里。

    下了车后,她去镇里的商店买了些纸钱和火烛,准备祭拜一下过世的父母。在李绮橙的印象中,她的父亲是个憨厚老实、嗓门儿却大的中年男人,母亲则是持家的典型农村妇女,两人都是踏实的庄稼人。那个时候村里的果园还没现在发展得好,她记忆中的曹家村,基本都是黄澄澄的橙子,还有那条满是鱼虾的河。如今,她家的老屋和几块地,也已经不属于她。

    这里,对于她来说,只剩回忆。

    都说物是人非。但现在物没有原来的面貌,人也不在了。

    由于中午没吃饭,李绮橙便牵着西瓜上镇上的馆子吃饭。

    那里的顾客都是些赶场完的农民或者卖猪饲料、皮蛋小鸡之类的商贩。有些个悠闲的人,叫了猪头肉和几碗店里招牌的桑葚酒,摆着闲话,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甚是悠闲。

    吃饭的过程中,李绮橙听到他们在说关于养猪的事情。

    “那姓马的小子吃了个大瘪。”

    “怎么回事?”

    那穿着黑色防寒服、头顶有点秃的中年男人喝了一口酒,眼睛一眯,开始讲起来:“他不是要办养猪场嘛,结果那村办公室的王主任不让他办,说是污染土地。那王主任和这小子有过节,以前这小子撞破了他偷人的事情。姓马的小子就去环保局问,结果那环保局的人也和王主任有交情,就把这事儿卡住了。现在就搁在那里,联系好的仔猪也没买得成。你说养猪好不好养嘛,养好了,那利润就滚滚来,就是你能能干;养不好,你就是没本事。别说那些个有学问的人,来干这行,都不一定比我们能干哩。”

    “这年头,关系重要,你没个钱,那比登天还难。现在的人既不是菩萨心肠也不是慈善机构,个个都巴不得往自己荷包里捞油水……”另外一个人叹道。

    “……”

    那两人又说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李绮橙侧耳听着,竟然出了神。

    吃完饭,从镇上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提着祭拜的东西来到后屋的半山腰时,在半途中遇见了马方乾。他瘦了些,皮肤倒是没那么黑了,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太精神。

    马方乾以往热情的性格也敛下去,只是淡淡和她打了声招呼。李绮橙觉得奇怪,但没表露出来,朝他微微点头,然后朝着父母坟墓所在的方向去了。两人错肩而过。

    前两天下了小雨,路有些滑。一路上,西瓜被那些个花花草草给吸引去了,去摘那浑身是刺的金樱子,结果手被扎出血,在一旁委屈得不得了。

    李绮橙没空搭理这熊孩子,只是专心地跪在父母坟前,妥帖地打理好一切,又怔愣了半天。跪了大概十来分钟,起来的时候膝盖都麻了,她转身,却看见马方乾一脸严肃地站在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

    马方乾盯着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橙子,我有事想和你说。”

    “……”

    “咱们下山去说吧。”
第19章 男人的嫉妒
    走到那条清澈的小河前,马方乾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让她坐下。西瓜跑到一边去看鸭子,两个大人则坐在河边,沉默了几分钟。

    微风拂过,马方乾扬起脸,说起他在新疆遇到过的事情。

    “那个时候有几个□□份子来抢我的包,拿着刀把我手臂划了一条大口子。我摘棉花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大爷,常常请我去吃他家自制的葡萄干。后来那天,老大爷拿铁锨把我的命从阎王爷里抢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干完这季,一定要回老家,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他抹了把脸,继续说:“橙子啊,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说过要娶你的事?你可能都忘了,可我还是真真切切地记得。就在这条河边,我送了你一朵野花。后来你出了这个村子,我让我妈打听你好长一段时间。十六岁的时候,我出去打工,想着要赚钱回来养你,后来听说你生了娃,又吃了苦,我还从山西的煤矿那边赶回过来一次,可是你不在,我等了一天,然后连夜坐火车赶回了山西……我是个粗人,没钱,浑身就一个‘穷’字,又没什么模样,就有蛮力。那个时候,我就拼命想赚钱,赚钱买房买车,来娶你。”

    李绮橙心脏一跳。

    “第一次,我进了黑煤窑,在那里呆了整整半年,差点被整死在那里。后来,我又跟着别人去西藏那边挖矿……我这人脑子不行,挣钱没别人厉害,又没手艺,全国各地都跑遍了,也没赚到什么钱。这次从新疆回来,我从我妈那里打听到你是一个人,所以……”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

    李绮橙攒紧衣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这番话,让她措手不及。

    “我妈说,那天她看见你和男人在你家老屋前拉拉扯扯,她说这孩子是你在外面乱来……”马方乾朝她那边看了一眼,放低声音,“橙子,我不相信,我不信你是那种人。你多善良啊,比我认识的女的都善良,我和她争论,她还用扫帚打我。”

    “那天的男人……是西瓜的父亲吗?”

    问出这句话,马方乾如释重负。他看着身边这个女人,根本无法将她与母亲口中那种浪荡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身边要是没个男人照顾,总是会流出不少难听的话。

    马方乾看不得她吃苦,奈何他没本事,乡下人又没文化,这几年他在外面看惯人世冷暖,也成长不少。他想保护眼前这个女人,让她后半辈子都光明正大地活着。

    河边飞来一只白鹤,那从山洞里流出来的水变得暖和起来。冬季的冷冽过后,流水愈发清澈,水面上倒映出来两人的模样,歪歪扭扭地很不协调。

    李绮橙低着头,好半天才抬起来。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方乾搓了搓手,“对不起,那种事情,我不该问的。”

    接着,他像是着急表态一样:“橙子,我之前那些话都是真的,句句都没掺假。我……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只要……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说完,他耳根子都红了个遍,也低下头,盯着水面上的波纹看。

    又过了将近两分钟,李绮橙把那边还在看鸭子的西瓜招了过来。

    她让他当她的翻译官。

    “马叔叔,妈妈问你,你养猪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马方乾对于母子俩毫无障碍的交流感到羡慕又讶异。他答道:“我贷款也有了,现在国家不是鼓励我们搞养殖嘛,可是手续被上面的人卡住了。不过都是钱的事情……”

    李绮橙比划了几个手势。

    “妈妈说,让她来帮助你,她想和你合作。”

    这话一出后,马方乾的表情比刚才还讶然。“你……帮助我,橙子,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是那帮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他没再说下去。

    李绮橙这次没再比划手势,而是朝他坚定地点头。马方乾转头看她,她从来没有如此坚定的眼神,就像是埋在土里的玉石突然被打磨出来,又亮又闪。

    或许,她真的有办法。

    ……

    下山的时候,马方乾把西瓜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在山路上走着。

    李绮橙走在他后面,手心发了一阵汗。刚才马方乾那番话令她很感动,她也没想到他会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感觉。事实上,她对马方乾在心底的认知,就是小时候的玩伴,如今的老乡和朋友。

    但他竟然说出他要赚钱养自己的话来。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点愧疚。

    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么一个老实又能干的男人心心念念着?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还是孤身一人,这么个烫手山芋,他竟然能没有犹豫地说出那样的话。

    李绮橙盯着前面男人宽厚的肩膀,默默低头。

    她能做什么呢?

    到了山脚,已经快到三点出头了。李绮橙要赶回镇里去乘汽车,临走前,马方乾把母子俩送到了汽车站。

    “橙子,今天下午我说的那些话……你要是觉得负担重,就别放在心上……可是,我都是真心的,我这人不会说花哨的来哄姑娘……”说到最后,他有些结巴了。

    李绮橙见他局促的样子,甚是可爱,“扑哧”一声笑出来。

    马方乾抬眸看她,见她眼睛弯弯,笑得耳朵都红了,瞬间脸像是被刷了一层厚厚的红油漆。他本身皮肤黑,可这回却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她沾到唇角的头发给弄到耳后去。

    这一系列动作做出来后,连马方乾自己都有点呆滞了。李绮橙也吓了一跳,肩膀抖了抖。他连忙低头,“你头发……沾到嘴上了。”

    李绮橙别过眼,蠕动了两下嘴唇,唇角弯弯。

    离汽车到站还有大概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马方乾去旁边的小商店给母子俩买了几瓶解渴的饮料。西瓜坐在小凳子上,情绪有点低落,只是拨弄着他书包上的小黄人,一直没说话。

    马方乾问他:“西瓜,不高兴吗?”

    “嗯……我想爸爸了。爸爸好久没来看我了……”他嘟哝着回答。

    “……”

    马方乾摸了摸他的头,没说什么。他起身,看着萧索的镇街道,心里有股火一直下不去。既然那个男人真的存在,为什么不好好对待母子俩?这几年来,为什么让母子俩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他看了看旁边正在喝水的李绮橙,心里涌过阵阵挫败。

    李绮橙也朝他这边看过来。马方乾蹲下身,黝黑而布满伤痕的大掌抱住她同样有着岁月伤害的双手。两双手有着同样的经历、同样的伤痛,它们布满茧子,粗糙变形,背后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都是劳动者的双手。

    他的手很温暖,比这春日的暖阳还灼人一百倍。

    李绮橙看着他。

    马方乾更加握紧她的双手。

    “橙子,让我来照顾你吧。”

    ***

    席晔中了四颗流弹。一颗在大腿上,一颗在腰侧,一颗在肩膀,还有一颗,离心脏只差不到两公分。

    好歹命是保住了,却昏迷了几天。

    当时他坐的车被武装份子给截了下来,就在大使馆门前,那几个留着长长胡子、眼窝黑黑的男人用枪抵着他的背。

    后来,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这个鬼魅般的女人,扎着马尾辫,趁着那双方开战的混乱时候,把他扶上了车,然后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他可怜的外籍司机,成了炮弹的陪葬物,死在了那个满目疮痍的国土上。

    席晔手术后醒来,是在中弹后第四天。

    他的爷爷一脸严肃地站在病床前,拿着一份报纸,扔在他身上。后来席川将那份报纸拿开了,并没有让席晔看见,并说“爷爷你这样对待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病人是不道德的”。

    那天下午,杨芸提着果篮来看望他。

    她手臂也受了一点擦伤,人比之前瘦了不少。

    “你那天为什么在利比亚?”他语气淡淡地问。

    杨芸将果篮放下:“我的一个朋友在是战地记者,我去那里采集资料。”

    杨芸是个艺术工作者,爱好摄影。

    席晔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他回想起自己中弹那一刻,外籍司机被她推开的场景。他微微睁开眼,唇角扯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报纸上的事情……你不要在意,那些媒体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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