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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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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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红旗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要离我也得回去再离吧,现在跟谁离?”
  沈丹说:“那你现在就回去,离不了就不要回来!”
  边红旗说:“都十二点了,我怎么回去?”
  “好,你不回去我回去!”沈丹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带了一点哭腔。她把门打开了。“我现在就回去!我像什么呀?我不是个妓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穿过客厅,狠狠地带上了大门。

啊,北京(15)
我听到边红旗穿着拖鞋在客厅里拖拉来拖拉去,然后敲响了我的门。
  “兄弟,给根烟。”他说,“我的抽完了。”
  “你怎么不追出去?”说完我又觉得不合适,我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边红旗走到窗户边,伸出头向下看,点上了烟。“她打车了。车开了。”他说,“你看,女人嘛,就要跟你闹,闹完了什么事都没了。我知道的。”
  我把音乐声音调小。边红旗沉默着抽完那根烟,掐灭的时候说:“这烟,中南海,中南海。”停了一下又说,“兄弟,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还有什么?女人呗。”
  “你更喜欢哪个?”
  “说不清楚,”他又点上一根烟。“在家里觉得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到了北京,又觉得和沈丹在一起其实也不错。”
  “有种说法你试试。就是认真想着哪个女人要离开你了,如果你觉得有股尖锐的痛楚从小腹泛上来,那这个女人就是你最爱的。”
  “早就试过了,是我老婆。可是如果把北京和我老家比作女人,离开北京我会更难受。”
  “你就这么想待在北京?”
  “我觉得北京更适合我,我能做出点事来。”
  “让你老婆过来就是了。”
  “她不愿意,她一直觉得北京很可疑。她希望能在那个小镇上安安静静地教书,她是个不错的小学教师。”
  我也点上一根烟,“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边红旗说。“快把我烦死了,搞假证也没这么复杂。有的女人你他妈的就不能惹,惹了一辈子就没办法清静。”
  “谁让你光着屁股去惹马蜂的。”
  “是啊,妈的,谁让我光着屁股去惹的呢。”
  五
  西苑那地方我去过很多次,从北大西门坐公交,很多车都经过西苑。如果从承泽园出门左拐,步行去那里也很方便。有一回一起去颐和园,边红旗指着西苑站牌附近的一条小巷对我说,沈丹家就在那里,就是那栋小灰楼后面的一个小四合院,沈丹祖父留下的,破得不成样子了,但听说很值钱,大概打算奇货可居。
  边红旗租到沈丹家的房子,纯粹是一个偶然。巴沟不想待了,房东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催得他屁滚尿流,他跟小唐合伙赚的第一笔钱就填补了欠下的房租,声明第二天就搬走。当时小唐就住在西苑,他说那地方有很多人家愿意租出空房子,只要价钱合适。他们俩花了一天的时间在西苑打听,傍晚的时候找到了沈丹家。沈丹的妈妈说,先前家里是住过一个房客,刚走,现在不太想租了,价钱太便宜,整天还跟着提心吊胆的,划不来,除非价钱合适。她和老头耳语一番出了一个价:每月六百。
  边红旗和小唐说:“每月五百吧。”他们实在不想再跑了。
  老夫妻俩说:“六百。还加上免费的洗澡间哪。”
  边红旗说:“五百。就是因为可以洗澡才出五百的,要不就四百了。”
  他们为着一百块钱争执不下的时候,沈丹带着两个朋友回来了。边红旗说,当时他对沈丹没什么感觉,就是一个比较时髦的北京女孩,说不上难看,也说不上有多漂亮,很青春很活力的那种。她的一个朋友小声说,那是你们家亲戚?满帅的。沈丹就停住了,她本想穿过院子和朋友进自己的房间的。她站在边红旗对面,知道了他们争执的原因,就对父母说:
  “五百就五百吧。闲着也是闲着。”
  她妈说:“丹丹,这钱可是都归你的,少了也是少你的。” 。。

啊,北京(16)
沈丹说:“不就一百么,多这一百我也发不了。”
  边红旗和小唐顺着沈丹这个梯子就上去了,坚持五百。老两口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答应了。后来沈丹告诉边红旗,所有的房租都是留给她做嫁妆的。
  刚住进沈家,边红旗还很老实,从来不往歪处想,也没那个心思。老婆在远处如饥似渴地思念,还是个好老婆。办假证他刚出道,胆怯、谨慎,而且尽心尽职,生怕有一桩生意做不好。尝到甜头了,想赚点大的,又不敢十分深入,觉得两脚悬着,弄得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曾想过赚足了钱自己搞,所有东西都自己来,从拉客到制作一条龙,那样赚多少都是自己的。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有个类似的家伙被抓到了,警察在他的住处搜出了制作假证的一套设备,挨了一顿打,罚了好几万,还被判了五年。这就太不值了。他有点怕,为了过好日子到头来蹲了班房,他不愿意,从此才定下心来做一个皮条客,凭一张嘴赚个差价。这一担子事放下了,边红旗才觉得生活比蹬三轮的时候轻快多了,好日子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抓到。他才开始注意到沈丹,这时候,他已经在沈家住了半年了。
  根据边红旗的介绍,如果不是我的歪曲,应该是沈丹更主动一点。边红旗说,不记得具体日期了,反正是一个晚上,房东的女儿敲响了他的门,问他要不要开水。沈丹刚下晚班,坤包还挎在肩上。她站在门外微笑着,光影里边红旗觉得她突然有了点味道,女人的味道。他喜欢这种娴静的平和的女人的味道,他老婆就是这样的女人,处处都像一个女人,尤其是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边红旗心中总能在两秒钟之内升起温暖巨大的爱意,他喜欢在老婆做饭的时候从背后抱住她,把脑袋贴在她背上。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踏实的孩子,老婆像他妈。边红旗在房东女儿的身上突然看到了一个女人,他慌得拖鞋都穿倒了。
  “要开水吗?”沈丹说。
  这句话边红旗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沈丹从天刚有了一点凉意时就开始给他送开水。她说边红旗一个单身的男人,大概连开水都懒得烧,不过是顺便,多烧一壶就是了。
  “要么?”沈丹又问。
  “要,呵呵,”边红旗都有点结巴了。“要。”
  门敞着,沈丹拎着水瓶到了门前。“水。”
  边红旗走上去接住,说了声谢谢就往回走,准备放到床前。
  沈丹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边红旗搓着手说:“请进,请进。你看,多不好意思,乱七八糟的。”
  沈丹说:“单身汉的房间都这样。”她在椅子上坐下,“北京过得惯么?”
  “还行,我喜欢这地方。”
  然后是一大段沉默,两个人都数着自己的手指头。
  沈丹说:“我朋友说你很帅。”
  边红旗说:“往哪帅?都老的不像样了。”
  沈丹说:“瞎说,三十都没有老什么。”接着莫名其妙地小声笑起来。
  跟着气氛就放松了,和谐了。其实早就很熟悉了。他们聊起来,不再只看着自己的手指,眼光谨慎地放到对方的身上去,经意的,不经意的,聊得很好。外面的风有点冷,沈丹伸手关上了门。她说她是百盛超市的收银员,边红旗说他知道,他在她工作的超市里买过东西,不过不是她收的钱。他们又笑了,觉得这种事也很有意思。后来又聊了一些,但是不多,因为沈丹的妈妈在院子里叫她了,说电话来了。

啊,北京(17)
就这样,第一次深入一点的接触结束了。有了第一次事情就好办多了,未来的道路并不漫长。
  这一段时间沈丹都是下午连同晚班,下班回到家大约十点。父母是那种老派的市民,习惯早睡早起,天冷上一点就早早上了床,睡不着就坐在被窝里看电视、说话。现在沈丹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进了家门先问问边红旗要开水不要。当然是要的,每次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她还是先问。聊过天的第二晚上,沈丹没有问,直接拎着水瓶敲了边红旗的门。第一下敲门声刚响,门就开了,边红旗站在门口。
  “下午我看见你了,”沈丹说。“到超市去买烟。为什么不到我的收银台去?”
  “怕你不要我的钱。”
  “美的你!”沈丹笑着,把水瓶放到该去的地方,直起腰来斜着眼睛看他。边红旗又看到了一个女人。
  “你很漂亮,”边红旗说,说完了立刻觉得自己俗不可耐,他知道自己心思已经出了问题。但是说出来了,而且被对方听到了。
  沈丹低着头不吭声,坐下的时候差点碰到了椅子,边红旗伸出了手。其实没必要伸手,他想缩回来时已经迟了,沈丹抓住了他的手。她没有坐下,而是站起来钻进了边红旗的怀里。真简单,老边想,当年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算计到他老婆,现在就这么简练的几下子。怀里多了个东西,他倒觉得心里空了,有点紧张,莫名其妙的有点怕。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像个男人,于是把沈丹抱紧了,两个人找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找到对方的嘴。
  对这一段我本能地产生好奇,我问他:“下面演什么?”
  “什么也没演,亲完了就差不多了。有点快,我没反应过来。”
  “压轴戏什么时候唱的?”
  “三天以后。”
  还是晚上。白天边红旗要出门做生意,租房子时他对沈丹的父母说,他是个搞推销的,白天上班晚上休息。他担心他们知道他是个办假证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三天时间足够他反应了,而且其后的几个晚上他们一直都在温故知新,边红旗的两只手到处乱跑,跑得他们两人都快受不了了。
  边红旗等沈丹回来,十点半了还不见人影。他决定先洗澡。肥皂刚冲干净,有人推门,是沈丹。沈丹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捂住了眼,嘴里发出弱化了的惊讶之声,以表明她的闯入是无辜的。窗户的灯光在院子外面,又听不见水声。边红旗毫不犹豫把她拽进了浴室。接下来的事情在他的想像里已经发生过了很多次,唯一的区别是,他把地点搞错了。
  门插上了,他们在热水存留的暖气里赤裸着身子,沈丹缠在他身上,像一根饱满的藤蔓。都是忍了很久的样子,有点凶狠,有点残酷,所以十分激烈。
  边红旗气喘吁吁地说:“我等你好长时间了。”
  沈丹也气喘吁吁地说:“我知道。”
  边红旗说:“我喜欢你。”
  沈丹说:“我知道。”
  边红旗说:“我是个办假证的。”
  沈丹说:“我知道。”
  边红旗说:“我已经有老婆了。”
  沈丹说:“我知道。”
  边红旗说:“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
  沈丹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结束以后,边红旗问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丹说:“我当然知道。”
  边红旗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丹说:“半年多了,什么事打听不到。”
  边红旗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人家都知道,自己还绷着脸打算把能藏的都藏着,能掖着都掖着,没必要。 。 想看书来

啊,北京(18)
边红旗又说:“你知道我是办假证的,又有老婆,干吗还跟我这样?”
  沈丹说:“你说呢?喜欢呗。”
  这话听得边红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了。听听,喜欢呗。他觉得有点像那么回事了。他一直把婚外恋视为洪水猛兽,没想到这个庞然大物被北京女孩三个字就给消灭了。你再听听,喜欢呗。多好。听得他心安理得。
  他们的关系秘密地维持了三个月才被沈丹的父母发现。都是该死的房租。老太太有一天对边红旗说,现在烧暖气了,过去的房租有点少了,加五十吧,顺便也把前两个月暖气费一块儿交了。边红旗爽快地答应了。过了几天,老太太问女儿,房客的房租交了没有?女儿说,昨天就交了。老太太又问,他交了多少?女儿说,当然是每月五百了,不是早就说好了么?老太太是个过来人,大概梳理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女儿和房客的蛛丝马迹,觉得可能有问题了。事实上的确有问题了,自从他们俩搞上以后,沈丹就再也没收过边红旗的房租。每次边红旗装模作样地要交房租,沈丹就说,交什么交,留着买点补品吧。
  边红旗嬉皮笑脸地说:“我交的还少吗,哪个月不交个几十次?”
  沈丹羞了,要打他,两人又抱在了一起。半个小时后,边红旗疲惫不堪地说,又交了一次房租。
  老太太把她的疑心告诉了老头,老头给她这么一说,越想越像,汗都出来了。房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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