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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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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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贝芝的奶奶贝华氏已经年近七十,贝新国在四兄弟中又是老大,条件、收入都相对好一些,就主动把母亲接到了自己身边生活。贝芝放了暑假来家住,家里也并不拥挤,因为老人住的是过去贝巍的那间卧室。

  本来老太太住不习惯,嚷着要回去的,贝芝一回来,再加上洁萍也常来,她倒安生了。贝新国和赵斯红都上班的时候,家里能有人陪她,她就能塌实待下来的。

  贝芝一直盘算着自己做一对大大的布老虎,这回“老师”送上门来,不愿再搁浅这项伟大计划了。她只让奶奶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单比她的大一号就是了。先是搜集布,赵斯红不太做针线活的,家里没找出多少顶用的布头来,她老少俩人就专门跑了躺集市。奶奶是小脚,走路不太方便,贝芝就和她坐一程公共汽车,再走一程不远的路,也就到了。

  今天正赶上星期六,集市上人很多。其实这个集市本来就算规模很大的,华老太第一次来,见这阵势后对孙女说:“这集怎么这么大呀,比我们那边大出又好几个来。”贝芝说:“我爸说了,这里自古这里就是交通要道。这个集,好几百年之前就这么大。”正说着,就见路边有个地摊是卖小孩穿的手工布鞋的,有个中年女人席地座在那里,并不着急有人买似的。能观看出来,她所摆的全是出自她的手。那全是小孩鞋,但花样有十来种,其中就有几双老虎的。贝芝一下就看住了,蹲下看来看去的,华老太却拉着她走。走远后贝芝问:“您觉得那人做的不好?”华老太说:“她那老虎鞋不结实,样子也不精神。我比她做得好!”

  “老太太也不知道谦虚谦虚。”贝芝一排奶奶的肩头,“我想起来了,我十岁那年您给我做的布老虎,是挺好看的!我吊在书橱上的,后来我不在家时候让妈妈同事的小孩子抢走了,为这,我没少和我妈闹腾。”

  “我这不就再给你做嘛。家里有点红布、蓝布了。白布甭卖了,怎么也能找出点来。再截四尺黑的,两尺黄的,花布你随便挑几样截几尺。咱多做几个,老虎能做,兔儿、猫儿也能做。”

  娘儿俩正往布市那里走,迎面看到宋工程师和他儿子宋大山。他们买了不少排骨,正要往回赶。宋大山早已是北京航空科技大学的学生,已念完了大二,贝芝是知道的,今天看见他,觉得有很长时间没见了。打过招呼后,宋大山说:“我们每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在那边放着呢,你们有什么要带的吗?”贝芝见他们买了排骨,就想起了马长龙的妈妈炖排骨的法子,于是说:“稍微等我一会。”说着就到肉摊上买了四十块钱的排骨——用一个大塑料袋盛着的——交给了宋大山:“挂车把上恐怕不行。”宋工程师说:“我车后头有放铁壶的铁筐,闲着呢,正好可以用它。”贝芝说:“谢谢伯伯!哦,我们再买点布,买点菜,自己提着就行了。不耽误了,你们快走吧。宋大山,给我妈排骨时叫她等我回家弄。不然她肯定又用压力锅。”宋大山答应着,又说:“我们家煮肉也不用压力锅,这是我爸制定的家规。”大家会心地都笑。华老太对宋工程师说:“大兄弟,这么大热的天,真是麻烦你们了!”工程师爽朗地说:“不麻烦,应该的。老姐姐,你腿脚还可以的嘛!不过人多啊,路又坑坑洼洼的,还是要小心点。我们走了。”

  娘儿俩买了布,剩的钱不多了,贝芝又买了点白菜,华老太卖了点麻线,便返回到马路上,坐车回了“上新村”。

  赵斯红果然没有鼓捣那些排骨,而是等贝芝回来煮。贝芝看看时间,才十点多,就下楼从储藏室抬出三条腿的泥灶来煮开了。华老太下去看着,见孙女放的作料都对路,问她跟谁学的,然后高兴得夸奖孙女长大了,能持家主事了。

  赵斯红跑下来,声称没见过这样煮排骨的,又费时有费力,当即就要端上楼去用压力锅在煤气灶上炖。贝芝站起来阻挡,气得要哭。华来太笑呵呵得说:“你让孩子自己学着弄,要啃不动让她自己啃。谁还有生下来就会做营生的!”

  “那可是好几十块钱呢!弄得夹生着不能吃,那成什么了?”

  “那屋里不是有木头吗?房顶上那不也是?有柴就有火,有火就有好吃的排骨。来来,你跟我上楼来,咱们让芝子自己弄给咱们吃。”

  赵斯红不再说什么了,用手指遥遥地一剜女儿,回身就走了。贝芝冲她的背影一骨朵嘴,然后只顾琢磨怎么控制火苗。“慢火——”她嘀咕着,想着办法。这时奶奶又回来了:“我来教你怎么烧这个大木头,你这么用手拿着多累人啊!再说火也太大。”说着就进储藏室找出了一块三四十工分宽的废旧三合板,把大木头支成了水平状。她还教贝芝,不要把木头塞得很靠里,为的是让火尽量小。她又说:“锅盖也要开一点才好。一来不会沸,二来也出味。若闷着,不就又成半个‘压力锅’了吗。”

  煮到四十分钟的时候,华老太在楼上喊:“放点酱油。”煮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它又让贝芝把洗好的白菜切了放进锅里。最后排骨端上饭桌后,赵斯红吃得最多。贝新国挖苦她:“我小时候就吃逢年过节常吃这个,咱妈做的。可自从娶了你,就忘了这煮排骨啥味了。”我给你生了个会煮排骨的女儿呢!你还不知足。”

  做布老虎的时候洁萍也来了,还拿来很多碎布头。贝芝好奇地问:“你们家怎么这么多碎布头?”洁萍说:“有我妈攒得,还有我向我奶奶要来的。”华老太突然想起来还没准备棉花,洁萍就跑回张家庄向奶奶要了一些棉花来。

  贝芝和洁萍原本都以为做布老虎的程序是固定的,先裁什么形状的布,再怎么包棉花、怎么缝。没成想华老太自己说,她做布老虎从来都是不重样的。还说有好几种:鞋、帽子、枕头、挂件和摆件。以前给贝芝做的一对是挂件,比较小,现在贝芝想要摆着看的,就得大一点,但不能比枕头大。

  接着三人果真就做了起来,一连数天下来,竟做出了大大小小十来个布老虎。也说不清那一个是谁做的了,总之你缝一双胳膊,我添一队耳朵,相互搭配着,嬉闹当中由华老太指点着,贝芝和洁萍都没做无用功。后来觉得不尽兴,又各自发挥着做了些别的动物,甚至贝芝做了个“米老鼠”。

  转眼假期过去一半了。洁萍的妈妈突然从粮局下岗了,这对张大顺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头几天张大顺下了班就喝闷酒,很不痛快的样子,贝新国去劝他也不管用。后来洁萍的妈妈开始自己从县城的服装城批发买进一些布鞋,到集市上去卖。“上新村”周边的农村集市有好几个,她一周赶两三个路程不算远的集,每集能净赚一百多元钱,这一月就是一两千块,比原来的工资多出来好几倍,这下大顺转忧为喜了。再加上儿子洁明跟他舅舅在河滩里开大铲车挖沙,第一个月就拿到了有一千五百元的工钱,他又添了一层喜悦。他对贝新国说:“看来无论哪个家庭,这财运是命中注定了的,该它进多少财,不是人说了算。我这一辈子忠心耿耿给单位干事,还在作业流程上用心,提建议,搞革新,也凭上过省级劳模,就这么干到退休,挺好,我知足。可是自从厂里不让下一代接班以后,我就慌了。洁明没考上高中,将来进不了正式单位,他妈又下了岗,两头一挤兑,我觉得自己就要养不活这有一家人了,真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一样。现在看来,慌个毬啊!各人吃哪一口饭,老天爷管着呢。只要俩孩子将来不是乱花钱的主,我们的日子有奔头!”

  洁萍因为要帮妈妈出摊,就不大来贝芝家里做布艺手工了。贝芝因少了洁萍,兴趣大减,就每天偎着奶奶看她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几本短篇小说集,越看越得味,就常躲到自己屋里去看,省得华老太跟她唠叨事。

  华老太又有点寂寞了,便开始把买来的麻,在腿上搓成麻线,然后给一家人纳鞋底——她顶在意的,是给远在浙东的大孙子贝巍做两双结实耐穿的布鞋;接着又想到,小儿子贝新安结婚好几年了,媳妇又懒又爱花钱,自己当娘的还没怎么给他帮忙呢,就做两双好穿的鞋吧,因为他常到外地跑的;然后又想,三儿子贝新民也需要两双好鞋……就这么,老太太又天天在做鞋了,有懒汉鞋,有茫鞋,也有小孩穿的带花样的鞋。贝芝见了,赞不绝口,但再没有兴头自己动手了,她的心思已经给莫泊桑、卡夫卡、茨威格给掳去了。倒是洁萍的妈妈兴兴头头地来拜了老师,有空就来学着做。

  每到快要吃饭的时间,贝芝还是来帮奶奶做饭,有时甚至她一个人包办,她觉得这样可以很好的休息脑子。就这么一转眼,又到了贝芝开学的日子。

  贝芝有时在杂志阅览室会碰到洁萍,发现她最近总在看书法方面的刊物,觉得奇怪,就问她怎么来的这个兴趣。

  原来,暑假里洁萍跟妈妈卖鞋,顺便从书摊上买来一本《历代行书名帖》,印刷虽不怎么样,但资料都是经典。也不知怎么,从没正式接触过书法的洁萍就看住了,一连二十几天里几乎天天都看它,最终把这书上绝大多数行草字居然都认下来了。然后,妈妈照看鞋摊的时候,她就在旁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头比画。她就是这么对书法产生兴趣的。回校后的最近这段时间,她已经着手在练楷书了,自觉得乐在其中。她打算楷书写满意了就去写行书,因为直接写她试过,总写不好。

  当即贝芝就去洁萍宿舍用她的纸笔写了一阵。虽然有点气馁,但发誓要再来临贴。第二天二人在校园里闲逛,发现隐秘处的几棵桃树结满了小小的桃儿,摘一个一尝,已经可以吃了。于是两人各吃了起七八个,没成想晚上便闹肚子。习麦说去年她犯过的错误,今年贝芝又犯,未免太落伍了。贝芝不服,说自己是专门要减肥的。

  习麦去校医务室买PPA的时候,贝芝让她多买了几片,一半归自己,一半托习麦送到了洁萍那里。

  贝芝班上最会穿衣服的是一个叫钱汇诗的女孩子。她穿衣服的是这样的:既不追求娇艳,也不追求品牌,但无论她怎么穿戴都很得体似的。贝芝觉得她有点神奇。上学期的时候贝巍从南方寄给妹妹的三百块钱,暑假里虽然买过排骨等东西,但妈妈又补给她了,所以现在这钱还基本没有动,这天周六,一大早,就约了钱汇诗一起去逛服装街。

  一般地讲,大一时的女生,还不怎么追求穿衣的“美学问题”,这就好比刚入淹缸的萝卜还不能叫做咸菜一样,还不到时候。但等到了大二,她们就开始照着高年级学生的样子来追求着装了。等到穿着方面自认为到位以后,她们可能还是难以找到作为大学生的自我心理认定,于是各人就按自己的标准去完成心目当中的那种自我实现。有人是去谈一次恋爱,哪怕它很生涩;有人是去拼命学习,哪怕它很表面。一种集体主义的高傲开始逐渐弥漫在她们的脑海里了,女人一生中把从众转化成尊严,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贝芝今天主要就是抱了玩的心,顺便看看钱汇诗是怎么挑衣服的。汇诗问她要买什么样的衣服。贝芝说:“我什么打算都没有,碰上顺眼的就买呗。太贵的话,看两眼也行。高兴的话我自己照样子做,我能自己做衣服你信不信?”

  “你宿舍里挂的那一排小布艺都是你做的吧?”

  “有一半吧,其他的都是我和我奶奶还有洁萍的合作创作。”

  说着就来到了一个专买女孩长袖衫的摊位前,很多人在那里挑,花样很多,贝芝觉得都很漂亮。汇诗也说:“我们今天运气不错,我以前来,都没有赶上这样的摊子,量又大,质量和料子也满好,有的挑。”贝芝挑了三件特别中意的,一问价钱,一件四十不砍价,她马上掏钱要买下这三件,被汇诗拦住了:“先等等,你要一件就可以了。”贝芝口袋里装了二百八十块钱,选了一件,付了四十。那是洒墨绛霞丝纱拼黑色棉料的长袖衫,前胸和后背还衬着横纹的白色皱纱,很别致。汇诗也选了一件三十元的买下了,是带绿味的浅灰色的一件,什么花纹都没有。贝芝有点不解:“干嘛买这么素的?”

  “我的眉毛比较淡,趁不住你选的那种。”

  “你真行,都研究到眉毛上去了。你不画眉毛吗?将来也不画?”

  “我想不会。”

  “哎,我买件什么衣服呢?”

  “你得买一件黑色的上衣,小翻领的,胳膊要细的,配了细裤子特别适合你。刚才虽然都是长袖的上衣,但料子薄,都是夏天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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