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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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情-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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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又如何?只要邵公子属意自己,难不成她还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来抢不成?一时间阮如月竟忘了邵之思也不过是自己抢过来的。

阮玉月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红,她与邵公子之间并未曾有过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左右不过见了几回,她本就慕其才高气清,而他对她也似有怜惜,至于邵家如何,母亲如何,都不及适才邵之思一句“此生若得阮小姐相伴,邵某之幸”,只觉情意惟君知,她也是同样的心思。

她这边心中思量来思量去,阮梦华又问道:“邵公子已当场表白自己的心意,阿姊,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她的心意?未及多想阮如月已盈盈下跪,并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但觉与君三生尚不足,求阿妹成全。”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吐露真情。

阮梦华低叹一声,下了铜台,来到阿姊面前,见她身子轻颤,弱不胜衣,真真是我见犹怜。也怪不得邵之思移情别恋,这样的眉眼,如何不叫人动心。她解下身上的披帛,替阿姊轻轻穿戴上,柔声道:“自家姐妹,阿姊何必如此大礼,你看你,入了秋还穿得如此单薄,怎能不叫人心疼。”

阮如月待要推辞,她又道:“左右不过是个物件,让与阿姊又何妨?”

她意有所指,立在一旁垂首不语的邵之思已听出她话中之意,身子一震,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入夜后的皇宫被一层轻雾笼着,紫星殿里植满了月桂树,桂花开得正繁茂,星星点点的淡黄色香花正在夜雾中吐露馨香。

入夜之前怀姑姑特意来了趟紫星殿,净说些宫中的禁制忌讳,阮梦华一脸受教的乖巧模样,全不似午后风华夫人离去时那般不恭。

风华夫人怕小女儿在宫不中惯,特意又进了一趟皇宫,说是送鸣玉与沉玉进来继续服侍阮梦华。小睡起来的阮梦华正在用膳,这还是她今天第一顿饭。摒退众人后,风华夫人沉吟半晌,象是在想措词。纵然年华已逝,但她的风姿仍可称得上国色天香,不负风华之名,那一双凤眼中几多为难,还有些莫名的伤感。

“梦华,你姊姊她心里苦得很,我此生亏欠她颇多,如何舍得让她再伤心绝望,所以你别怪母亲,更不要怪你姊姊。”

母亲,你亏欠的只是阿姊一人?

阮梦华没有言语,自顾吃着宫侍奉上的精食,船行几日,她的胃口始终不好,这会儿饿得狠了,且宫里御厨手艺实在好得很,她举箸不停,吃得津津有味,完了正想让人再添上半碗玉梗米,抬头才想起殿中的宫侍均被母亲摒退,只得作罢,叹息道:“此事已成定局,母亲说这些又有何用,可是担心我会行事失德?”

她在失德二字上加重了声音,唇角微翘,话中暗讽之意令风华夫人头痛不已,这个女儿似乎一朝变得不好相与起来,从前她为人乖巧,因每年在上京呆的时间不长,在所有人眼中,阮梦华性子讨喜,会说话,连宫中的老太妃都喜欢叫她去陪伴。即使阮家上下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明,有意冷待,但她从来不计较那些,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总的来说,她生性纯良,即便是将来为她正了名,也不用担心会是生事的主。

风华夫人虽然与阮梦华不是太亲近,但也不希望从此让母女离了心,她认为最好的补偿就是接她回来,容日后再慢慢与梦华亲近起来,想到这儿她觉得心中舒坦少许,儿女情长之事很难讲,非得梦华自己想通才好。

她走了,却不知阮梦华刚吃下的饭食全涌了上来,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说不出的难受。

深宫里行走规矩极多,多到让阮梦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讲了半天的怀姑姑察颜观色,知她心情不好,末了叹道:“老奴多嘴了,梦华小姐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子夜皇宫您处处可以去得,再有禁制也用不到您身上。”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阮梦华含着微羞的笑,连声说不敢,又叫了鸣玉把给怀姑姑的礼包好让她带上,恭恭敬敬地送出紫星殿,站在门口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长长叹了一声气。

秋风吹来,带得她衣裾飘拂,沉玉上前围着自家小姐转了两圈,突然叫道:“小姐,你那件披帛哪去了?”

她才发现阮梦华身上只剩下船时穿的衫子,那件镶着宝石的披帛却没了。

阮梦华咬着牙道:“兴许是我命薄,用不起此等贵重东西,竟叫人给占了去。”

沉玉自然不信,她家小姐回回出门不能带太多钱和值钱的玩艺,回家时必定钱也光光物也光光。当下悻悻地道:“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上小姐命贵?说不得又是充大方地送人了,要我说,您存不住好东西。”

哪知这句常有的抱怨却触动了阮梦华的心思,她幽幽地接了句:“是你家小姐我没用。”

说罢转身回去,留下沉玉在那里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实两个丫鬟在外面也听到了一些二女易夫的风声——邵家早已对外宣扬了邵之思即将迎娶阮家大小姐阮如月一事,连婚期也已定好,根本没人提起阮梦华。二女易夫,姐姐抢了妹妹的未婚夫婿,何况妹妹不是一般人,让人想不通之余,又觉荒唐,拿来当茶余饭后谈资。这便是为何慕容毅去迎接阮梦华时欲言又止的缘故,他却不知,此间之事早已有人去信杏洲,阮梦华早知此事。

早就知道又如何,她既不能冲回上京去质问邵之思,也不可能阻止与这件事有关的人的各种心思,于是看着这事儿走到如此地步,如今倒好,各取所得,各了心愿,至于她,如今身在深宫,这样的恩宠还不能让她说不出话吗?

紫星殿的宫侍成群,来向她请安时跪了一地,把鸣玉与沉玉唬得闭紧了嘴巴,话都不敢多说半句,有心想多陪她一会儿安慰她,却被她撵了下去。

四下无人,她独自在殿外最大那株月桂树下徘徊不去,想着今日进京后的种种。凉风阵阵,不时有细碎的小黄花掉落下来,有些簌簌地掉进她发中衣里,清香萦绕不去,脑中浮现最多的一个人,偏偏是那个在殿堂上垂首不语的邵之思。

原就是个没有寄托的人,曾把那个少年的名姓深深镌刻在心底,为有个人在心中记挂和能有个让自己记挂的人而喜悦,心动,他在上京,而上京是她自小便极度向往的地方,到后来他便是上京,上京便是他,如今她回来了,可是他却不见了。

下月初八便是他与阿姊的婚期,真快,她什么都来不及做,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在这间华厦里,等着他迎娶自己的阿姊。

“你哭够了没有?”

头顶突然有人发问,声音好听的不象话。

她吓了一跳,讶然拭去泪水,抬头看到枝叶间探出一张人脸,在月色下朦朦胧胧如梦似幻,一时间迷茫不已: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美丽的男子,莫不是花精?

烟开兰叶香风暖(一)

阮梦华仰头与他对视着,慢慢看清他并非什么花精,却是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男子横卧在老桂树粗枝丫上,探着头在对她说话。

那人见她只知发愣,微微一笑,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人影一闪已经站到树下,掸掸衣裳,拂去满身的桂香露水,如同在自家庭院里一般,说不出的潇洒自如。

紫星殿里闯入陌生男子,这深宫守卫的御林军怕是徒有虚名。阮梦华猜他是仁帝的某个皇子,可他长得太过出色,与仁帝并不相象,那些成年皇子除了太子住在皇宫外,其他的都早已搬出宫另建府邸居住,太子宫与这里相距甚远,况且太子的年岁才过十八,这一位相貌虽好,也总有二十五六了。

阮梦华拿不准要不要叫人,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虽是一身白衣,却纤尘不染,足下一双崭新的双色丝履,这样的人若非位尊也必定富贵,身上连件佩饰也无,实在瞧不出身份,可以肯定的是非盗贼之流。但不知为何要潜入皇宫,还出现在她的紫星殿中。

“你这丫头倒会挑地方哭,怎么了,是否被情郎抛弃?”他象是被人注目惯了,毫不在意她灼灼的目光,折下桂枝轻佻的往前一送,想勾起她的下巴,嘴里啧道:“莫哭,小心哭坏了眼睛。”

她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他的举动:“你是何人?”

他轻轻一笑,竟有无尽风流之感,眉长入鬓,眼带英气,又比那年华正好的少年人多了一点点要命的沧桑,饶是阮梦华此时为了未婚夫婿被抢面上无光,也不禁红了脸庞。只是,他说出的话却极不正经:“我是……天上的仙人,被这片桂香引下凡尘,又意外遇上了你,小人儿,你可信?”

阮梦华瞪大眼,她自然不信,被“小人儿”三字羞得脸色更红,恨声道:“我瞧你是千年的狐狸已成精,趁着今儿个十五,出来汲取日月精华了。”

“你倒有见识,能看出我的真身,不错,在下便是千羽山闻香洞的狐狸大仙,”他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往她面前凑去,用不怀好意的腔调说着:“合该丫头你与我有缘,今夜……”

眼看着他就要一亲芳泽,下一刻便被突然纵起的绚丽火光灼得退后一丈有余,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可阮梦华却似动也未动过,眼光闪动,笑嘻嘻地道:“大仙好本事,居然全身而退,我从未见过狐狸精,更想瞧瞧你把尾巴藏在何处。”

适才他面上被灼得一痛,分明是那丫头的手段。有意思,他原是想逗逗她,倒不想被她戏耍,摸摸眉毛,尾角竟被燎得发焦,再看她脸上泪痕未消,却一脸灵动,浑不似刚才那般神伤,叹声道:“丫头,你又哭又笑,倒也不羞。”

她心中一黯,适才不觉竟泪流满腮,还被这神秘男子取笑,甚是气恼,不客气地回道:“焦头烂额的狐狸大仙又好到哪里去?”

“嘴还挺硬,丫头,我能潜入深宫便有本事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你不害怕?”他作势吓她,心中想的却是怎生让她说出刚才使的什么手段。这许多日子以来,看到的人全都无趣得很,此女不一般啊。

“怕,怕得要死。”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突然扯开喉咙叫起来:“来人哪,救命啊!”

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法子虽笨,但最是奏效,少顷远处便传来人声,这让一脸兴味望着她的男子有些扫兴,他却不着急离开,立了片刻才道:“我说过,你我有缘,日后定会再见。”

他足下轻点,踏着树枝借力远去,下脚之处随之飘下一片黄色花雨,落在地上煞是好看。

九月二十一,癸酉月己已日,宜祭祀,会亲友。

风华夫人已是连着七日进宫了,今日更是带着阮如月一同前来,两人直赴紫星殿,却扑了个空,道是梦华小姐陪着华太妃在慕容宫里听戏。

后宫女子多嫉恨风华夫人,连带着也瞧不起阮梦华,紫星殿里住进去这么一个人物,宫中诸人得了消息后看笑话的居多,十几年前正是风雨满朝之时,风华夫人名不正言不顺,生下了皇室血统也不能公布于世。十几年后她依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可是皇家血脉的回归却无人能拦,至于会闹出什么名堂,谁也不知道,只知这颗皇室遗珠才刚被亲姐姐抢走了未婚夫婿,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华太妃是宫里为数不多的先皇宠妃之一,仁帝生母早已去世,继位后奉行孝义,对几位没有子嗣的先皇宠妃极为优待,当作母亲来养,太后也早早地去陪先皇,华太妃的地位便等同太后,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她性子和乐,最喜欢小一辈的皇子皇孙,其中一年才回来一次的阮梦华颇得她眼缘,这几日有事没事常被她唤去陪伴,赏她吃的玩的,恨不得留她宿在自己宫中。

所见之人均想,梦华小姐很快便会恢复夜姓,无需再借用阮家的名头了。

阮梦华正听戏听得昏头,跟着咿咿呀呀地唱词打瞌睡,一名小宫侍磨到她身后,装作换茶水,弯腰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话,顿时赶走一堆瞌睡虫。别看华太妃耳聋眼花,这会儿倒灵动起来,慢声问:“梦华,什么事?”

她犹豫片刻,终是说了实话:“回太妃,家中来人看望梦华,说不得要少陪了,改日梦华再来陪罪。”

想到风华夫人,华太妃收敛笑意,她疼阮梦华是一回事,却极不喜她的母亲,当下有些不愉:“又来?平时不想着多亲近,这会儿倒慌起来,告诉你母亲,多想想修身养性,别整日做些荒唐事。”

阮梦华低了头不吭,见华太妃摆手放行,长出一口气退了下去。

宫中几日,她自忖还应付得来,起码住在宫里有个好处便是无需听外头的闲言碎语,不用看到府里张灯结彩为下月初八的喜事张罗。

邵之思将在下月初八迎娶阿姊,每每想到这里她便有无尽的失落,原本该是她的幸福,却要拱手让与别人。她略略有些茫然,想这都是命。

母亲这几日见她很勤,怕是心中觉得对不住她,人真是奇怪,前一刻她觉得亏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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