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奇事 作者_多云(正文完结+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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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奇事 作者_多云(正文完结+番外3-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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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很少称呼虫儿为永明,所以此时就显得格外郑重,“永明,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既然终是要分别就不如不送别,这样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些”小鱼说着忽然想起萧烈,想起那天斜阳夕照下的青峰翠岚,想起每一句他所说过的话,想起自己年少懵懂的心结。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好过,我宁可一直送他回满剌加。”虫儿倔强地抿紧双唇,杏眸大睁,怔怔地瞪视着海天尽头的那个黑点。他一夜未眠,早早地赶到王仓码头,却还是晚了一步,宝恒已随同满剌加僧侣登上一艘驶往南洋的货船。
  
  王仓码头的堤岸像条银带,随着海波一直飘向远方,虫儿站在堤岸上,失声大喊,喊声都淹没在浪花中了,浪花里飞出一只只顽强的海鸥,振动翅膀冲向更远的碧空。
  
  “虫儿,你看这些海鸟,从来都不会放弃希望。”小鱼忽然展臂指着在低空中盘旋疾飞的群鸟,“我虽然只在望远镜中见过宝恒,也已看出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少年,绝不会食言,他既然答应你不见不散,那一定是指未来而非眼前。”
  
  鱼儿说得十分笃定,好像她所说的并不单指宝恒,而是指所有正在成长的少年,她展开的手臂,风中猎猎飘飞的衣袂使她看起来像一只不屈顽强的海燕。
  
  “姊姊,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宝恒,我更相信我自己。”小虫看着鱼儿,蓦地笑了,那笑容,如此令人感动,竟比初升的朝阳还要明亮。
  
  少年们的誓言是否会在海风中湮灭,是否会被长天和时空隔绝?
  
  十天后,节气正值小满,苦菜秀,靡草死,小暑至。天空蓝得透明,像一块巨大无垠的蓝色冰晶,日光比暮春时更多了一丝热烈,静寂的暖风在碧野上低拂而过,闪着光,悠游闲散,宛如在溪流中摆尾的鱼儿,谷物行将结穗盈满,但又尚未成熟,花粉似轻烟,在绿油油的田野上舞蹈飘荡,空气中洋溢着一种柔和而鲜活的芬芳,仿佛少年们心中隐秘的渴望。
  
  在东安郊外的一处农庄里,社戏刚刚结束,农人们三五成群地从谷场前散去,脸上带着欢欣喜悦的笑,那些孩子和少年们依然聚集在谷场中央的土台上,脸上戴着描彩面具,手拉手转圈舞蹈,一边嘴里齐声唱着祝福的歌曲,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欢乐。
  
  谷场旁遍植柳树,柳荫下站着一位素袍男子,身姿挺秀,气质超卓,他一直凝目注视着土台上舞蹈着的孩子们,唇边露出恬淡的笑容,忽然,他听到身后柳荫内传来的回禀,不禁浑身巨震,猛地侧头望向身后,他明秀绝伦的脸上已无微笑,原来此人正是明帝青鸾。
  
  “立春,你再说一遍。”明霄厉声低问,双眼中腾地闪出熊熊火光。
  
  “十天前从夏阳启程前往南洋的一艘货船在彭州礁外海遇到海寇,海寇洗劫了货船并并将其炸沉”柳荫内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乎不堪承受叙述的重压,“船上的船民及客商全部遇难,他们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尸体已被潮汐冲到定州沿岸,货船残骸昨天已在彭州礁海域发现。”
  
  “怎么可能怎么会”明霄单手抚额,紧锁长眉,“东夷海寇近十年来基本已被肃清,即使有小股流寇也从不敢接近明华海域,就连明华外海他们也是绕道走,怎么怎么竟又出现抢掠炸船的恶性海难?”
  
  “陛下,还有一事”立春听着明霄的追问,本已汗流浃背,此时话才出口他就停住了,喉头艰难地滚动着。
  
  “什么事?”明霄已听出立春声音中的踌躇,立刻沉声问道:“还有什么情况?”
  
  立春轻吸口气,垂头轻声说道:“满剌加泰雅国王的义子宝恒王子殿下也在船上,恐恐怕已经遇难。”
  
  “什么——”明霄倏地转身,不敢置信地瞪视着立春,“你是说宝恒?法净?”明霄的声音变得异常微弱,自从他由大蜀回到夏阳就已听说宝恒的事迹,不同的人反反复复地向他提起这位神奇的少年,在他心中,有关宝恒的点点滴滴已能汇集成册。
  
  立春的头垂得更低,即使如此也不足以表达他的遗憾,“陛下,遇难的正是法号法净的宝恒殿下, 前些日子他率领满剌加僧侣前来参加灵泉寺舍利塔开光大典,十天前乘坐这艘货船返回满剌加。”
  
  “什么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宝恒宝恒怎么了”一道惊惧不已的声音忽然从柳荫外传来,随即一个灵秀的浅碧身影疾风似的扑入柳荫,“爹爹爹爹发生什么事了宝恒的船怎么了”
  
  虫儿一把扯住明霄的袍袖,惶急地追问着,他的额上鼻翼上凝满细汗,耳中轰隆隆一直回响着立春模糊的声音:‘遇难的正是法号法净的宝恒殿下’虫儿拼命摇着头,猛地将手中攥着的描彩面具扔在地上,“爹爹你快告诉我“
  
  看到虫儿心急如焚的模样,明霄猛地将他揽进怀里,大力拍抚着他的后背,像安慰惊哭不止的幼儿一般,时光于瞬间倒退十九年,当年自己眼见景生坠崖也曾如此心如火焚。
  
  明霄深吸口气,双手抓着小虫的肩膀,低头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眸,声音异常柔和,“虫儿,你和宝恒是好友,是一见如故的好友,对吗?”
  
  “是——”小虫使劲点头,不懂为何此时爹爹问起此事,“爹,宝恒到底出什么事了?”虫儿的声音抖得像片霜叶。
  
  明霄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柔,却带着点无法言说的强韧,“永明,你的朋友此时需要你为他祈祝,全心全意的祈祝,祝他能平安脱险。”
  
  立春隐身浓荫,听到此言不觉大惊,根据冲上岸的遇难者尸体判断,海寇大概于七天前袭击了货船,此时宝恒生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宝恒所乘货船遭遇海寇袭击,我们仍未发现宝恒的尸身,他很有可能还活在人间。”明霄清晰无比地说着,务必令虫儿听清他的每一个音节。
  
  “这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出乎意料的,虫儿没哭也没叫,只是空洞地问着,双眼没有焦距地越过明霄的肩膀看向蓝天,仿佛那巨大的冰晶后面还藏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根据货船残骸和和遇难者遗体判断:他们大概是离开夏阳三天后遇到了海寇。”立春沉声回答,心内不禁佩服虫儿的韧性和忍性。
  
  “残骸——?”虫儿陡然垂眸,仿佛不堪承受林间细碎跳荡的阳光,“你是说货船残骸?”他追问着,声音却出奇的平静。立春呼出口气,没想到永明竟如此机敏,一下子就抓住了事件的关键之处。
  
  “难道海寇将他们的船炸毁了?”虫儿轻声问着,却更像自言自语,他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惊悸颤抖,大热天时,狂溢而出的冷汗已将细布袍粘在身上了,“爹,宝恒他他已在天界了。”
  
  不等立春回答,虫儿已作出判断,他从小最喜欢听父皇讲述抗击海寇的过往,也特别关注海防,年纪虽小对此却已颇有研究,虫儿一听残骸二字就知宝恒已亡。
  
  “虫儿,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尸骸。”明霄无法忍受儿子眼中深刻的悲伤,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芜和绝望。
  
  “爹,我知道知道您的善意只要未被证实就可按失踪来处理”虫儿的声音风清云淡,明霄和立春却都被他话语中的冷冽所击溃,小虫转眸看向明霄,大而明亮的杏眸中已蓄满泪雾,“海寇若是炸船就不会留下一个活口,船上的人即使侥幸逃过炮击也会被射杀而亡”说着虫儿就转眸望向避身柳荫的立春,“立春,我没说错吧?”
  
  立春抬袖抹了把汗,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殿下说得很对,冲上岸的船民遗骸有些带有致命的箭伤。”立春的声音里已带了三分尊敬。
  
  “——箭伤?”明霄忽觉异样,拧眉轻言道:“若是东夷海寇,他们应该用火器了,九州列岛上有不少仿制明华火器的铸铁场。”
  
  “此事发生在哪个海域?”虫儿声音中的悲音已被愤恨取代,那恨意如此炙烈竟令明霄浑身一震,——这一天终于来了,当孩子们学会爱的时候,他们也懂得了仇恨。
  
  
                  情怀
  
  “是在彭州礁外海。”立春简洁地回答。
  
  “尸尸骸在在何处发现的”虫儿依然被明霄扶在手中,他却已挺直了背脊,像广袤的田野上秀韧的白杨。
  
  明霄惭愧地伸指敲敲额头,刚才虫儿急闯而来他一时疏忽竟没有琢磨此处细节,此时想来也觉得有点奇怪,“是在定州沿海,定州在夏阳以北。”
  
  虫儿忍了多时的泪怆然而下,纷纷滚落面颊,“他他们的船曾被劫持始发地点肯定不是彭州礁外海”
  
  明霄此时也点点头,心中默算着,“不错,货船残骸被海寇故意丢弃在彭州礁附近以混淆事实。”
  
  “爹,不是东夷海寇。”虫儿抬眸看着明霄,和明霄形神相似的杏眸中闪出锐光,如此晶亮,竟已压住了泪光,他抬袖抹了一把眼泪,狠声说道:“是北句丽!好大的胆子!”
  
  明霄也已猜到,心底微颤,猛地抓紧虫儿的双肩,“也许是北句丽海寇,虫儿,只要涉及两个国家,一定要注意措辞。”明霄特别强调‘海寇’二字,小虫此时已经智谋无双,却太犀利,像把刚刚淬炼好的新剑,锋锐有余,历练不足。
  
  虫儿一下子咬紧下唇,点点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了,风,依然轻暖,阳光依然明灿,花红柳绿,少年们依然在舞蹈欢唱,小虫默不作声,在他的眼里世界早已变了样子,他的心,被利刃划开一个口子,赤血淋漓,不知何时才能愈合。
  
  “爹我我想立刻启程去夏阳去灵泉寺为宝恒超度亡灵如果他真的已经在天上了也可助他早登极乐”虫儿垂眸,忽然看到手腕上那条平安绳,不禁惨笑,——宝恒将平安留给了自己,他却葬身大洋了。
  
  “好——”明霄毫不犹豫,简洁地回答,同时为虫儿的勇气和强韧所心折,“他是你的好友,如何祭奠他全由你决定。”明霄回眸望向身侧,“立春,除了东宫护卫,另加派清平阁暗卫陪同殿下同赴夏阳。”
  
  虫儿听了松口气,他生怕爹爹请什么长辈陪他同往,这时就听爹爹清越的声音重又响起:“你的伤痛,你需自己去面对,别人再如何唏嘘安慰,也无法真正抚平你心中的悲伤,所以,虫儿,这就是感情的代价,你付出了感情,就要准备承受所有后果,无欲则刚,无情无殇,但谁又真能做到无欲无情呢。”
  
  明霄说着就俯身紧紧拥住虫儿,只短短片刻就松开他,声音已变得冷静,“你这就随同立春去吧,别庄里有你的衣物,东宫侍卫也都在随时候命,我会和你父皇,皇祖母解释的。”
  
  “谢谢爹爹。”小虫俯身下拜,聚在下颌上的泪滴滚入衣襟,——多么幸运,他有这样的爹爹,知道在此特殊时刻,他无法强颜欢笑面对众人,也无法一一解释,更不愿在人前露出哀容。
  
  明霄扶起小虫,捋捋他颊边的散发,“我是你爹爹,永远不需和我言谢,你和鱼儿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赐。”
  
  “那父皇呢?”虫儿忽然发问,他依然显得单薄的胸腔里盛满了悲伤,却渴望了解更多有关感情的秘密。
  
  “我和你们的父皇相识十八年了,成亲也十二年了,到了今日,差不多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太清彼此了,但饶是如此,我们仍努力给彼此留有余地,越是形影不离,越要小心分寸。”
  
  虫儿听了这话虽然疑惑不解,但却忽然感到心如刀绞,好像心上那道裂口被猛地撕扯开了,——那个在未来能与自己水乳交融的人已经不在了,永远地离开了,他许诺的‘不见不散’终究无法实现了。
  
  明霄眼睁睁地看着虫儿眸中闪出缤纷的泪光,恨不得能代他承受打击,但却无能为力,“虫儿,你快去别庄里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出发明早就能赶到夏阳了,记得放飞信鸽。”
  
  “姊姊”小虫刚要迈步,忽然回头,忧伤地望着明霄,一下子又想起十天前在王仓码头堤坝上鱼儿姊姊说的话,才不过短短的十天,那些话就只能作罢了,——宝恒是个意志坚定的少年,但他,还是食言了。
  
  “别担心鱼儿,你们是孪生姊弟,她会明白的。”
  
  明霄拍拍小虫,目送他纤秀的身影消失在柳荫深处,没想到虫儿才十二岁就已尝到生离死别的滋味。
  
  “陛下,此事”立春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却带了十分的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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