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 第8部分

　　“我是觉得住在这里方便。”秀妹笑笑说。把一块小小的被褥轻轻地盖在宝宝身上。刘掌柜没作回应。她瞄了瞄他一眼说：“听姨娘讲，老太太打算给宝宝办满月酒？”

　　“满月酒应该是要办的。”刘掌柜点着头轻声地说，用手去抚摸儿子的小脸蛋。

　　“她呢，她没有意见吗？”

　　“她总是不会高兴的，但这也由不着她。”刘掌柜说。秀妹没吱声，刘掌柜坐了一会儿才走。秀妹脱了鞋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躺在儿子旁边小睡了一会儿。她睡不着觉觉得浑身难受，翻身下了床，她打开了门，将换下的潮湿的尿布拿到灶房去。院子里静谧谧的，阳光很足。她抬着头朝前面的楼房望去。突然，她感到一阵战栗。

　　汪太太的脸阴沉沉地出现在前面楼上的窗口。当她看到了秀妹，急忙从窗口消失了。

　　十一

　　秀妹心底里一直想满月酒十有*是办不成的。姨娘却告诉她，刘老太太真的是要替这个孙子办满月酒的，不但要办，而且还要办得隆重体面一点。秀妹将信将疑。

　　满月酒还真是办了。秀妹原来以为城里人家办酒宴办得隆重体面一点是放在晚上举行的。结果是放在中午，姨娘骂她说，哪有给孩子办满月酒是放在晚上的。秀妹自己并不清楚这种规距城里跟江北乡下其实是一样的。

　　满月酒办了，还真的是有点隆重和体面。为了办好酒，这次也特地请了厨子，不过这次没有请到大厨子，请来的是大厨子的徒弟。刘家在城里的亲戚不多。刘掌柜有一个姐姐，嫁给一个在城里另一条街上开米行的。另外还有一个舅舅，舅娘早死了。舅舅有两个女儿，早已嫁了人成了家，平时来往得也不多，老舅舅已经七十多岁。除请了这几个亲戚之外，刘掌柜特地还把几位街坊给请过来了。首当其中的是商会的赵副会长，其次是王裁缝，另一位是街对面开杂货店的谢老板。酒席本来是准备两桌，大人一桌，小孩一桌。但汪太太那边一个亲戚都没有来。连汪太太在酒席开桌时也没见身影，所以两桌并成了一桌。

　　无论是亲戚还是街坊，他们被请来吃这一杯酒，大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刚开席时桌上有些沉闷，好在赵副会长老成持重，又是个见识场面多的人，很善于调动桌上的气氛，在他有说有笑的带动下，桌上的气氛慢慢开始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还没有看到小主人露面，应该请小主人跟桌上的长辈、邻居们见个面了吧！”赵副会长朝刘老太太笑笑说。

　　“会长说的是，把小主人请出来给各位长辈见见面，认识认识。”刘老太太今天格外兴奋。

　　姨娘端着托盘把一盘炒菜送到客厅来。心情也十分愉悦刘掌柜喝酒喝得红光满面，高兴采烈。他吩咐姨娘去叫秀妹将婴儿抱过来。下房里，小家伙刚睡醒，秀妹正给他喂奶，听到姨娘的叫唤。她喂好奶，把自己略略收拾了一下，抱着婴儿往客厅走去，一路上她的心既紧张又激动。到了客厅，望着桌上满满的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去应付场面。婴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瞪着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点也没有吓着。她的心倒是呯呯地乱跳，脸色通红，头也不敢抬。

　　“这小孩子乖巧，给老太太抱，有这么个孙子，老太太当然欢喜啦！”杂货店谢老板吃得好说得也好。众人跟着他附和着“给老太太抱！”“让老太太抱”。

　　刘老太太甚是欢喜，从秀妹手中接过婴儿，把他紧紧在搂在怀中。刘掌柜空出一个位子让秀妹坐。秀妹不肯，站在一边。很长时间她这才将头抬起来，看了看桌上的人。她看见了巧珍巧玉正坐在桌上，汪太太却不在，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一阵不快。

　　“给这个儿子起个什么名字？”王裁缝斜过头来冲着刘掌柜说。

　　“不瞒你说，名字还没起。今天难得亲戚邻居都到场，不妨帮着起个名字。”刘掌柜十分高兴地呷了一口酒。“请赵会长，请赵会长起个名吧。”谢老板说。

　　“这小孩的名字，应该由刘掌柜的舅舅来起。舅舅为大嘛！论辈份说来老舅舅的是小小孩的舅公公，让他来起顺理成章，名正言顺。”赵副会长用手推推坐在一旁的老舅舅。

　　刘掌柜的这个舅舅过去念过私塾，住在小南门，城外有几亩良田，靠着少许的田租过活，因为上了年纪，又耳背。他并没有听见别人在他身边究竟说些什么，只是跟桌上的人一起随意地露出笑容。刘老太太发话了：“还是请赵会长起这个名字吧，赵会长就不用推辞了。”赵副会长笑着俘了俘胡须，忽然神情变得颇为慎重，嘴里念念有词：“刘掌柜中年得这一子，老天不负怜悯人啊，给他送宝来了，叫来宝，就叫来宝吧这名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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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17）
“来宝，来宝，言辞到位，来宝，来宝好，这名字好。”桌上的人纷纷赞同。刘掌柜听后大喜，连忙给桌上的人添酒，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请大家一起喝酒庆贺。

　　这时候，汪太太忽然从楼凤上走下来，来到了客厅里。但她并没有在客厅停留，径直地穿过客厅，往后面院子里去了。她的出现使得桌上热烈的气氛蓦然平静了下来。

　　“大家动筷，大家动筷，不要客气。”刘老太太抱着婴儿陪着笑脸说。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刘掌柜再次端起杯子：“来，吃菜，喝酒。”

　　汪太太很快又回到了客厅。她半搀半扶地把傻子带到了客厅来了。这让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他们纷纷站起身，给汪太太和傻子空出座位。刘掌柜满脸僵硬，刘老太太一脸的铁青，只是挨于客人的面子不会发作。婴儿大概晓得这种场面不好，哇哇地哭闹了起来。秀妹满脸通红，从刘老太太手中把婴儿抱了过去。婴儿哭着不停，刘掌柜轻声地对她说“把婴儿抱开，暂时避到一边去，”秀妹抱起婴儿离开客厅。走进后院，姨娘端着菜从一旁走过，对秀妹说，刚才她看见汪太太去了傻子的小屋，又看见她把傻子带出来，她想去阻止却不敢。

　　“你去上菜吧。”秀妹说，心烦意乱。她抱着来宝走进下房，耳朵一直在倾听客厅那边的动静。客厅里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动静。她抱着婴儿坐到床上，敞开胸脯给宝宝喂奶。把来宝喂喂饱奶之后，又将他哄着睡了，过了一会儿，姨娘从客厅里跑过来告诉她说，汪太太跟傻子都上了桌，桌的酒席还在继续。

　　“奇怪，她把傻子带到酒席上去干什么？”姨娘说。

　　秀妹苦苦地笑笑没有回答姨娘说的话，她所关心的是酒席有没有中断，当她知道客厅里的酒席还在继续她稍稍安心。

　　酒席结束，送走客人之后，刘掌柜从前面跑到下房来。秀妹以为他来跟她说说汪太太的事，但他对酒宴上发生的事只字未提，他只是一个劲地催促秀妹带宝宝下午就搬到前面楼下的房间去住，秀妹心有余悸，想搬又不想搬，碍不过刘掌柜的执着，当天晚上还是搬过去了。

　　“那边屋子闷热不通风。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换过席子和蚊帐，大人小孩住了都舒服。”秀妹搬过来之后，在睡觉前，刘掌柜特地到房间来看了她和婴儿。

　　“我哪有资格说这里不好”秀妹说。

　　“来宝，来宝，这个名字好”。刘掌柜坐在床边上逗婴儿。

　　“你不是说汪太太要你答应她三件事，有两件已经兑现了，还有一件是什么事，你一直没提过呢？”秀妹有意无意地说道。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四周，不只是床上席子和蚊帐换过洗过，墙角还多出了一个木衣架，南边花格窗下的桌子上摆上了茶具。

　　“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替我把我儿子来宝照顾好，伺候好就好了。”刘掌柜还在逗着儿子头也不抬地说。

　　秀妹尴尬地笑笑，她突然很想让刘掌柜留下来过夜，但刘掌柜坐了一会儿还是上楼去了。

　　在楼下房间住，避不掉跟汪太太碰面，早中晚在客厅或走廊上每次与她对头碰的时候，秀妹竭力做出讨好巴结的神色，但每每遇到的却是汪太太的侧眼相待。甚至巧珍巧玉两姊妹对她的态度也随着母亲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每次碰见她时也变得横眉冷对。不仅如此，她们有时竟然会有意玩恶作剧，在来宝睡着时在楼板上敲东西或冷不防地把空花盆扔下来，在窗外发生很大的响声，让她和儿子都一惊一乍的。

　　秀妹觉得在楼下住反而是受罪，刚满月的来宝似乎也有类似的表现，没住几天，他突然出现了发烧，吃奶后排出的粪便也有些异常，长时间的哭闹，不睡觉。来宝生病了，刘掌柜和刘老太太得知来宝生病后，十分着急。刘老太太迈着小脚跑去杏林药房，把王医师请回了家。王医师给秀妹看过诊，一眼把她认出来了。他也知道街坊上的传言，知道她是刘家的小媳妇。王医师脸上泛着包容一切的微笑，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小来宝的肚皮，看了看哭着张开的小嘴，然后关照刘掌柜去药房拿药。刘掌柜跟着他去了药房，拿回了一小包用牛皮纸包好的像芝麻般大小的草药丸子。遵照王医师的叮嘱，秀妹将小药丸子贴在*上，让小来宝吃奶时和着奶水一同服下。一连服了两天，肚子似乎好了一些。可小来宝睡觉时仍时不时地一抽一颤的，还有余热未退，让人看了心痛，姨娘看过这情景对秀妹说：“小来宝恐怕是被吓着了，光光吃药恐怕不易好。”她走出灶房去河对面把铁匠的女人找来了。

　　“小孩儿是被吓了，吓了的小孩光吃吃药没用。”铁匠的女人听了秀妹一般的讲述后断然说道。秀妹十分地焦急，铁匠的女人安慰地对她说道：“你别急得慌，小宝宝都是这样过来的看好就好了。”她让姨娘拿出一根小针，点上了油灯，她把针头在油灯上烧了烧，然后朝小来宝的耳朵猛地剌了下。小来宝产刻哭了起来。铁匠的女人又吩咐姨娘从灶房拿来一只青瓷花碗。在碗里放了半碗的清水，把针放进了水里，临走时她说：“针放在碗里不要动它，等明天一早，你看见水里的针头针尾那边生锈，生锈的一边对着什么方向。就在那方向挂上一面小镜子，宝宝就会好了。”

　　隔天早晨，一起床，秀妹就去看桌上的碗，沉在水里的针果然转动了，锈了的针头指向房门的方向。刘掌柜从楼凤上下来，跑进房间也来看碗里的针，对碗里的能转动的针啧啧称奇。早饭后，刘掌柜找来了一块玻璃镜，站到凳子上用钉子固定在房门外的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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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18）
谁知，到了中午发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情。秀妹在后院把洗过的尿布挂在绳子上晾，回楼下房间时，看见汪太太跟刘掌柜正在争吵。

　　“把镜子挂在门上，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汪太太显得怒气冲冲。

　　“这有什么意思，不就是避邪的嘛！”刘掌柜声音不高。他并不想跟汪太太吵。

　　“避邪？把镜子对着我的楼凤口避邪，你要避邪，我也要避邪哩，你给我把这镜子钉在楼凤口。”汪太太大声叫嚷道。

　　房间里，睡在床上的小来宝醒了，见不到人哭闹起来。秀妹跑进房间把小来宝从床上抱在怀里。外面的争吵平息了下来。刘掌柜进了房间，脸面十分难看。

　　“我还是到后面跟姨娘住在一起吧，住在这里事情多，小孩也容易被吓着。”秀妹苦笑笑。

　　刘掌柜沉默了一阵无奈地说：“也好，你到后面住几天，再到这边住几天，两边都住住。”

　　十二

　　刘老太太每天要把咿咿呀呀学语的小来宝带上街玩耍。整个花街上的人都晓得，小来宝是她的心肝宝贝。街上的人还知道，刘家掌柜的新生子并不是汪太太所生，是刘掌柜跟另一个女人悄悄养的。这个女人现在就在刘家住着，是江北过来做女佣的，很少在外露面。

　　小来宝的降生，秀妹算是给自己在刘家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这个家庭里有什么地位可言，刘家的事，也轮不到她插嘴。她的活动范围，还是在后院灶房及客厅一带，只是偶尔跟着姨娘从门到街上去，到附近的街面上走走，刘家前面的店铺包括楼凤口连半步都没有踏过。每天照样承担粗活脏活累活，丝毫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尽管如此，秀妹还是感到挺满足的。过了一年，她发觉自己又怀了孕。这年的春天，刘家像往年一样，酱园里又闹忙起来，雇来的工人把船上的陈稻黄豆一筐一筐地往园子里装卸。大大小小的瓷缸土坛子堆在码头清洗。秀妹担着身子，也没有闲着，她在灶房烧饭，洗家人换下的衣服。从早到晚，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