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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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秀珍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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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颖文眼圈微红,轻轻点头,起身向母亲叩首而拜。仲夫人连忙将女儿搀扶起来,将绣金线的鸳鸯喜帕盖在了女儿头上,沉着声道:“来人,送小姐上花轿。”两个早已等候门外的陪嫁丫鬟应声走了进来。

仲夫人指着她们:“你们要好好看顾着小姐,不得有半点闪失。”

两个丫鬟齐齐跪下施礼道:“夫人放心,笙儿、玉儿自会小心。”随即起身,搀扶着新人出门向前厅走去。

蝶儿在一旁见了,心知娘亲心中难过,走上前来拉住娘亲的手,仰着小脸道:“娘亲,我们跟过去看看可好?”

仲夫人正色道:“前厅都是外客,你怎可以过去。还是到后院去招待女眷们吧。”

蝶儿嘟着小嘴,眼巴巴看着姐姐走远,轻声嘟囔道:“我也舍不得姐姐。”只得由娘亲牵着向后院走去。

母女二人正在回廊中穿行时,却听见由前院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仲夫人一怔,眉头微蹙,正待派人前去询问怎么回事,却见仲家二管事顾中慌慌张张跑来。

“夫人,不好了!门前来了许多官兵将仲府团团围住,说是老爷私通叛逆,朝廷要将仲家满门抄斩!”

“胡说!”仲夫人闻言柳眉倒竖、浑身颤抖。

蝶儿呆呆地看着顾中,大惑不解:“什么叫满门抄斩?”这个词她从未听过。

仲夫人猛然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小女儿,对着顾中道:“顾中,你先带着小姐避一避!老爷和少爷他们在哪里?”

顾中闻言一把抱起蝶儿,急道:“老爷和两位少爷全在前厅,恐怕是——”

仲夫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急忙朝前院走去,蝶儿被顾中抱着想要挣脱却不得法,着急地想喊娘亲,却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顾中心下一急,伸手捂住女娃的小嘴,急忙忙转身朝杂役院落跑去。

他的身形刚刚隐没在月亮门后,官兵已经冲进了回廊。只听为首一人喊道:“一队向左、一队向右,一队随我来,镇远王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放过!”此时远远传来斥骂声、喊叫声、一片嘈杂,哪还有半点喜庆的气氛。

顾中抱着小主人飞快地跑着,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和恐慌。他跑到一排杂役房后,眼神慌乱地四处踅摸,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洗染房,不由得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来到几口大染缸前,顾中快速向里扫了几眼,见有一口缸中无水,便把怀中的小人儿放了进去。

蝶儿此时已经安静下来,她心知发生了什么事,很严重、很严重。但又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小人儿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顾中,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顾中哪顾得上解释,他只是不住地叮嘱着:“小姐,你躲在这儿,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能出来,无论你听见了什么你都不能出来啊!”随后他扯下一旁挂着的布料撕成一块块、盖在了小人儿的头脸之上,接着转身离开。

外面乱哄哄的,官兵的叫骂声、女眷的哭喊声、东西的破碎声混在一起。蝶儿开始怕了,在她小小的心中从来不曾这样过。她扯开那些碎布想向外张望,谁知这口大缸比她的个子还高,她看不见。于是她蹲下来团着身又将那些碎布盖在身上,然后将下巴支在膝上,使劲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有人跑了过来,似乎旁边的水缸被砸破了,蝶儿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和着叫骂声。她真的怕了,浑身抖动着,数也数不下去了。哐当一声,有人将她藏身的这口缸踢倒了,蝶儿的头磕在了缸壁上,生疼生疼的,小人儿使劲地咬着下唇,没有叫出声。许是四周的嘈杂声太大了,没有人听到她的头磕在缸壁上发出的咚的一声。

大缸在地上左右滚动,小人儿也随着左右滚动,浑身都痛,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未发一声,幸好没有人向缸里查看。终于这些人离开了,四周稍稍安静下来。大缸也停止了摆动,但小人儿倒在里面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一切归于寂静。等到四周彻底笼罩在暗夜之中时,蝶儿扯开缠在身上的碎布,慢慢爬了出来。周身都痛、四目皆黑、不见人影。

平日里此时早就彩灯高挂,而此时冷风飕飕、夜色凄凉,蝶儿伫立在破败的院子中,茫茫然不知所措。小人儿抬头看看天,弦月弯弯、星儿闪烁,垂下头来扫视四周,一切再不似从前。

接着依稀的星光,蝶儿摸索着向后院走去。害怕、不解哽在心间,脚下磕磕绊绊、满地狼藉,惊恐袭上心头,还有一种叫做不祥的感觉撕扯着小人儿的心。

她不断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偌大的宅院空荡荡、静悄悄、冷清清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儿。

终于摸到了自己的闺房,房门已经被人踢烂,斜挂在一边,房中亦是杂乱不堪。适应了屋中的光线,蝶儿看到她收纳宝贝物件的小箱笼也被人踢翻,不禁小脸一皱,泪珠滚落。俯身在箱底摸索,竟意外摸到鞬櫜和鞬韔,知道那支小弩还在,心下欢喜,又破涕为笑。

小孩子终是小孩子,在如此紧要的关口,她关心的却是如此无关紧要的物件。但也正是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物件,却在日后派上了大用场。

蝶而将櫜、鞬(櫜以受箭,鞬以受弓)背在身上,走出闺房。爹爹、娘亲、哥哥们都不知在哪里,阖府上下看不到个影子。但现在,小人儿手握着弩弓,心里异常地踏实。似乎弩弓在手,她就什么也不用害怕似地。

蝶儿仍旧跑回了杂役院,这厢偏僻处有个狗洞,平常她偷偷跑出去玩,总是从这里爬进爬出的,神不知、鬼不觉,从没有被人发现过。虽说有失仲家千斤小姐的身份,不过今天当真帮上了大忙。

麻利利地从洞中爬出,小身子扶墙立稳,左右看看没人,小人儿却忽然间懵懂了,她往日白天从这里出入只为贪玩,而现在却要让她去哪?她又到哪儿去找爹爹、娘亲?

正犹疑间,忽听有人压低了嗓音叫着:“蝶儿!蝶儿!”

蝶儿惊疑地四处张望,却看见不远处的柳树下一个胖嘟嘟的身影冲她招着手。再不迟疑,小人儿连忙跑将过去。

“朝武哥哥,朝武哥哥,你见到我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了吗?你知道我们家的人都在哪里吗?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叫朝武的男孩十二三岁,是她家对街邻居的小少爷。他身形偏胖,脸庞原本也算俊秀,可惜肥肉较多,挤在脸上,生生把个俊脸给糟蹋去了。平时蝶儿总是喜欢和灏哥哥玩,很少答理朝武这个胖小子。朝武气不过,也总爱拉扯蝶儿的小辫子,蝶儿就更加不喜。灏哥哥教会蝶儿使用弓箭之后,蝶儿就好好教训了朝武一番。但朝武却不生气,仍就喜欢黏着她玩,只是不敢再捉弄她而已。蝶儿本就心软,也就不再计较什么。而在这冷戚诡异的夜里,蝶儿见了他心里竟生了一分亲切之情。

“小点声,你想把官兵喊来吗?他们还在前院门前把守着呢!”朝武依旧压低了声音道:“我白天挤在人群里,见被抓走的人里没有你,就猜你肯定躲到了哪里!果然在这里等到你!”

男孩子说着,话音里竟带着难掩的兴奋与快乐:“我就知道蝶儿聪明,不会有事!”

女娃也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问道:“朝武哥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官兵?我爹爹、娘亲到哪里去了?还有姐姐呢?她今天要出嫁的呀!还有哥哥们呢?”

女娃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男孩子有点懵,他又怎么答得上来?于是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蝶儿,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你家得罪了什么王、又听说你爹爹犯了私通叛逆的大罪。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先要找地方躲起来,其他的先不去管!”

“那是我的爹爹、娘亲,都是我的亲人,我怎能不去管?”女娃急得跺脚,“再说,我能躲到哪去?”忽然间女娃话音哽住,眼泪随着落了下来。

男孩子一看急了,连忙哄她:“蝶儿你别急,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可好。你不能再在家中藏着了,我早就想好了,北城那座我们常去玩耍的前朝留下的破败的城隍庙,你就躲到那里去吧。我是偷偷从家中溜出来的,已经等你半晌了,不能陪你去了。你一个人去到那里行吗?”

女娃点点头:“我行,其他的就拜托朝武哥哥了。”

男孩子听了眼睛一亮,欢喜地道:“我是你的朝武哥哥,我自会帮你。我给你带了吃的,你拿着。”说着将一个蓝布小包裹塞到女娃手中,“明天我会去找你,你等着我,路上小心些。”说着男孩子转身朝自家后门走去。

女娃看了看男孩子的背影,随即贴着墙根,向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暗夜

平常尚需一个时辰的路程,在这冷戚的暗夜里更显得格外漫长。当蝶儿终于走到城隍庙跟前时,早已腿脚酸软,此时已经三更了。蝶儿看着庙堂那破败的大门、感觉到大门后如此的漆黑、阴冷,不由得脊背发凉、浑身颤抖。平日里大白天的又有哥哥们陪伴、并不觉得这里阴森恐怖。而现在她只觉得门后面藏着无数妖魔要将她分而食之。

寒战连连,但小人儿仍是勇敢地走了进去。不进去又如何,如今她已无处可去。平生第一次,仲颖蝶懂得了什么叫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但她却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何等的血雨腥风、惨淡前途。

进了这座破庙,蝶儿径直向庙堂后面而去,这里她不陌生,她知道庙后面有一弯水潭、潭边有一八角亭。虽然八角中已有两角缺失,但在亭中过夜也好过在这冷森森的破庙之中。灏哥哥是不会带她来这种地方的,倒是自家哥哥以及朝武那胖哥哥常带她来此玩耍。

蝶儿面上秀秀气气、灵秀可爱,骨子里却是十分顽皮。仲家四个孩子,两双儿女。大小姐仲颖文,芳龄二九,端庄秀丽,才貌双全。大哥仲瑞麒,今年一十五岁,自幼熟读诗书、满腹经论。二哥仲瑞麟,今年整十岁,自幼喜武厌文,不得仲父喜爱,偏偏深得蝶儿的欢心。

平日里蝶儿也喜欢和姐姐在一起,只是姐姐端淑有余、灵动不足,看久了姐姐抚琴弄画蝶儿自感无趣,便会缠上二哥带她出来玩耍。他俩年龄相近、脾气相投,自是走得近些。其实,饶是大哥平日里饱读诗书,也是喜欢和这个最小的妹妹嬉戏。蝶儿的小人缘可是超级的好呢。

尤其是灏哥哥走了三月有余,蝶儿无聊更是缠上了自家哥哥,而朝武也借机缠上了她。这个破败的城隍庙就成了他们摸鱼、打鸟、猎野兔的上好地方。

来到八角亭上,小蝶儿倚柱而坐。这一天下来,蝶儿又惊又怕,到得现在已是又饥又累。她将朝武给她的小包裹打开,见里面是几个包子、还有半只烧鹅,心中充满了暖意。想不到这个平时不招自己待见的胖哥哥心地竟是这般的好。她撕下一些鹅肉,放入口中,饿了一天,想不到这鹅肉竟是分外可口。

待到填饱了肚子,蝶儿也定下了心神。当下,她把白天听到的话以及朝武所说的话略加思索,极力在脑中回忆镇远王这一名号。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家中发生的一些她看似古怪的事情。那个镇远王不就是不久前还一而再、再而三遣人来向姐姐提亲的人吗?

姐姐才华出众为世人称道,姐姐的如花美貌更是远近闻名。仲家大小姐与闵家大少爷亦是自幼订婚,原本打算在颖文及笄之年完婚,却因为闵坤杰外出游学而一推再推。

这期间,慕名上门求婚者令仲家不胜其烦。尤其当驻守九江郡的镇远王派人前来求婚时,一代名士仲厚梓更是勃然大怒。究其原因,那镇远王年过五旬,府内不仅有正妃、两名侧妃,更是有诸多夫人。他派人前来求亲,对士绅望族的仲家来说当是奇耻大辱。媒人刚刚道明来意,仲厚梓当即端茶送客。镇远王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均被仲父拒绝。仲厚梓直言:“莫道我家颖文早已许给闵家,即使她尚未订婚,我仲家之女也决不与人做妾!”话说得决绝之极,丝毫也没有给镇远王面子。

其实,这其中有仲父爱女之情,亦有仲父对镇远王的不屑之意。更兼仲家虽为当地名门望族,仲厚梓又被世人公推为名士,但他却一生洁身自好,别人家三妻四妾,而仲厚梓与仲夫人几十年琴瑟和谐,相濡以沫、恩爱不减。他自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也如他一般。这原本是人之常情,谁会想到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驳了镇远王的面子,仲家并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想到他仲家家世清白、又系豪族,想那镇远王也不会怎样。饶是如此,仲家仍是希望尽快令长女出嫁,恰逢此时闵家长子求学归来。闵家亦是希望家中长子早日完婚,两家皆有意,于是马上定下了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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