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西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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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西边升起-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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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茂林回答爷爷,说道:“明天还是先到叔婶家里走走,顺便在街上跟碰见的邻居们打个招呼。后天再去槐树庄吧!”

  “也好。你二叔家就不用去了。收罢秋,种完麦,你二叔家就锁了门,到北京打工了。”

  “那就剩下去小叔家了,也到姑姑家里看看?”

  “哼!”说到小叔,吴先生面带不屑说道,“你那个忤逆的小叔,两口子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孩子一个高中,一个初中。孩子上学处处要花钱,他们两口子比赛一样好吃懒做!也到农闲,你婶子也学会了打麻将。你叔不是打麻将,就是圪蹴在老妖的代销点门前,摆弄那木头蛋子……”

  “咱家里属俺三叔的脑袋最好使。他两个孩子不是学习很好吗?”吴茂林见年迈的爷爷说到三叔就动气,立马插话道,“三叔有好命呢!”

  提到孙子辈儿的长处,吴先生孩子般刚才面孔上的不屑舒展开来,又现笑容。

  “两个孩子转到他手里,该受罪了!也许正应了寒门出孝子这句话,你那两个妹妹兄弟,学校里发的奖状,贴了满墙!咱吴家的希望就靠他这一脉了”

  “是的!看着妹妹兄弟上进,咱们心里都高兴!”吴茂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绵绵的,他并不是妒忌叔伯兄妹,而是为自己没有能实现爷爷的愿望,更是为没有地方施展自己才智感到愤然。

  话题在孙辈儿的身上,吴先生只顾兴奋,没有觉察出孙子茂林的情绪变化,依然滔滔不绝地夸赞:“……,……,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爷最不看好的你三叔,到头要打了俺这双老眼!……”

  爷爷后面再说的啥?一句也没有钻进吴茂林的耳朵里。在去年探家期满,吴茂林归队的时候,爷爷组织全家近20口人,团聚吃饭,夸这两个叔伯兄妹的时候,吴茂林以自己在部队几年的亲身体会,说了好多鼓励兄妹的话语,语重心长,那真是从心眼里替兄妹高兴。可是今夜爷爷的话刺的他心疼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心随境迁在作怪,爷爷70多岁的人了,对于隔辈子孙的淘气都感到高兴,何况是上进的子孙呢?爷爷的话绝对没有取笑他的含义。

  想着,吴茂林从椅子上起身,到屋门外面拿来爷爷的洗脚铝盆,放在爷爷的脚跟前,然后提起放在桌底下的暖瓶,倒水。爷爷嗔怪道:“你这咋嘞?爷还能动弹,自己来”

  吴茂林含笑道:“从今儿开始,俺天天跟爷洗脚。记得俺小时候,爷爷给俺洗完脚,总要挠痒俺脚心,俺小脚丫子在盆子里扑腾,水总是溅在爷爷的脸上。”

  吴先生笑了,但是仍然坚持不让茂林给他洗脚。吴茂林几乎是在央求爷爷了。吴先生无奈拗不过孙子,就乖乖地伸着双脚。

  吴茂林给爷爷脱下千层底布鞋,拽掉袜子。爷爷的脚干瘦,筋骨凹凸。爷爷的脚泡在水里用手搓的时候,脚上皮肤是松弛的,没有了半点弹性。其实吴茂林长到了今天的24岁,还从来没有给人洗过脚,所以他洗脚的动作很笨拙,不像洗自己脚那样自如。吴茂林抬头看到爷爷头靠在太师椅背上,眯着眼睛,那神态是放松舒展的,他心里也高兴了起来。

  吴茂林知道,爷爷虽然也是农民,村里的人除了夏天,大都是多少天不洗一次脚,而爷爷每晚睡前必须要洗脚。爷爷说,洗脚不仅仅是干净,寒从脚起,每晚热水泡脚,能预防好多种类的疾病,并且能睡眠踏实。吴茂林从小跟着爷爷一起起居,也养成了天天洗脚的习惯。爷爷给同龄人还有不同的是不剃光头,不戴手巾;而是蓄发留着背头,每天清晨都用木梳向后梳理,满头花白发丝像被风吹了,向后倒着。

第一章 8 家长里短
侍候爷爷趿拉着鞋上床后,吴茂林说,爷,你先睡吧!俺到娘那里看看。

  深秋的夜晚没有一丝风,月亮已经偏南了,月光隔着前面邻居的屋脊伸出千缕银白,掉在院子里的月光和南墙根的阴影,明暗对比鲜明。吴茂林看到娘的屋子里已经灭了灯,月亮的光辉碰在窗玻璃上,整个窗户呈现出清白粼粼。

  吴茂林走到西堂屋门前,手还没有推门,屋里的灯光已经亮了,显然娘还没有睡,娘知道他给爷爷说完话,要过来的。对这特别懂事的儿子跟爷爷过于亲近,娘的心里是有几分醋意的。

  吴茂林走到床边,听到爹呼吸均匀舒展,看着爹睡的很安详。一时心想,人得了痴呆的病症真是一种踏实的幸福!就自己一个好人好马的目前来说,未来有多少不确定的事情要发生?

  娘在床上和衣坐了起来,把枕头向床里面拽了拽,吴茂林坐在了枕头腾出的地方。在爹如摇篮曲一样的呼噜声音里,母子俩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沉默让夜晚显得更加静谧,娘俩谁也没有说话。沉睡中的父亲是否也在做梦?

  回到爷爷的屋里已经过了12点。

  钻进窗户的月光不小心掉在了屋里的地上,屋里的暗处便泛起了月辉。吴茂林怕惊动了爷爷,便没有开灯,他摄手摄脚地摸到自己睡了十几年的靠窗子的床边。他想今天就不洗脚了,刚要脱鞋躺下。屋里的灯突然亮了,爷爷翻了一下身,说:“茂林呀!你还没有洗脚呢?洗了脚睡觉舒服心情还会平静!”

  吴茂林“嗯”了一声,去洗脚了。

  洗完脚,吴茂林走到爷爷的床前,拉灭了灯。

  吴茂林给爷爷两个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屋里并不算暗,月光从吴茂林的半床经过,他躺在明亮与暗淡的边缘,咋的也睡不着,他也不敢使劲儿翻身。如果让爷爷知道了自己失眠,爷爷也会睡不着的,本来老年人睡眠的时间就少。

  躺在床上的吴茂林思绪纷纷,如海翻腾。也可能是今天进村第一个就碰见了武静茹的原因吧,乱纷纷的记忆中的往事,武静茹的身影总是跳在最前面。吴茂林古怪地想:如果给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武静茹永远不长大该是多好的事情?

  那时候土地刚分到各家各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农民,不再被钟声一遍遍地吆五喝六了,太阳还没有升起,露珠还在草叶上炫耀,路上经常看到被露水淌湿,又沾满泥土的双脚行走。有的人裤脚上都被露水打湿,走起路来,又被脚后跟带起的尘土迷蒙。人勤春早,人勤年丰。精明的思想超前的人们开始做小生意,学习各种手艺,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有本事的猫,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读书并不被看成最高贵的希望。村里小学的老师都是民办老师,老师们除了一周要去5天多学校给学生们上课,其他的跟农民一样,家里有责任田要耕种,至于每月还经常被拖欠的几十元的工资,已经不再被在乎。生产队里民办老师每天挣10分工,常年不用风吹日晒的优越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学校讲台上慌慌张张念着课本,也许心里想的是某某地块应该浇水了;某某地块开始打药了;某某地块草已经和庄稼苗争抢空间了……伟大的教育事业,在利益分配的夹缝中生存着,老师在应付敷衍,自制力差的学生就自由奔放了。

  在冀南广袤的大地上,稀稀拉拉散落的村庄里,可没有幼儿园等早教一说,村里的男女小孩子又没有游乐场可玩,家里还没有电视机,收音机都是奢侈的文娱工具。所以孩子们从断奶会独立行走,就开始了在自家院子里玩耍;三四岁的孩子开始走出自家的院落,找邻居家同龄的孩子玩耍;五六岁的孩子已经从院落里玩到了大街过道里;当七八岁的时候,村落的旮旮旯旯已经玩腻,再没有新鲜的地可供玩耍了。这个时候,孩子们的视野开阔了,到地里糟害庄稼成了他们的最大乐趣。说糟害庄稼无非就是麦穗里刚拱满仁儿;玉米棒子刚打起泡;毛豆刚卸下毛茸茸的角;花生的根基刚鼓起肚子,裂了缝;他们搓麦穗,拽毛豆角,拔花生之类的每个农村孩子都干过的把戏。瓜田都有人看守,这样的年龄还没有胆量夜晚到瓜田里去摸瓜。

  正当田野里疯狂得来劲儿的年龄,突然要被送到学校里去,那真好像一个自由的人要蹲大牢。吴茂林也被爷爷送到了本村小学;武静茹也被奶奶送到了本村小学。这是别无选择的,因为村里就这唯一的一所学校。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9 两小无猜
吴茂林没有奶奶只有爷爷;武静茹没有爷爷只有奶奶;他们两家对门居住,吴家坐落在大街西边;武家坐落在大街东边。吴茂林和武静茹同龄,从蹒跚学步就玩在一起,一直玩到一所学校。那时候学校没有课桌,教室里用砖垒起几排跟桌子一般高的墩子,两个墩子上担着一块一尺多宽的长长的木板,一趟趟木板之间留下过道,上学的时候各自从家里搬来的杌子放在过道里。大部分的长条木板并不笔直,而是曲曲弯弯,成弧形的木板居多,从这躺在教室里担当课桌的木板上,就可以看到大树长着的时候的影子,树根粗梢细;所以担当课桌的木板就一头宽,另一头窄,旧木板上到处是刀子的刻痕和各种磨得依稀可见的字迹图案,这是上一年级或者上上一年级的学生们留下的杰作。这木板的棱角被春去秋来的寒窗生涯磨得溜溜的光滑,再不用担心木刺刺破了肌肤。木板的宽窄处分得清孩子们的秉性,自然是强悍的学生都占着树根的宽处,弱势的学生就只有在树梢的窄处将就了。这样的课桌叫“案”,老师点名的时候经常是叫:第几案上的同学如何如何?一案分一组,学生组长坐在每一案头临走道处。多年后,他们看懂了“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他们戏谑这组长为“探长”。

  在学校里只有“同案”而没有同桌。

  刚上学全班50多个小孩子,由于他们在村里居住地的远近,他们并不一定都认识。所以位置的排定自然也由着学生按照生疏亲近自定,吴茂林自然就跟武静茹的位置挨着了。刚入学的时候,经常有不愿意跟陌生孩子挨着的而哭闹不止,因此而不愿上学。

  在上学前,吴茂林已经跟武静茹一起到地里拽过了毛豆角。孩子也是戒备心理很强的,凡是到地里糟害庄稼的时候,从来是人不多的。

  立夏过后,冀南平原上,麦子刚杨罢花,一行行麦穗随风弯腰起伏,麦浪滚动;棉花瓜豆类作物刚随着渐暖的气流舒展身体,刚吐出的几片真叶越长越大而厚实;这些墨绿墨绿的叶脉刚吃进春天,又开始张开小口独享夏天的火热了,叶子这不间歇的贪婪,就是为了秋天的突然释放!

  站在田野极目远眺,一望无际,要不是远处的村落挡着视线,到底一眼能望多远呢?旷野上除了电线杆儿,就是路边或者某块地头的树们在显摆自己的傲视群物。向东眺望是光秃秃的河沿,河沿上的洋槐树被村里卖光,河沿河炕被种上了庄家。

  他们武家寨的土地大部分都在村北和村西北,村南没有多少地,村东一里多地就是蜿蜒的冥河,河东面就是槐树街村;村南离武家寨最近的村子就是喂马庄,那时候,吴茂林的姑姑还呆在闺中,还不知道自己一生的命运要跟喂马庄链接起来。

  星期六,刚过晌午,旷野上没有丝毫的风。在学校憋了多日的吴茂林放下饭碗,出门吹了长长的一声马哨(把手指头含在口里,压住舌头,吹出的哨音,有一段时间,这样的吹哨,孩子们戏称是流氓哨)便快步向村北的后大方田野深处走去。吴茂林不从那条贯穿多条东西乡路的南北大道上走,而是专门沿着小路或者垄沟走,这条南北大道从武家寨的街口,直通到本村所有土地的尽头。这是生产队时期一个驻村的下放干部带头修通的,武家寨的土地以这条贯穿南北的大道为中轴,每三到四百米担着一条东西路,东西路连缀着武家寨的每一块土地。武家寨的土地由原来的长条的,方块的,三角的,等等星罗棋布的不规则形状,规划成了方块,土地被改造成了南北走向。因为冀南平原常年多刮南北风,东西垄向的庄稼容易被大风吹倒伏,而南北垄向的庄稼就坚强抗风。那个下放的右派干部姓曹,这条南北大道让村里人感觉到了莫大的方便和好处,所以这条路被村里的人们尊称为“老曹大马路”。

  比麦子高出一头多的吴茂林走到第一条东西路上的时候,停下,转身;武静茹也沿着他刚才走过的小道扑进了田野的怀抱。春分季节昼夜长短相等,过了谷雨就是立夏,白天日日见长,村民们开始了歇晌。歇晌的时刻起始也是这块土地上留下的传统,过去穷人给地主做工,如果过了清明还不让歇晌,那么做工的人闷着头,嘴里不吭声,就要用怠工来对抗地主的不仁。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10 两小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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