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深蓝
激烈的音乐，高亢的舞步，还有大厅中央看台上，搔首弄姿的钢管舞女郎。人们的激情早已被点爆，疯狂的尖叫，夸张的扭动。这里是锦城唯一的一家慢摇吧“深蓝”，虽然不大，却顽强承载着这座县城最多的兴奋与落寞。夜已后半，客群不止。沈乐雨选这里招呼她的那群朋友，再合适不过。
她无数次来“深蓝”消遣，几乎认识从总经理到服务员所有人，跟这里的老板云晓菲也有数面之缘。沈乐雨第一次见到她时，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二十七八岁，娇小的大姐姐，就是传说中的“云姐”。关于云晓菲的经历，沈乐雨听过很多，如果不是所有人都信誓旦旦保证绝对没撒谎，沈乐雨真觉得那些都是扯，跟拍电影似的。
沈乐雨在大正那里听的最多，大正提到云晓菲时都是“啧，啧”的，末了还得加一句“太牛逼了！”云晓菲原本不是锦城的这地面上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人，甚至这名字也是改过之后的。只听说她是从老家逃婚出来的，她家里很穷，有三个哥哥，都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可人家一看这家境，没同意的。就这么一个女娃，年龄虽小，在家什么活都干，当丫鬟使。为给她哥哥们讨媳妇，十六岁时，他父母就把她许配给邻村一个傻子，也不算太傻，反正脑子有点毛病。
不过这傻子家是挖煤的，比较富裕，而且就这么一个儿子。二十五了没媳妇，总不能断香火啊。父母特别着急，但正儿八经家里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傻子？这傻子爸妈就托人到云晓菲家里，说只要云晓菲嫁过来，愿意给三万，足够三个儿子娶媳妇。她爸妈高兴地屁颠屁颠的，立马答应了。云晓菲肯定不答应，哭着喊着说自己年龄还小，求爸妈改变心意，她爸妈就劝她为这家认了吧。半夜里她偷跑出来，又被她三个哥哥捉回去，狠狠地打一顿，再绑起来，一直到成亲的时候都是绑着。
云晓菲想寻短路，没寻成。婚后没多久竟然怀上那傻子的种，那家人又是摆酒席，又是请唱戏，好像新中国又解放一遍，穷苦大众终于翻身一样。可她仍然时不时就想着逃跑，那家人就把她关在一间屋子里，每天有人看着。这样一关就是半年多，一直等孩子生下来，那家人高兴地过了头，云晓菲找个空挡总算偷跑出来。身上没钱，没身份证，打工也没厂子敢要，乞讨过，入过丐帮，用假身份证进酒店做过服务员，当过按摩女，好像那个时候云晓菲还进局子待过两年。
听说出来后，云晓菲和在里面认识的一个姐妹一起贩毒，不想后来被路子上的人出卖，抓住后，那个姐妹可能是觉得死一个总比死俩强，扛下所有事，死咬住云晓菲就是咱花钱顾的保姆，只管做饭洗衣服，什么都不知道，没干过其他的。结果那个姐妹判了死刑，云晓菲逃过一劫，只劳教几个月。那个姐妹是锦城人，临刑前告诉云晓菲，自己男人病死了，家里剩一双父母和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儿，她走后拜托云晓菲照顾。然后云晓菲就来到锦城，一边侍奉那家人，一边为挣钱，继续做起毒品生意。机缘巧合，结识了这条道上一位大佬，给人家做姘妇，慢慢在锦城站住脚，开了这家“深蓝”。
当时沈乐雨就不明白了，问大正：“人家贩毒这种事怎么会让你知道？”
大正笑着说：“唉，都是传闻，不用较真，当个故事听就行。”停一下，又说：“不过，现在云晓菲这父母的确不是亲的，闺女也不是亲的。”
此刻，音乐突然静下来，沈乐雨和大正还有其他坐在邻桌的朋友一起看向舞台，演艺时刻到了。
两个服务员把一张小方桌放在舞台中央，摆上骰子，骰盅。从舞台幕后走出今晚的赶场。一个穿黑色燕尾服，戴高帽子的高瘦男人走到小方桌旁，DJ配以出场音乐灯光。两个打扮性感暴露的小姑娘在他身后各站一边，沈乐雨一看就知道这是俩摆设，助手。
“晚上好，在座的哥哥姐姐们，小弟初来宝地，希望我的长相没有影响各位的情绪。大家都把双眼干瞪着我，我这人胆小，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抬起你的双手，呐喊一声，给小弟一点鼓励，谢谢！”
下面一阵哄闹。
“再次感谢各位稀稀拉拉的掌声，小弟非常非常的高兴能在这么美丽的夜晚和各位帅哥靓妹共聚一堂。那么今天呢，我陪大家玩一个古老的游戏，掷骰子！小弟先抛砖引玉献丑一番，大家娱乐过后咱们开始游戏！”
高瘦男人拿起骰盅晃着晃着，迅速掠过桌面，六个骰子已经全部进入骰盅，继续在半空哗啦啦的摇晃一会儿，猛地往桌上一盖。
“大家猜，这里头是几点？说对了，我当场奉送现金一百！”
下面有说十几点的，二十几点的，三十几点的，这么多人把六点到三十六点说了一个遍。沈乐雨也大喊一声：“十七点！”刚好是自己的年龄，心想万一蒙对了呢。
“猜完了吗？好，那我告诉你们，都不对！”
大家不服，总得有一个对吧！让他打开数数，看看到底是几点。
高瘦男人故作神秘，手在空中挥舞一圈，慢慢靠近骰盅，然后猛地做一个要打开的动作，却没打开，下面有人开始骂骂咧咧。
“嘿嘿，现在请看！”高瘦男人趁大家没反应过来，终于一下打开。
沈乐雨眼睛都直了，靠，一柱擎天啊！六只骰子齐刷刷地叠在一起。两位助手请客人上去查看，最顶上一颗骰子竟然这么巧，正好是一点。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
这时，一个小年轻走上台，把手里的酒瓶“啪”的一下摔碎在舞台上，骂道：“妈的，什么破玩意儿？”台下有人跟着起哄，吹口哨。高瘦男人看样子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说话，不慌不忙退回幕后，剩下的事自有专门的人处理。
沈乐雨定睛一看，这不是小毛吗，他刚才还在旁边喝酒，什么时候跑上台去的？大正在旁边叹口气，说：“坏了，小毛又喝多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跳上台，走到小毛身边，抬手一巴掌打在小毛头上，“小兔崽子，又给我惹事！”沈乐雨认识这个男人，他是城区派出所的，在“深蓝”长期驻店看场子。电视里都是黑社会看场子，黑社会哪有警察管用，云晓菲请派出所的人以维护治安的名义在店里长期驻扎，每年店里的利润派出所都有抽成。而且，这个男人也是小毛他爹。小毛最近心情不好，经常喝酒找事。店里的人跟他都熟，再说，这种场合，哪天没有事，比起来，小毛这个根本不算事。
大正和其他朋友赶紧跑上台，拉住那个男人。
“哎，叔，小毛喝多了，你别生气，我这就拉他出去。”
“大正，是不是你带他出来玩的？”
“没有，没有，嘿嘿！”
“没有？没有，他哪来的钱？你叫他赶紧给我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他！”
“好，好，我马上带他出去，嘿嘿！”大正说着就扶小毛往外走。
服务员迅速收拾完舞台，笑声继续，热情不改，仿佛刚才那一出，也是一场娱乐。
沈乐雨独自坐在那喝酒，等大正他们回来，有些事情不该是女孩子插手的。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店里头的人却陆续往外面走，好像外面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急着出去看热闹。沈乐雨心想，小毛不会又闹出什么乱子吧？她也跟着人群往外钻，到了门口，看到大家一堆一堆的，都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沈乐雨朝那个方向抬头一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天上飘，还闪着光，看着似乎是烟雾。她走到大正那帮人身边，问道：“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套路啊？”
“看着像是那边着火了，”一个人回答他。
“着火？”沈乐雨不禁担心起来，她家的电子城就在那个方向。
大正看沈乐雨眉头皱了一下，神情不对，拍她一下，说：“别瞎想。”
沈乐雨看他一眼，没说话，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临近一拨人里有人正在打电话。
“喂，下班了没？……嗯，我看见你那一片起火了，有点担心你……你没事吧？……哦，那你快出来，别在店里啦……什么？经理不许？滚他妈的，不挣那点儿工资也不能把命搭进去，太危险，你赶紧出来……我马上接你去。”说完挂断电话，别人问他是哪起火了。
“是我女朋友歌厅后边那条街一家店着了，还没开业呢，说是一家电子城，虽然隔得不近，万一烧过来怎么办，我让我女朋友先出来看看，躲远点。”
沈乐雨听着他们说话，开始有点发抖，手攥的紧紧地。她这下可以确定，那边几条街就她家的店没开业，而且只有那一家电子城。
“哥，我哥，我哥在店里呢！”沈乐雨跟发疯一样，跑出去跳进路边一辆出租车里，对司机扯着嗓子喊，要他快去失火的地方。司机显然被这小姑娘的样子吓着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打着火一加速，冲进马路。
大正他们在后面喊她，却没追上。又钻进剩下几辆出租车，跟过去。
司机把车开到电子城不远处的路边，还没停稳，沈乐雨已经打开车门跳下去。马路上三三两两站着不少人，有些还穿着睡衣。从电子城窗户里喷出的浓烟和时不时蹿出的火苗可以看出，店里的火势很是凶猛。
司机师傅在后面追喊：“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呢！”追着追着，发现有些奇怪，这小姑娘跑到人群里大声呼叫：“哥……哥……”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沈乐雨。其中有几个明白人，问道：“小姑娘，这店里是不是有你什么人啊？”沈乐雨来不及回答他们，又找一圈，没有找到。
司机不敢追了，心里想，不就是几块钱吗，犯得着去找帮手？悻悻然拐回去坐回车里，不过没有离开，毕竟在这座县城，这样的大火，并不多见。
大正他们此时赶到，看到大火，同时看到沈乐雨在人群里乱跑，大正跑过去抓住她。
“小雨，你冷静一下，你哥应该已经出来了。”
“不是，我找了，没有啊！”沈乐雨说话带着哭腔，声音近乎嘶哑。
她回头望望火炉一样的电子城，听到其中断断续续发出爆裂的声音。远处消防车的警号愈来愈近，似乎一声声哀号持续撕破这寂静的夜幕。
沈乐雨猛地一用力，挣脱大正，等跑到电子城门下。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大正他们才回过神来。“快拦住她！”大正大吼。
然而为时已晚，沈乐雨已经拉开卷闸门钻了进去。大正一帮人刚追到离大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滚烫的火焰带着杂物从大门里一下喷涌而出，把他们震倒在地。大正额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渗出血来。他抬起头，晃晃脑袋，清醒一下，却没再站起来，怔怔地望着大门里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嘴唇哆嗦着：“小……小雨……”
十四 女恋
城区东北角一家与周边环境十分不相称的大型KTV门口，停满了高档轿车，而且车牌大部分都是白底黑字。
KTV三楼，几个服务员在走廊尽头闲聊。
“你那怎么样？听说消费挺高啊。过会儿收了小费，请上网啊！”
“别提了，难伺候的不行，不被投诉就谢天谢地了，你那呢？”
“嘿嘿，一帮学生，不过倒是挺有钱。”
“我那包客人更逗，妈的，说什么‘少爷，好好招呼我们，我忘了带零钱，不然一定给你。’草他大爷，不知道他的钱是不是一千块一张的，给十块二十，我他妈也不要啊！”
几个服务员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服务员这时跑过来冲他们小声喊：“经理来了，快散开。”大家快速站到各自包房门口，装作时刻注视客人的样子。
沈鹤文独自坐在沙发角落，偶尔喝口饮料，看看手表。桌上蛋糕剩下大半，切蛋糕的时候沈鹤文还担心大家会胡抹乱扔，曾经有一次参加朋友生日聚会因为扔蛋糕的事最后竟然打了起来，好好的一次聚会变得乱七八糟。不过还好，大家只是往彼此脸上抹了几下，没有太过分。
为了不想让别人感觉他搞特殊，也会跟随劲爆的音乐摇几下身体，或者和其他同学一样尖叫一声。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同学在这包房的小舞池内放肆的又唱又跳，今天是她生日。沈鹤文和她是同班同学，又是邻桌，听别人说她是主动找班主任，把自己调到沈鹤文身边，因为沈鹤文学习好，而且不像其他成绩优秀的同学那样，杖着学习好，被老师喜欢，就有傲气。这样她可以方便向沈鹤文请教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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