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纪事:与幸福有关的日子- 第2部分

（3）
接到刑延枫电话时，左小七正与一名用户纠缠，为了一笔两分钱的费用。

　　已窜出火苗的心情顿时平息下去，悄悄地看了看四周有没有正在巡场的上司。

　　左小七供职的是某国有控股大型垄断性服务企业，以卖声为生，工作的内容就是与广大用户为了几分钱或几毛钱磨嘴皮子。大学时是学的工商管理，记得班导当初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工商管理，样样懂，门门瘟！”彼时还年轻气盛的左小七还满怀梦想、不屑一顾地认为自己是天之娇女，将来会掌控多少人的企业。然而当她毕业后四处奔波找工作碰壁时才蓦然想起这句话。

　　没有其余的特长，唯一能卖的就是受气而已。

　　工作的特殊性，公司要求在生产现场是严禁接打私人电话，在观察完四周后左小七拿着手机偷偷地溜到走廊上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刑延枫因为左小七长时间的未接电话，已有些恼怒。

　　“怎么这么长才接电话？”

　　她赔上笑脸，即使他看不见，也对着手机露出欣喜的笑容。只要他肯对她说话，哪怕只有一个字，她也是欣喜若狂。

　　因为爱，所以一切都能包容。

　　“刚才在处理一个用户。”

　　听到左小七的解释，刑延枫稍微平静下来。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左小七倔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想再进行下去。身边的人见他停顿，拍拍他肩膀，挤眉弄眼地示意他继续。

　　“什么时间下班？”

　　“啊？”不是为了路青青，是单独来找她的？找她又是为了什么？一串的疑问在心间，左小七却没有询问的勇气，只得懦懦地应了声：“还有半个小时。”

　　“好，一个小时后到1219，迟了我不会等你。”

　　“什么？”他竟然会等她，这一刻灰蒙蒙的天空霎时晴空万里。

　　“我……”不能真正地确定，毕竟在此之间不是对她比如蛇蝎么？是那般的厌恶着……

　　没给她多余的时间，刑延枫只道了声“不要迟到。”便挂断电话，但一丝甜蜜的希望如蔓藤植物般，迅速占领整个心房。

　　1219是位于酒吧一条街的九眼桥新开的慢摇吧，是年轻人的聚集地。

　　左小七其实很少光顾这一带，但以这里的名气确实大得让很多不混迹这里的人都听说过。据传这里已取代春熙路，成为新一代的美女集中地。

　　左小七不喜欢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过没人相信。不知为什么，人们都愿意相信她是经常去泡吧的女子，而不是安静在家。

　　出租车司机还算厚道的停在门口，只是让表同时多跳出一块钱。

　　总比在凉风中四处去找的好，再加上左小七自小没方向感，即使在成都呆了好几年仍旧会在春熙路迷路。

　　不过，从前迷路的时候，她总会打给刑延枫，那一边会很温柔详细地给她指路。现在她的电话，他根本不会再接。

　　这一次到底是什么事？左小七心“突突”地跳着，有欣喜，亦有恐惧。

　　夜晚的酒吧是迷人的，五彩霓虹灯光旋转着不同的色彩，这一条街望下去，是不同服装的迎宾小姐，高挑的身材，迷人的笑容，还有得体的迎接。

　　还未进门，便是一阵震天震地的音乐声，心脏也与之共振，有些呼吸困难。

　　侍应生见她进来，热情地迎了上来，殷勤地为她在拥挤的人群里开拓出一条道路。

　　旁若无人拥抱着的男女，醉得摇摇晃晃的路人，在见到她时闪出*的目光。不算差的皮囊经过刻意的装扮后，对于这样的目光她已习以为常，唯有那个人不会动摇。

　　一路的紧赶慢赶，身上的制服还来不及脱下，剪裁合适的套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在这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引来某些异样的目光。

　　来不及表示抗议，无视这些恨不得扒开她衣服的目光，人群里依旧没有刑延枫的身影。

　　中央空出来的地方被装点成一个舞台，舞者正摆动着身姿，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诱惑的爵士。

　　侍应在知道她是进来找人以后便悄然退回原位，又去迎接新进来的客人。

　　没有人。

　　找过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刑延枫的身影。

　　难道……他是故意地耍弄自己？

　　左小七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冰封，他是故意在给自己下马威，自己还傻傻地及时配合。竟然还会妄想，他不是一开始就说得清清楚楚么？

　　一个恶作剧吧。

　　绝望代替原来的兴奋与不安，连带步伐都变得异常的沉重。

　　但愿这不是一个恶作剧……

　　突然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她正被人用力地握住带往前方，抬眼看去，那人熟悉的背影早已经被她铭记在心。

　　刑延枫。

（4）
刑延枫竟然真的在这里等她，任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任随着他偶尔重重地撞向周围的人，不经意的灯光倒影处，能看见左小七傻瓜一样的笑脸。

　　被他这样紧握，就是幸福。

　　无论他的前方或者另一只手已经握住谁，即便只是个后备甜心，左小七也甘之如饴。

　　“怎么样？”

　　“不错，果然是刑延枫。”

　　喧闹嘲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惊醒了沉迷中的左小七。

　　周围的人都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刑延枫带她来到的是比较中心，靠近舞台的位置。正因如此，反而被舞台和人群淹没，难怪她一直找不到人。

　　高脚凳上左右坐着几个左小七并不熟悉的人，原来他的世界是这样，以为曾经进入的自己其实并未进入过。

　　“那当然。”刑延枫向坐着的人熟捻着打招呼，随后坐在凳子上开始喝酒。

　　被刑延枫松开手的左小七尴尬地站在原地，他们的这一桌已经坐满人，而刑延枫也似乎没有注意到，独留她站着傻笑。

　　“你刑大公子的魅力哪能才止这些。”离他最近的妖娆女子目光挑谑地看向左小七，伸出红蔻手指拿过他的酒杯，放在自己唇边摩擦着。

　　知她是故意的，左小七将头偏向一方，身边又有人窜了出来，有意地轻轻碰触着她的身体。开始后悔来到这个地方，乌烟瘴气快叫人窒息。

　　那女人见左小七不加理会，又转头附在刑延枫耳边说着什么。

　　“看来不如你说的那般迷恋你哦！咯咯。”

　　“不是随传随到了么？比你那个追求者好多了吧！”刑延枫的目光从左小七身上一扫而过，与女人笑着说。

　　闻言，女人故作娇慎地狠狠打了他一拳。

　　“我等着看。”她放下他的酒杯，退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眼角一直留意着刑延枫与那女人的行为，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左小七莫名地看向刑延枫，想让他给出一个答案。这个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如此亲密，那路青青知道吗？

　　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刑延枫将酒杯的酒添满，朝桌上的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转向左小七。

　　他的目光依旧清澈。

　　“你说喜欢我，对吗？”

　　如中蛊般，左小七点点头，羞涩地垂下头，脸开始发热，她知道自己脸又红了。虽然有勇气向他说出自己的心意，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确认，还是很不好意思。

　　“那我做什么，你都会喜欢？”

　　幻想过无数次，他会用这样真挚目光，这样温柔的话语在自己耳边絮絮，不去想究竟是什么突然之间改变了他，左小七剩下的只有点点头。

　　所以垂下头的左小七没有看见他邪魅的一笑，只感觉他在自己耳边说话，脸上开始燥热。忽然头上一冷，湿润的液体充斥了头皮，晶莹的液体从刘海处滴落下来，滑过鼻尖，脸颊，嘴唇。

　　五彩的灯光被液体幻化成混乱的色彩，脸色的燥热被这冰凉一冲，什么东西正在裂开，很疼。

　　音乐声依旧震撼，舞台上的舞者却因离得太近而看清了一切，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她们也惊诧地停下了舞步。而台下摇摆的人们因舞者的停止也瞬间停止动作。

　　一滴，两滴。

　　左小七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刑延枫手里的空酒杯。不规则的玻璃上面折射出众人的神态，惊讶的，不解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

　　所有人的目光在注视在她身上，就连这灯光也停留在她身上。

　　这样的焦点，不要可不可以？

　　带着苦笑的目光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上。

　　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刑延枫心里并未轻松起来，质问的目光带着祈求，他知道左小七是在希望自己能圆一个她想要的谎言，即使她也知道这会是一个谎言。外表坚强的左小七，对不起。不想她再来纠缠自己，不想让青青有任何的误会。他，只愿意做路青青一个人的王子。

　　“不是你的东西，你永远别想！你再自作多情来纠缠我，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手握紧左小七的下颚，刑延枫对视上她已有些湿意的双眼：“你如果不清楚的话，我再说一次，我……喜欢的只有路青青。”

　　那双眼睛在听完最后一句后，痛苦地闭上。脸色也瞬间苍白，身子也开始发抖。

　　不能再心软，如果这个时候多出一句问候的话语，会让她继续误会的。她的心意，刑延枫一直都很清楚，但是他不想再见左小七，多见一次就多想起一次她的面容。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路青青。既然都辜负一个人，那么就让他一直辜负左小七下去。对不起，左小七。

　　放开她的下颚，刑延枫转身又倒满了一杯酒。

　　这个答案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为了这个臆想，婉拒了外地的工作，执意要回来。想要亲眼看见他们是否幸福，心里到底有不甘心，即使做个见不得光的后备甜心，她就会答应。每一条路都能通向罗马，然而通向刑延枫的路却被他决绝地全部斩断。

　　左小七，你是个识大体的人。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左小七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动作迟缓地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见她缓慢地离开，舞者们当这不过一个红尘里痴女怨男的插曲而已，又是随着音乐舞动身躯。周围的人群也恢复了喧哗。

　　他竟然用这般极端的方式！

　　左小七，都是你逼的！不是你的东西，你却想紧紧地去抓住，不管用何种方式，以何种身份。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那般温柔的人，竟然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这一切不都是你自找的么？不过是喜欢一个人，你却喜欢得卑微到地底下去。

　　可是，倘若他不喜欢，只消一句话而已！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

　　消失其实是件最简单的事情。

　　眼泪很安静地流出，和着发尖滴落的酒水。

　　很狼狈，左小七。

　　对着自己很潸然地笑笑，左小七倔强地挺起双肩，向1219大门走去。

　　“后悔了？”身旁的人推推愣住的邢延枫。

　　他看着那个微微耸肩的背影，没有回答这个问话，只是猛地灌下一杯酒。

　　后悔了吗？毕竟是对自己一腔真心的女孩，从外地回到成都，即使她不说，他也知道是为了什么。骄傲如她，也肯为他折腰，相对的，他并没有付出过多少，就连她喜欢他的原因都无法猜到。只是不想再被她所纠缠，所以就用了这个手段。青青以后知道了，怕是不会原谅自己。他……在害怕，是怕路青青终究无法控制对她的愧疚之心，离开自己？还是害怕自己对这个执着的女子动摇？

　　她隐藏在黑暗中颤抖的双肩，也许她也不是自己所想象中的那般坚强。他看见的，难道一直都是她本身所戴着的面具？无论这样，对她用了这样的非常手段，都有失一个男人的风度。

　　对不起，左小七。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识大体的女子，我的苦心终究有一天你会感激的。

　　玻璃杯被重重地放下，与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5）
他的那喃喃自语，左小七自然是没有听到，径直地朝门外走去。

　　再不走，她会忍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在这里哭泣，只会让邢延枫更加得意地笑话。所以，不能再回头，眼泪就快忍不住，必须再加快脚步。

　　不理会门外礼仪小姐的“谢谢光临”，她转过1219红色的外墙转角，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臂弯围成的城堡。这样就没有人会认出是她，左小七。

　　被人拒绝，还被淋酒的左小七，骄傲的左小七。

　　喻安然从自己刚买的奥迪跑车上下来时刚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如同被人遗弃的宠物般，压抑地抽泣着的女孩，单薄的肩膀轻轻地颤抖。仿佛受不了无尽的委屈，又像是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