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永恒- 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说的是一口非常流利的法文,声音很悦耳,是那种让人无比畅意的口吻,他绝不是那种冷傲的人。

  我告诉夏野,我很惊讶于他的才华。我说,我也译过《心灵的深渊》,可是水平远远赶不上你。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我的老师。

  夏野却说,你不该译此书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译此书了。因为原作的作者达尼亚我很了解她。

  我想有很多事电话中一时难以说清,于是,我留下了我家的地址,并记下了他的住处。

  我给夏野写了一封信,我自己都没想到,这封信竟足足写了整整十页!

  似乎夏野是我生命中等待的一个重要朋友,似乎是与我有着心灵之约的知交。我在信中写我在南京的童年,写巴黎美丽的四季,写我所爱好的文学,写我翻译《心灵的深渊》时的动机和决心……

  我写了很多很多,但我依然感觉要说的还有很多很多。

  写的时候,胸中有那么一股热流涌动,觉得好畅快。

  搁笔时,我记起来了,好几年没有痛痛快快写信了。我是很喜欢写信的。事实上,我是把写信作为一种生命的倾诉和生命的快乐而深爱这个习惯。但这个习惯,只在我十七至二十四岁之间保留,那是为了我青春时期的第一个男孩--与我青梅竹马的陈晞。

  再过两个多月,我该三十三岁了,那一行行细密的文字,引出我生命中所有的失落和无恨的惆怅。但同时,却也看到了跳跃在字里行间的振奋和瞳憬!

  我把信作为快件寄了出去仅仅只隔一个星期,我收到了夏野的复信。令我吃惊的是,他的信整整写了三十页!

  夏野说,读了我的信他很感动。我与他素昧平生,却是如此真诚、坦率。他感到人生很美好也很纯净。

  夏野是个弃儿,被一个孤老太所收养。老太太自幼教他法文和英文,还请老师教他绘画和弹琴。老太太……夏野称她为奶奶,告诉夏野人生很残酷,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奶奶眼中刻毒的诅咒常让夏野不寒而栗,但夏野依然爱奶奶。在大二时,奶奶不幸中风而死。在奶奶留下的东西中,夏野发现了她的日记、文凭和一札年代久远的信件。奶奶是四十年代的留法学生,曾获得巴黎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回国时发现家人和家产全毁于战火,她只得以做英文教员谋生。奶奶年轻时以历过两次婚变,令她心灵受到严重创伤。那厚厚的一札信,是奶奶的同学达尼亚写来的。信写于五六十年代。从那发黄易碎的纸页中,二十岁的夏野看到了一个中年妇人无奈而沉重的叹息。

  当暮年的达尼亚写出她的《心灵的深渊》时,确实地,没有一个人能比夏野更了解她的心情了!然而他们却是互不相识。人生有时也是很遗憾的!

  读夏野的信,是一种极好的享受。夏野的文字功夫极好,语言是诗化般地充满韵味,很质朴也很凝炼。

  夏野说他很孤独,许是自小染上了奶奶的清高和孤僻,他竟无法找到生命中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他在信中称我为“姐姐”,他说我帮他打开了心灵的闸门,二十几年的压抑和冲动一下全涌了出来。他很感激我,翘首盼了二十多年,他终于等到了他希望中的知友。

  寒冷的冬季里,我捧着这一叠信纸,如同捧着一颗滚烫的心。夏野的信任和坦诚在我心头滚过一阵热浪。而他在语言文学上的出色天赋,让我愈加佩服。

  夏野,你是个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人,我很荣幸做你的姐姐,我会为有你这样优秀的弟弟而骄傲!

  我在心中说道。

二十九:男人的限度
在我看信的时候,保罗一直在旁边替我数页码。

  “谁写的信?”等我看完,他劈头问道,“看把你乐的!”

  “我弟弟。”我头也未抬。

  “吴谦?”他说。

  “不,夏野。”我抬起头来说,“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人。”

  “我看是情人吧?”他开玩笑道,但语气间分明有着隐隐的醋意,“只可惜我是睁眼瞎,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好吧,我读给你听。”我有心激他一下,拿起一页信纸,一本正经地说,“躲避和等待已使我们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光,我这次给你买了只海蓝色的宝石戒指作为我求婚的信物,我将亲自把它戴在你颀长美丽的手指上,我的最最亲爱的的休斯夫人……”

  他笑了起来:“这几句话出自我向你求婚的语录嘛,你那么个才华横溢的弟弟居然抄袭我给你的情书,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是因为,爱情使他丧失才气了。”我笑着说,“亲爱的休斯先生,你当年只写了两页信便把我给骗过来了。你真该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习。”

  “那说明我聪明,而你呢,很笨。”他摸摸我的头,“我亲爱的小傻瓜!”

  “你居然骂我小傻瓜,等着吧,我与你势不两立。”我故作威胁状,“你不怕我偷偷跟人跑了?”

  “要走,你也是正大光明。你肚里有几根肠子,我可摸得一清二楚。你这人好象从不搞偷偷摸摸的事。知妻莫如夫啊!”

  我本来还想反驳几句,冷不妨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大叠相片,便决定“暂停”,翻看起那些相片来。

  除了一张是母亲与姑的合影之外,其余的都是卡尔的。我们的卡尔,那么健壮,那么活泼,那么可爱,真让人爱不过来。其中有一张,是一个小女孩和卡尔在同看一本书,两个小家伙都很认真。那女孩七八岁光景,很文静很清丽。相片的背面写着“菁儿和白岩。2006年1月12日。”

  菁儿?陈晞的女儿!

  “你母亲说,卡尔已经乐不思蜀了。他的法文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大致四月份才能回来。”保罗说,“没有卡尔,家里好像失了生气。卡佳,你是不是再回南京一趟,把卡尔带回来?”

  “何必多此一举呢?卡尔在那儿玩得多带劲,强行把他带回来,他会不高兴的。再说啦,他不在,我们还乐得清静呢!”

  “卡佳,听你前半句,还挺有道理的。但听你后半句,那简直不是一个母亲说出来的。”保罗的语气相当不满,“你居然会厌烦卡尔,嫌他打扰了你的清静。我不知道你的心是放哪儿了,成天魂不守舍的。”

  “哪个做母亲的会厌烦孩子呢?”我听着他的抱怨,心中也颇为不满,“保罗,请你给我一份理解,好不好?”

  他却耸耸肩:“我没法理解你,真的。”

  “为什么?”我很惊异。

  “卡佳,我很遗憾。你是个处处需要别人提醒的小女孩。每个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

  保罗走出门去,门摔得很响。可我并没有太在意,以为他不过是耍耍脾气罢了,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

  然而,那摔门的响声,令我的心很是惊了一阵。

三十:母亲的提醒
夏野寄来一篇短文《原野上的一株青草》,让我把它译为中文。这文章虽短,却很让我头痛。因为它的手笔有点相似于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而那种小说,是我读书时深恶而痛绝之的。但我终于咬着牙,用两星期的时间译完了它。

  这是一种超越自我的胜利,我对自己有了强烈的信心。

  在当期的《译林》上,我读到了自己译的那篇文章。那是一篇很精彩的短文。但我同时吃惊地发现,文中很多地方是经过夏野的修改和润色的。在夏野的信中,他详尽地一一指出我某些地方的疏漏和不当。“直译和意译要灵活运用。”他的口气似严谨的老师。

  很感激夏野,他切实的帮助,他真诚的热忱,使我对翻译这项工作有了深入的认识和不断的提高。我越来越迷恋这项工作,那浓烈的挥之不去的兴趣,竟使我对以往喜爱的滑雪、溜冰等运动置之一旁。

  我们的通信很勤,谈翻译,谈创作,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谈的话题很多很多,精神上的默契使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假若我早一点认识夏野,那么,我绝不会“蹉跎岁月”了。

  当阳光明丽的五月,母亲带着远道的风尘,坐在我家的客厅听我讲述夏野,讲述我们的友谊,母亲的眼睛中掠过一阵不安。

  “很好,卡佳。夏野是你生命中最真的朋友,请珍视这份友谊。但我提醒你,保罗是你生命中最好的伴侣,不要忽视他的存在。”

  我的心蓦地一沉,眼前闪过保罗阴沉的脸色和紧皱的双眉。很多天了,他似乎一直是这样。只是我太忙,要紧译稿,写信,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母亲叹息道。

  “我明白了,妈妈。谢谢你的提醒。”我点点头。

  故乡给母亲重新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她端庄的脸上焕发出红润的光泽。屈指算来,母亲在那儿竟整整呆了七个月!

  “妈妈,你一直呆在姑家?”

  “是啊,我很喜欢那儿。”母亲笑笑说,“白岩喜欢和菁儿玩,倒是很解放我呢!点点在城里上学,周末一回来就缠着我讲故事。和孩子们在一起,纯真、无忧、快乐。所有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卡尔长高很多了,他一回来就大谈他的菁儿姐姐。保罗说不会中文实在是个威胁,连儿子的话都不明白。”

  “何事不要太强求。”母亲说,“适当放松一下身心实在是桩很好的事。事业上需要锲而不舍的精神,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卡佳,你的精神不错,可脸有些浮肿。记住,千万不要透支自己的健康。有了生命和健康,才会有一切!”

  母亲说着眼圈儿有些红,也许她再次想起了我离世不久的父亲。我便轻轻搂住她的肩,以示安慰。我的眼里也盈满了泪。

  我们都沉默了。

  母亲在沉默之中看到了林枫的《扬帆》,她很认真地注视着,眼神中贮满了惊异。

三十一:水晶项链
母亲在沉默之中看到了林枫的《扬帆》,她很认真地注视着,眼神中贮满了惊异。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母亲的思绪似乎浸没在遥远的记忆之中,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妈妈,那是一个叫林枫的留学生画的,你觉得如何?”我小心地问道。

  “林枫?”母亲扬起了她细长的眉毛,“是不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是八七年来巴黎的。”

  我暗暗奇怪:“妈妈,你认识她?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母亲沉思着说:“只有一面之缘。但林枫是我一直渴望见到的人。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我总是在等待着她。”

  母亲说,那年冬天,她去看一个画展。正在门口等她约好的一个朋友时,有个女孩向她走来。

  “夫人,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女孩说的是一口很好听的京腔国语,那聪慧而动人的眼睛闪烁着恳切和希望。母亲觉得不忍心拒绝。

  “当然可以,孩子。”

  “我是学画的,我很想看这个画展。可是……”母亲明白她是买不起昂贵的入场券。确实地,那十个金路易不是对所有的人都那么轻松的。

  母亲把十个金路易放在她手心里。

  “谢谢。”女孩说着从颈间摘下一串水晶项链,“我是个诚实的人,我将来一定会把钱还给你。这项链虽不值钱,但它是我最心爱的,我把它抵押在你这儿。”

  母亲很感动,她在那女孩的眼睛中看到的是执拗和信赖。

  “我以帮助一个热爱艺术的女孩为荣。”母亲说,“你心爱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为好。”

  那女孩想了想,还是毅然把项链塞在母亲手中。

  “让它作为一种纪念,一种抵押,一种见证放在你这儿,请你替我保管好。我希望,当我拿回这串项链时,不是仅仅为了还你十个金路易。”

  女孩的眼睛中跳跃着一种强烈的自信,是那样澄澈。

  她掏出纸笔,写下“林枫”两字后交给母亲。

  “我叫林枫。”

  母亲也写下的她的名字和住址。

  “我会等你,林枫。我会永远为你准备一瓶香槟。”

  母亲的朋友已经等在旁边了,他们三人一同走进大厅。

  母亲那天看画的兴致被带走了大半,她暗暗观察着林枫,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女孩,很美丽很出众。每一幅画,无论什么流派,她都会站上好几分钟。那凝神静立时脸上流动的气韵,让母亲深信林枫会是个成功者。

  母亲后来再没见到林枫。

  “我想,只有当她成为一个著名画家的时候,她才会来找我,拿走那串项链。林枫是个自尊心很强而且很有志气的女孩子。”母亲说,“我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