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似火--兼论齐国的恣与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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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似火--兼论齐国的恣与累-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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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成为精致农业的初创者。考古发掘已经不断证明,与同期相比,这里出土的陶器是天下最为精美的。他们在这里建立了莱国,最兴盛的时期地域极为辽阔,不仅囊括了现在的半岛东部,而且西达黄河、南抵泰岳,差不多与后来齐国最强盛时期的疆界吻合。
  这个莱国在狄戎东进的过程中时有变故,经历了不少残酷的战争,原先与之联合的部族也发生过背叛行为,所以疆土还是一点点萎缩了,渐渐只剩下了胶东半岛部分。最危急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一批精锐还曾穿越老铁海峡北上,也许要为一个民族的大撤离做好探路的准备。当然这都是后来人根据考古的推断,只比一般的想象坐实一点罢了。
  不管怎么说,莱国人比较起来还是不够安分的一类,这就不同于一般的农耕民族。他们游牧的野性潜伏在血管里,一经呼唤触动就要蹿跳出来,恢复起游走的老习惯。所以即便经过了许多代以后,当后来半岛出生的人早已忘记了先祖的来路时,血脉的力量还仍然在起作用。这就好比一个人夜里常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梦境在醒来后总是不愿消逝,并且觉得这个未曾去过的梦境之地不知什么时候真的光顾过一样,因为那里的一切实在太熟悉了。这种情形可能就是血脉的作用,是血脉的记忆。
  莱夷人的骏马后来少了,并非人人都能骑在马上,但是远行的心事却是人人都有的。翻翻史书,会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的男男女女抵达了四面八方,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由于举事不凡,最终青史留名了。秦国统一中国之后,都城不再是临淄,而是远在天边的咸阳。这个西部城郭对大海边上的人而言是多么遥远和陌生,不过就像当年游走临淄一样,他们很快就不畏艰难地一路跋涉到了咸阳。他们总是像孩子一样好奇,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政治经济中心,看看自己能否对这里施加一些影响,多多少少改变它一点什么。
  结果就是齐国方士的大批西进,是齐国商贾频频出现在咸阳街头。这在当时,对于相对封闭的秦国而言是个不小的冲击。如史书所记,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直接影响了秦国的政治,与当政人物多有接触,甚至和秦始皇本人取得了密切的联系,一度还让其言听计从。莱夷的这些人游走成癖,玩耍游戏的心也太重,这就与纯粹农耕立国、严刑峻法的秦国人在脾气上犯冲。所以说后来发生的焚书坑儒事件,也不能完全从政治背景上寻找原因,其中还有一些虽然微小,却不能不予以正视的问题,这就是海边的人与西部的人脾气犯冲。
  不甘寂寞,生性好奇,活泼多动,同时又野心勃勃,可以说是齐国东部人的特征。这些特征后来真的影响了齐国的文化和政治,以致于可以说,齐国的政治文化观整个就是莱夷人的。看齐国从王子到大臣,一个个都是这样的风格,他们衣袖常舒,甩甩达达,像是一天到晚被海风吹拂一样。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言行却颇不稳重,有时冲动得很,行为常常有些夸张。比起邻居小国鲁国来,齐国显得水气太重,远没有以土为本的鲁国夯实,可以说不够庄重。齐国越来越像一个游玩的地方,而不是法纪礼仪的严整之邦。当然这是指它的后来,是从齐桓公齐威王一路下来,到了齐闵王这个时期的情状。
  近代人有一个壮举,就是东北三省的开发。这是一个漫长的、艰苦卓绝的过程,很难简单加以概括。但有一个事实是难以否认的,就是无论是起初还是最后,走在前边并且人数最多的,还是齐国东部,即被古代称为东莱的这些人,具体点说就是今天胶东半岛地区的那些人。这些人在两三代以前就开始过海,最先踏上了东北阔土,然后一代代接续,使这场规模浩大的移民活动持续了整整两个多世纪。如果我们从更早的氏族血脉和文化上寻找答案,就会想到老铁海峡陆沉以前的那些故事。可以说,没有比半岛上的人再熟悉东北、再想念东北的了。那是他们的祖先曾经反复穿越的一个开阔的空间。
  除了向北,再就是向东。东方的淼淼大水阻隔了跋涉,却因此而引起了更多的想象。造船业发达起来之后,东莱的渔业国内第一。可是有些连航船也难以抵达的深处,也就只有依靠幻想了。他们以为海市蜃楼只是远处场景投射在这里,更深远处必是仙地了。后来在稷下学宫名声大振的邹衍,就出生在齐国的一个贵族家庭里,他最有名的学说就是“大九州”说,提出了阴阳五行自然学说的理论模式,但又与道家有所区别。在他看来,中国只是一个“小九州”,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只占天下的八十一分之一。他到底是怎么推算出这个比例来的且不论,但其开放的宇宙观倒是令人钦佩。他认为中国之外的九州,“乃有大瀛海环其外”。这种博大和浪漫并非人人认可,比如同为齐人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就批评邹衍:“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心奢”与“辞壮”尽管用在这里是贬意,但实事求是地说,也算道出了齐人特别是莱国人的某些特征。
  至今,走遍日本及朝鲜半岛,可以发现当地有许多人的祖先系齐国东部移民。一个游走四方的民族的确发现了不少新奇,他们边走边看,不断寻找新的机会,主要是商机,是肥沃的土地和壮丽的山河。如果有机会从政,可以管理社会和民众,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露上一手。
  

从对弈看输与赢的关系
(见原书第三章之《棋形不好》)
  相传东莱自古就有许多高超的棋手和琴师,还有一些擅长舞剑的异士。传说海边上最有名的一位棋手终日面对一个棋盘、两个棋罐,静待高手前来对弈。远远近近听说了有这样一个人,就赶去与他下几盘。都说这位老人棋技高超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但到了后来人们才发现,有时候老人赢了棋非但不高兴,还要发出长长的叹息。原来他不仅要赢棋,还要摆出一局好看的棋形:结局时棋子摆出的形状不好看不美观,比输了棋更让他遗憾。对他来说,赢了棋且棋形好看,才是最高兴的事情;输了棋但棋形尚好,也还不错;最糟糕的莫过于出现一个丑陋的棋形了,这时无论赢输都让他败兴。
  究竟怎样的棋形才算好看,大概局外人没法知道。讲究棋形,对他来说就是重视下棋的全部过程,重视每一个局部,而不仅仅是那个结果。结果只是整个事件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它代替不了其他的部分。这种风格和习惯最后影响到了很多人,不仅是齐国,还有周边一些国家,甚至波及到今天的海外地区。最高明的棋手对棋形有一种苛刻和痴迷,只片面追求赢棋的人,往往是品级较低的。
  相传那个莱国人由于过分注重棋形,终于导致了连连失败。不少虚荣的毛头小子也拥到老人那里,以赢了老家伙多少盘棋而自傲,到处标榜自己。他们发现老人输棋越来越多,却越来越高兴。这种情形只是到了许久之后,才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因为老人按下一子的时候几乎不假思索,出手飞快,双眼眯着,似乎不再仔细分辨棋局,却能十有###赢棋。这样的对弈进行下去,不知多少人败下阵来。大家这才弄明白一个问题,就是老人的棋术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出子不加盘算,直奔心目中那个好的棋形,而这个形又随着棋局自然而然地在棋盘上衍生出来,就像一朵花在阳光雨露下自然而然地开放一样。随着一个理想棋形的生成,一局棋也就完成了。老人眼里只有一个完美的棋形,而不知道输赢。老人满脸微笑看着终结的棋盘,这时并不关注也不知道彼此谁赢谁输,而只知道这局棋的形态是美观的,他因此而满意和高兴。
  世上的许多事情与莱国人的那一盘棋是一样的,其中所包含的道理其实都是相同的。手段与结果,这二者之间的关系,莱国人用一盘棋表述得清清楚楚了。有人为了最终能够取胜,任何手段都不会顾忌,哪里还会在乎什么棋形的美丑。而那种极度追求完美,信守一种义理的观念,会在生活中形成很大的影响,以致于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改变一个时期的政治和经济格局。
  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个宋襄公打仗的故事,今天看就不仅是有趣和可笑了。那是一次楚国前来进攻宋国,宋襄公亲自率军自卫的战役。那一天黎明时分,楚军开始渡河了,有人向宋襄公建议说,敌军渡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杀过去吧,这样一定能够取胜。宋襄公说:我们在人家渡河的时候就开打,这算什么仁义之师!等到楚军全部过了河并开始布阵时,有人又劝宋襄公:趁对方乱哄哄地布阵,我们发起冲锋吧。宋襄公制止道:人家还没布好阵我们便开打,这也称不上仁义之师!一直等到敌军布阵完毕,宋襄公这才宣布开战。他在整个战斗中身先士卒,一直冲在最前头,以至冲到了敌阵中央,身负重伤,英勇无畏。
  这个故事中的宋襄公被后来人称为“蠢猪”。可也就是这个极其“愚蠢”的人,当时领导的是一个非常弱小的宋国,却能够在春秋时代位列五霸之一。整个故事的确是发人深省的,宋国的军队当时面对的是汹汹来犯的敌军,而不是什么演习和游戏。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能够信守义理,遵循战争规范,不能不说体现了人性中最为宝贵的一面。这种时候是掺不得假的,人性的尊严或无耻,可以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从另一个方面检验了人的勇气,即在最危险的时刻能否维护心中的价值准则。这需要多么强大的恒念。这在只问结果不问手段的人那里,永远也得不到理解。
  手段与结果往往会相互弥补和相互映照。以卑劣的手段获取的胜利往往是局部的、暂时的、难以持久的。粗卑的胜利仍然还要以最终的失败作为结局,这在人类历史上是常常得到了证明的、绝不鲜见的。伟大的文化和传统,有时候真的会孕育一次失败,但这并不是最终的结局。前面说过,最理想的棋局,当然是美好的棋形与适时而至的胜利双双来临。
  人在生死之间的选择,的确最能够凸显一种文化的力量。伟大而优雅的文化所具有的决定力,常常会以一些不可思议的、极端的例子表达出来。往前翻一下史书,人们会记得有一个叫嵇康的人,记得他的“广陵绝响”。在即将被处死的一刻,嵇康对刽子手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就是让他最后弹一支曲子。他弹了一曲“广陵散”,说此曲从此已成绝响,然后从容赴死。另一个真实的故事离我们稍稍近了一点,就是清末的谭嗣同。他是参加变法的“戊戌六君子”之一,事发后清廷残酷镇压,大举搜捕乱党,谭嗣同本来是最有条件逃脱的人,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出逃,慨然受死,要“死得其所,快哉快哉”,以自己的一腔热血唤醒一个沉睡的民族。他的一段话足以惊慄万代:“各国变法,无不以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之所以不昌者也;有之,请自嗣同始!”离我们更近的例子是瞿秋白,他在行刑者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此处甚好”,然后唱着国际歌慷慨就义。
  人生犹如一盘棋。可见从最初的一枚棋子落下,直到最后的终局,胜负是一回事,留下怎样的棋形又是另一回事。
  

从服装看民族与个人的性情(1)
(见原书第三章之《性情和衣衫》)
  看古代京剧的中外人士常常惊叹于剧中人物服饰的美:那不是一般的美,而是令人炫目的美、历久难忘的美。这种美不是浮泛的华丽造成的,更是色彩的斑斓,剪裁的高超艺术,以及与人的形体性情的全面和谐。它既取得了令人惊艳的戏剧效果,又给人朴素真实的感受。每一场古代传统剧目,又同时是一场成功的服装表演、超级的服装展,所不同的只是没有做作的模特儿走在特别的台子上、迈着矫情的猫步而已。那种猫步走了一遍,会提醒人们这只是一种表演,是并不切实的生活,等于中看不中吃的炫弄艺术。
  也有人会说,中国古代服饰与戏剧中的打扮仍然不是一回事。当然如此,比如说各个朝代的服装都有变化,而京剧或许没有充分表现出这种变化。还有一个问题鲠在人的心里,就是一般人会认为,戏剧艺术中的一切都是高于生活、比生活还要浪漫的,就是说它必定是给艺术家在舞台上再次完美了一番,实际生活中肯定不是如此的。京剧的写意性质、浪漫精神,会使出现在其中的一草一木都沾上这种意味。一句话,演戏是演戏,真实生活中的着装又是另一回事。
  但从考古发现以及相关文献记录来看,古代戏剧中展示的服装并没有过多的夸张。这可以从沈丛文先生编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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