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而讲，同样年轻的魏伯阳似乎更加温和一点。“旬日之内，秦军必长途奔袭匈奴，而将军必是李信。”听完冯劫的转述，思索半晌，裴湛正色道。”“李信？”苏角惊疑道。卫满，杨伯丑，李信，再加上自己。苏角并不笨，立刻明白过来。他和转头向他的冯劫几乎同时说道：“那我们就要彻底脱离兵权了。”冯劫和苏角一愣，竟不由同时笑起来。
冯劫和苏角相视大笑，冯劫拍拍苏角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了，你迟钝的时间还是那么长，哎~~。”苏角也不反驳，皱眉道：“想不通啊，国尉大人为什么对付我们呢？”随后望着冯劫苦笑道：“原来的大人在的时候还一直叫他叔叔呢，他如此对我们，真无半点情意。下次再见面就要直呼他为国尉缭了。”冯劫黯然不语，半晌喃喃道：“难道连国尉缭大人也不相信我？怎么会呢，怎么忽然之间所有人都要把我当做敌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裴湛悠闲地坐在窗口，向苏角笑道：“这有什么，只怕要对我们动手的远不止国尉一人。”
见众人不理会他，裴湛自顾自说道：“蒙武此人和他父亲蒙骜不同，此人一向老成持重。蒙武才能虽然略显平庸，但是打仗却很少犯错，凭借秦军强大的战力累积功劳当上了将军。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轻率到用卫满去攻略祖泽呢？”苏角忍不住插嘴道：“难道又是国尉府的军令？”裴湛摇头道：“如果是国尉府的军令，很可能和你们两个一样召回咸阳，看来说动蒙武的另有其人。”苏角茫然道：“还能是谁？裴湛忍不住笑道：“当然是他执掌蒙家的宝贝儿子蒙毅了。”苏角又奇道：“那为什么蒙毅要逼反卫满，而不是将他和我们一样召回咸阳？”裴湛笑道：“这个原因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李信会出兵匈奴。原因就是他们两个人太强了，就算召回咸阳恐怕也不好钳制。李信更是手握大军，就算蒙家也不敢轻易动他。”
苏角恍然道：“原来如此。”冯劫正在低头思索，见苏角这般说，忍不住抬头问道：“你想明白什么了？”苏角咬牙道：“别的没想明白，但是这个该死的裴湛居然说我和伯丑不如李信和卫满。老子是那种随便任人摆布的人吗？”说着就要拿手中的杯子去掷裴湛，冯劫一把拉住道：“苏角，给我消停会。”见冯劫拉住苏角，裴湛也不再躲避，继续向冯劫说道：“杨伯丑既然能离开上党，只怕这次王翦也有份呢，而且我们秘密出关，你猜谁报的信呢？”
苏角心念电转脱口道：“赵亥”！见众人默然，冯劫忽然笑到：“紧张什么。悠闲了太久，我反倒觉着这个世界太过冷清了呢。如果赵亥真的背叛……。”冯劫声音减低下去，以至于就连旁边的苏角也没听到后面说的什么。冯劫抬头向苏角道：“和我们一起走吧，咸阳只怕好进不好出呢，我会派人另行通知伯丑。”苏角摇头道：“你既然不怕，难道我是孬种？我这次非要让他们看看我苏角是不是那么好对付！妈的，居然敢小看老子。这次咸阳我非去不可，我倒要看看赵亥要如何给我个交代，我随身的士兵都留给你，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动作。"；
冯劫抬头问道：“卫满小子还好吗？”苏角道：“他本是燕人，想必逃回了北方。我听说他已经带着他那一千多近卫穿越辽东直达乐浪海，也有说他到了孤竹以北的雪漠，还有人说他攻下了箕子朝鲜自立为王，也弄不清哪是真哪是假。”冯劫点头道：“随他去吧，那小子命硬，死不了。”
想起卫满，苏心里也有些沉重。感觉到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便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乐浪海中有百余国，盛产小人，举止滑稽可笑，是不是真的？”苏角笑道：“这都是渔民所传，冯劫的小弟五大夫冯去疾还向秦王建议，攻齐之后命一县尉领兵五百去一并征伐，结果反被秦王取笑一番。”苏大感好奇道：“秦王怎么说他？”苏角道：“秦王说，去疾愿为小人之大夫，寡人却不愿做小人之君。”众人相对一望，轰然而笑。
苏角拱拱手道：“好了，我要先走了。”然后转身正色向冯劫道：“谁送我，我跟谁急！”冯劫拔脚就踢，却被苏角闪过哈哈一笑跃出门去。看着连蹦带跳冲出去的苏角，裴湛眨眨眼睛道：“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见冯劫又要来踢也赶快溜了出去。
终于要出关了。马车速度减缓终于在关前停了下来。前面围着大堆的士兵正在对着关门指指点点，冯劫待要驱赶众人忽然心中一动跳下马挤了进去。苏正奇怪，半晌见冯劫黑着脸出来。苏不解的望着他，冯劫却不做声。排开众人驶过马车的时候只见关门上用炭笔大大的写着：“秦郎中令劫于寒露之夜……”后面数字被用矛尖挑去，露出白生生的木质，显然是冯劫所为。后面落款赫然写着：“胭脂都尉苏角。”冯劫向旁边忍着笑的裴湛道：“记着，回头一定要提醒我揍他。” 。 想看书来
第四节 距来
冯劫渐渐的感到有些不安，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让他对死亡的气息异常的敏感。他已经感觉到死神伏在他的脖子上轻嗅了，仿佛有一只手用力的扼住他的呼吸，让他喘不过气来。“该死！”冯劫暗骂一句，望望周围茂密的森林，随后回头看看护卫在队中的几辆马车。马车中坐着的并不是他那威震天下的王，而是一个叫做苏的姑娘。
冯劫苦笑一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怀念了。他开始怀念作为夜王侍从官的日子。由于不喜欢乘马，夜王每次出行都喜欢坐在宽大的车辇里。冯劫作为导引官，就像现在一样走在马队的前面。或许简单的日子总能更开心一点，冯劫暗暗想。
那种挥之不去的危机感依然缠绕着冯劫，冯劫一勒马头向后面喊道：“全军戒备，剑出鞘。”裴湛一夹马腹向前紧赶几步与冯劫并行。冯劫转头向他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要不要停下来等等殷七七，我很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裴湛道：“我也忽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怎么说呢？好像我们正在被人看着，又好像前面有什么人正在等我们。”冯劫皱眉道：“我们出关多久了？”裴湛略一沉思道：“大约十四五天的样子。”冯劫道：“我们不如到前面的市镇休息一下，这样走下去太被动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下手。我不喜欢这种等待的感觉。哪怕是敌人暗杀。”
二人正商议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回头看时发现正是留下断后的殷七七一行正加速赶来。裴湛向冯劫笑道：“来了。”正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蓬”的一声响。二人瞳孔急剧收缩，冯劫厉喝一声：“趴下！”同时猛蹬马腹向中央车厢撞去，座下马一时吃痛冲入车队，慌慌张张的随着冯劫的指引前进。由于之前车队护卫士卒听到冯劫命令都立刻原地趴下，见冯劫骑马踩来慌忙起身躲开，场面一时竟是混乱不堪。
就在此时，数支羽箭“笃笃”几声透入车厢。这电光火石之间，冯劫竟是救援不及。冯劫转身向侧躲在马背上的裴湛吼道：“追！”正在此时又是“蓬”的一声响，数支羽箭又到，尽数钉入了冯劫要冲去护卫的车厢。马蹄声骤至，殷七七冲到近前，一声发喊：“放箭！”
后面随行的骑士远远望见早已掣弓在手，听到命令立刻弯弓搭箭用足力气没头没脑的向前方枝叶厚处射去。箭雨过后，裴湛已然马到。裴湛撩起皮甲护住前胸，挥剑拨开射落的枯枝败叶，却见树上只悬挂几只机弩，刺客早已不知踪影。裴湛回马悻悻的向赶到近前的殷七七道：“不必追了，是高手。”殷七七在马上坐直身子四下张望，向裴湛责道：“怎么回事？这条路穿过树林，为什么没有前导官？”裴湛用剑指指用细索悬挂的机弩气急败坏的说道：“他妈的，是距来！”
殷七七一惊，从背后抽出一支长箭，“嗖”的一声射断一条细索，随后把弓往背后一插，看也不看便伸手向空中抓去。殷七七抓过机弩仔细的查看，随后点点头道：“的确是韩国制造的‘距来’，可距来敌六百步。这种上等机弩十分稀少，相必前导官只留心了道旁两百步有无埋伏。不能查看到六百步远，该死！”
裴湛从马上跳下，踩着树干几步跃上高高的树枝仔细的查看刺客留下的痕迹。殷七七指挥手下取下剩下的机弩分给各个好手增强实力，自己则折返车队去见冯劫。见殷七七驱马而回，冯劫迎上前问道：“怎样？”殷七七摇头表示还不清楚。冯劫又道：“七七这么着急赶上来，难道后面出了什么问题？”殷七七却不答，反问道：“苏姑娘没有事情吧。”冯劫点点头出口长气道：“好险，还好他们第一击选错马车，我又诱他们去射另一个行李车，苏姑娘总算无恙。冯劫看看林中的空马奇道：“裴湛呢？那小子哪里去了？”殷七七眉毛紧锁道：“果然，林中六百步就连大叔也不能发现那小子在树上。这以后的旅程恐怕很不好走。”冯劫拍拍他的肩膀道：“事情还没那么坏。喏，那小子回来了。我们加紧赶路，争取天黑前走出这片密林。”
殷七七叹道：“刚出关已经这样，只怕前途难测。还有，我刚和几个兄弟断后，一连射杀二十六匹斥候。大叔，这太奢侈了。对手还真下血本。”冯劫正要说话，殷七七又挥挥手里的机弩道：“对了，一次攻击用了六张千金难求的距来弓。”冯劫皱眉道：“想不到对方几把距来弓就让我们陷入如此困境。”裴湛正好赶到，听到冯劫说起机弩忙插嘴道：“对方这次来的绝对是高手。应该来了两个人，一个精通弓射机弩，一个气力极大，不好对付呀。”殷七七疑道：“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你有什么发现吗？”裴湛从殷七七手中取过机弩道：“我查看了树上的痕迹，这几具机弩应该使用机括连接，射击之时六驽齐发，威力极大。该死，整整六百步的距离全部射中车身，而且刚好利用你赶回来我们回头看的瞬间。要知道当时车子还在行进中，六百步的距离，操纵机弩的时候哪怕一阵微风都可能造成很大误差。而且这弩劲道极足，射出时弓箭会有弹动，这要对弓弩有多么精准的把握才可以，除非是手握弓矢出生的天才才能办到。那个该死的家伙还他妈的连射了两次，第二次也是六弩齐中。”
冯劫骑在马上仔细看了看裴湛手中的机弩道：“六百步，六弩齐中车身我也做不到。”随后沉声道：“我想赵亥大约可以做到。”殷七七惊讶道：“想不到大叔也做不到。可是……难道要追杀苏姑娘的是卫尉大人？”冯劫摇头道：“不是，赵亥绝对不会无情至此。”
殷七七对两位统领之间的矛盾也有耳闻，不便再追问下去，转向裴湛道：“你怎么知道是一人六弩？”裴湛道：“那棵树上最多可以隐藏两人，两次射击的间隔又在十息之内。我刚才查看过，十息之内撑开六张十五石强弓并重新爬回射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很可能的是有人立刻为他撑弓上箭，而他在调整机弩对准大叔要去护卫的另一辆车。如果你告诉我这些所有的动作都是他一个人做完的，那恐怕当年的十二胭脂都尉亲自护送也不能保证苏姑娘的安全。”殷七七不服道：“这有什么，十五石弓，十息之内我也可以连撑六把。”裴湛笑嘻嘻的道：“然后呢？”殷七七理直气壮地说道：“然后当然是跑到两百步内射了。”裴湛撇撇嘴道：“我还以为你能六百步外射中呢。”
冯劫打断二人的争吵道：“好了，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事情有些麻烦，你们好好想想到底应该怎么办？晚上的时候幕府议事。对了，伯阳不在，七七你也来吧。”说罢驱马向前。二人连声诺诺，各自退回自己的岗位。 。。
第五节 盗跖平原（上）
正中大帐，冯劫举杯独饮。前方的两侧摆着几张坐席，此时却是空无一人。冯劫慢慢把酒盏斟满，绿色的酒浆在昏黄灯火照耀下显得清澈而妖异。酒盏渐满，杯中开始照映出他英俊的脸庞，随着摇曳的灯光在微微晃动。由于只有门口被高高的支了两盏油灯，因此帐内显得阴暗不明，就连近处的几张坐席也笼在黑暗中。冯劫捏着手中的酒盏慢慢把玩，他现在已经喜欢上这种寂寞的感觉。喜欢在沉默的夜晚，摇曳杯中的影子。
由于白天的袭击，夜晚时守营的武士是平时的几倍；虽然两次攻击均击中了装行李的副车，却把所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苏虽然听从冯劫的吩咐，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不可以出车，不可以出声。但是当事后听到冯劫得转述白天袭击的情景时，仍然吓得小脸煞白。苏的惊恐彻底激怒了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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