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女性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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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女性档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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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蔡公时面对日本兵的残暴,如何痛斥他们的侵略行径,如何激怒了日本兵,从而遭此下场。他在蔡公时遗体前默立一会儿,拳头暗暗地握紧,他决定掩埋这位到死都不屈服于日本人的铮铮铁汉。
  为蔡公时收尸的人,是济南名士辛铸九。时年48岁的辛铸九是清末举人,祖籍山东章丘县。1915年,他任益都师范校长,1919年被选为山东省议会议员。1923年他任峰县县长,曾妥善处理了震惊中外的临城劫车案。后任清平县县长。回济南后,任山东省商会会长。他的儿子辛葭舟,1924年毕业于北京朝阳大学法律系。大学毕业后,在江苏淮安工作了两年。日本人大举攻进济南这年,葭舟刚调回济南,在山东建设厅财政室任科员和视察员。
  辛铸九处理完蔡公时的后事之后,颇有感慨地告诫儿子:“咱家在济南府地位不低,财产不少,所以别管他什么国民党、共产党,咱什么党都不参加。但有一点,咱得支持抗战,不管共产党还是国民党的队伍打日本,咱都支持,不然,老百姓没法过日子。”
  张宗昌倒台之后,韩复榘当了山东国民政府主席,山东却还是被日本人牢牢掌控着。韩复榘很看重辛家父子的才华和影响,辛铸九除了继续当山东省的商会会长,整天忙于捐助活动。而辛葭舟,被调到山东官钱局维县、滕县分局任局长。尽管韩复榘重用辛家父子,辛老爷子却与政府始终若即若离,持不卑不亢的态度。
  

刘家揣着钱赎人却买回两颗人头(1)
蒙阴县是山东省的一个大县,刘姓是蒙阴县的大姓,有“无刘不成庄”之称。垛庄的刘家原是鲁南一带远近闻名的大户,堂号“燕翼堂”,在济南、青岛等地都有分号;在乡下有160顷的地产,四个村庄的佃户都是刘家的,老百姓相传走一天也走不出刘家。刘家的宅院“八卦宅”名声在外,由160间屋组成,里面可驻一个步兵团。
  垛庄是进出南北蒙山唯一的交通要道,也是费县和沂南的交界点,更是通往大青山的重要驿站,历来被各路兵家看重。此时,这儿各类野花盛开着,山楂树和板栗树也都泛了青,通往济南城的道路上还未见到日本人明晃晃的刺刀。看上去,济南城的血雨腥风,还未波及到静谧的乡下。
  然而,远离济南城的刘家大地主庄园内已经率先发生了动荡。
  在济南名士辛铸九掩埋蔡公时后不久,也就是韩复榘统治伊始,刘姓大地主家里出了两位中国革命的先驱,1929年3月和7月,由于叛徒出卖,他们在济南城相继被捕。
  两年之中,刘氏家族无数次揣着钱到济南赎人。一次次失败,一次次不甘。五十几口人在静默而焦虑的压抑中捱过了1931年的春节。刘家向韩复榘政府里的人使了重钱,春节一过,刘家二叔集众望于一身,再次去了济南府,盼着能把家中的顶梁柱赎回来。
  提起刘家兄弟,方圆百里无人不知。刘家老大和老二,都是清朝末年的秀才;老三早逝;老四19岁就在上海大学读书。然而现在,声名显赫的刘家一下子乱了阵脚。为了保出关在牢狱里的亲人,刘氏家族最有主见的二叔,卖掉了一个村庄的土地。可是这次,他们能否把家族中最重要的两个成员保出来?
  刘家五十多口人中,男孩有14个,女孩有15个。这些在学堂里念书、穿着天蓝色上衣、黑裙子、黑鞋、白袜子的###岁的女学生们,此刻缄默着守在各自母亲的身旁,神情黯然。尤其是8岁的刘曾蔼,惊恐地躲在母亲怀里,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刘曾蕴、刘哲、刘稚云、刘钊这群年龄相仿的女孩们每天都跟曾蔼一起在学堂读书,看到家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她们始终弄不明白在家中很少露面的四叔和五哥为什么会坐牢。两年来,这是刘家上下都想问又故意绕开的敏感问题,阴云笼照着这群养尊处优的大地主家庭里的女孩们。
  二叔终于在族人的盼望中归来。然而,他卖掉土地,买回来的却是两颗人头。两位亲人的遗体被装进棺材里,两匹骆驼一步一步把他们从济南拉回垛庄。刘家老少都穿着孝衣,搭起灵堂,举行了葬礼。
  据《中共山东地方史》(上卷)第113页记载,“在中原大战中,叛冯拥蒋的韩复榘被蒋介石委任为山东省政府主席。……当蒋调他到南方剿共时,他为保存实力,独霸山东,故意夸大山东‘匪情’,将一批已判刑系狱的共产党人加罪改判,进行屠杀。1931年4月5日,韩复榘在济南一次就枪杀了中共一大代表、前山东省委书记邓恩铭,省委书记刘谦初,省委常委刘晓浦……共青团省委常委刘一梦……等22名党的重要干部。”
  史料中提到的刘晓浦就是刘家老四;刘一梦就是刘家老三的大少爷。在枪杀刘一梦之前,韩复榘觉得奇怪,曾对手下人说:“哼,这刘一梦放着大少爷不做,要当共产党,年纪轻轻就想管全山东。”
  早在刘曾蔼还未出生时,她的父亲刘晓浦在上海大学就经由党的一大代表王尽美介绍加入了共产党。1929年4月,中共中央派刘谦初、刘晓浦到山东恢复中共山东省委;刘谦初任省委书记兼宣传部长,刘晓浦任省委秘书长。刘一梦,原名刘曾溶,在上海大学期间,也是由王尽美介绍入党,写过许多进步小说。1928年,济南“五三惨案”发生后,刘一梦与七十多位进步作家联合署名,连续发表三个宣言,声讨日本帝国主义的罪行。这年秋天,刘一梦被党中央派往山东,担任团省委常委。
  刘曾蕴的父亲是刘家老大刘仙浦。第一次看到家里死了人,她不知道韩复渠为什么要杀他们,只听到周围的人说他俩是好人,对穷人特别好,主张人人平等,大家都有饭吃。听说四叔给二叔的信中说,主张平分土地首先要从自己家开始,要按人口平分土地。但后来由于三婶和四婶反对,未能实现。
  

刘家揣着钱赎人却买回两颗人头(2)
对于两位亲人的死因,家族中唯有二叔刘云浦最清楚。最后一次见到四弟时,刘晓浦对痛心不已的二哥说:“不要花钱了,只有自首才能出去,那是永远办不到的。”
  刘家的两位亲人安葬在垛庄村的西南,二叔让全家老少铭记:“你们的四叔和五哥是顶天立地的好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磊落的好事、善事,是国民党杀害了他们。”
  刘曾蕴和刘曾蔼毕竟还是孩子,当眼泪哭干之后,她们盼着这个漫长的丧期快快结束,回到学堂里继续念书。她们正沉迷于《聊斋》里的狐狸精的故事,沉迷于《红楼梦》中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对联诗,她们不可能考虑天下将会发生什么大事,未来的命运是怎样的。七七事变后,两个女孩13岁了,才知道两位被杀害的亲人是共产党。她们已经懂得不能对外人说,否则是要杀头的。
  刘氏家族迅速走向没落,情景一年不如一年。刘家卖掉大量土地维持生活,除了十几个男孩可以继续读书之外,女孩们读到小学毕业就无法再去学堂了,她们每天围在曾蕴母亲身边,听她讲讲四书五经,学点针线活。
  抗战爆发后,刘家感觉到日本人明晃晃的刺刀已经耀眼地朝偏远的乡下逼来。为躲避战乱,刘家从垛庄搬到了山沟里的夏峪村。
  1938年3月,日军由板垣征四郎指挥第五师团沿胶济路向东进攻,占领青岛,然后直逼临沂城。日军从泰安方向浩浩荡荡地向垛庄挺进,他们刚一占领垛庄,就被“八卦宅”的壮观和豪华所震撼,立刻将此地当作他们安营驻扎的场所。那时,国民党第三军团长兼第四十军军长庞炳勋得知日军由蒙阴公路南下到了垛庄,即派出补充团,也来抢夺攻占垛庄。补充团团长李振清看好地形,见小鬼子们都躲在刘家庄园里,于是心中大喜,以为能吃个“包饺子”,便指挥着两门山炮对准刘家大院南门墙猛轰起来。然而,轰了半宿,由于院墙又厚又高,也只是轰开一个小缺口,这一仗注定无法畅快。趁着国民党轰院墙的空档,三百名日军分乘六部汽车,在两辆坦克的掩护下向垛庄增援。李振清团长一边骂刘家的院墙为什么修得这么结实,一边不得不硬着头皮与增援的日军对峙。这时的国军,反而被日军夹在中间。无奈,李团长指挥着国军,炸毁了三辆日军汽车,缴获一辆,也算是给庞炳勋军长一个交代。日军和国军都想消灭对方,结果谁也拿不下谁,两败俱伤,不了了之。补充团在遗憾中撤出垛庄,远离了刘家大庄园。
  一些村民以为日本人走了,纷纷回到垛庄,结果被仍驻守在刘家庄园里的日军抓住8人,绑在刘家大院的树上活活烧死。日军撤退时,不仅把刘家茂密的大树都砍了,将刘家的房屋也一把火烧了;还将战斗中打死的自己的士兵也烧成骨灰,一并带走。那时,刘家的几个男孩抗战打鬼子心切,想去投奔国民党军队。二叔知道了这件事,坚决不同意,他说:“我们家绝对不能又有共产党,又有国民党。要打鬼子就去参加共产党。”
  1938年春天,山东省委书记郭洪涛带着八路军来到垛庄。二叔率领刘氏家族,敞开大门迎接自己的队伍。二叔将变卖家产购置的枪支弹药和已组建起来的武装全数交给共产党,将家里的资财、粮食也都交给了八路军作为军需。到秋天,刘少云、刘竹泉、刘幼云、刘滋泉、刘曾浩、刘露泉、刘曾育7个男孩都参加了共产党的队伍。
  1939年“五一”,鬼子对沂蒙山区进行第一次大扫荡,扫荡的队伍不仅再次烧了刘家大院,还把刘家在夏峪村住的房子也烧了。这次,刘家连过冬的棉被都没抢出来。
  从此刘家彻底走向衰败。
  

一对情侣的照片(1)
1997年秋冬,我与北京的几个记者去了山东的临沂市,那也是我第一次去革命老区沂蒙山。
  采访结束之后,我们去了正在开发的蒙山住了两晚。因为还未对游人开放,景致好得令我惊叹。已经不记得是在去蒙山的路上还是下山之后,我们去过一个烈士陵园。大约有那么几分钟,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一块碑文上,上面记载了一对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牺牲在沂蒙山的事。那时我连他们是跟日本人打仗死的还是跟国民党打仗死的都没弄清,他们叫什么名字也没记住,模糊记得那男的是福建人,戴着眼镜。那个时期,我对爱情还存有美好的期待,对生命也报以部分的真诚。凭着直觉,我相信那对青年男女之间应该是有爱情的。那么,他们是不是大学生呢?为何从遥远的南方跑到沂蒙山来打仗?他们葬身这里,他们的家人知道吗?当地人又知道他们吗?
  那些念头一闪即逝。对碑文中那对男女的关注也只是随意一瞥,在大伙催着“走了走了”的喊声中,我也就轻松地走了。
  这件事一放就是十年。
  2006年9月的一天,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块碑文中的青年男女。他们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机缘使他们从南方走到北方来,直至葬身沂蒙山?他们与当代年轻人的区别在哪里?他们为什么选择了战场,而不是其他道路?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忘记他们。冥冥之中,我仿佛是受了他们的召唤,注定要与他们有一次拜谒。
  我独自坐着火车去了沂蒙山。
  当老区人民听明白我的意图后,问:“你要找的是哪对男女?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这里有三对。一对呢,是陈明和辛锐夫妇,男的是福建人,是抗战时期山东省政府的秘书长,女的是济南大资本家的女儿,两人都在大青山战斗中牺牲了,女的怀孕三个月;另一对呢,是朱瑞和陈若克夫妇,男的是江苏人,是抗战时期山东分局的书记,女的是上海来的,她被日本人抓住后,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了;还有一对是李林和甄磊夫妇,男的是八路军的组织部长,大青山突围时受了重伤,好像也死了,女的当时怀有八个月身孕,在大青山突围中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了。”
  我被问得瞠目结舌。一下子冒出三个版本令我难以选择,而且其中两个女八路牺牲前都怀有身孕,这种事令我震憾。
  我请老区人民带我去烈士陵园,只要找到当年我看见的那块碑文,就清楚要找的是哪对夫妇了。不料,老区人民又问:“我们这儿有65座烈士陵园,你想找哪一座?”
  我又哑了。这个说法至少透露出一条信息:这地方曾经打过许多仗,死过许多人。否则哪儿来的那么多陵园呢?
  我请老区人民带我去蒙山,因为那座烈士陵园在蒙山附近。老区人民又问:“你要去哪座蒙山呢?我们这儿有东蒙山和西蒙山。”
  我无法冒然选择。我打算看三个最大的烈士陵园,一个一个去找,如果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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