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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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了你-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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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斯的头垂在胸前,顺滑的金发在微风中飘动。卡尔森抬起手,颤抖着,犹豫着,好想最后触碰一下那张精致、灰白、冰冷的脸,也是唯一的一次。终于没有,手重重地放下了。

  “我来吧。”克雷格把汉斯放平在甲板上,又一次找来帆布和绳索。当准备捆扎时,卡尔森把汉斯的军帽递给他。

  克雷格接过军帽,看了一眼卡尔森。卡尔森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却是干干的。“你还好吗?” 

  “我可以打中要害的,我还以为这样最好。”

  “你做的没错,你并不想杀他。”

  “可那没区别,我早该明白,他是绝不会违背誓言,绝不会去英国的。为了他的所作所为,我应该杀了他,为了保全他的名誉,我也应该杀了他。”

  卡尔森的语气让克雷格很担心。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军帽给汉斯戴上。“你不能这样要求自己,你也不能替他做决定,这是他的选择。”

  卡尔森没有回答,微微地低下头。

  他们把汉斯的遗体推入大海。克雷格扬起风帆,系紧帆索,把好舵轮,几乎是朝向北偏东的方向前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六十二、怎么会是这样?
克雷格战风斗浪,熬过了海潮的高峰期。他尽量逆风行舟,企图驶向远处北面的海域。海浪一个一个地向他们扑来,小船似乎没有多大生存的希望。每当小船摇晃和颠簸时,甲板便被海水冲刷一遍。浪花飞溅得比桅杆还高。即使在黑暗里,他也不时看见风帆的布面上有一种可怕的闪光。小船已经完全湿透了,一直湿到桅杆顶部。这时船头又猛然被高高抛起,令人头晕目眩,船身左右剧烈摇晃,然后又深深地扎进浪谷,半只船身埋在海水里。船头露出水面时,船上的木板发出吱吱嘎嘎、劈劈啪啪的哀鸣。驾驶舱的玻璃已经全碎了,愤怒的波涛劈头盖脑地打来,克雷格紧紧把住舵轮,可是巨浪不断地向他冲击,好象要把他从驾驶舱里赶走似的。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力量坚持下去。

  风从北面刮来,情况十分糟糕。

  海风和潮流正在把他们卷向西边,而他却一筹莫展。

  他感到非常沮丧,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熬过来了,可是在同这个无枪无炮的海洋作斗争时,他却打了个败仗。

  一个巨浪重重地打在船舷上,小船剧烈晃动,打了个转儿。船身已经不怎么听从船舵的控制了,小船摇摆的角度很危险。他立即明白小船快要倾覆了。克雷格向四周看了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舵手座里有一件金属东西――船底污水泵。

  “卡尔森!”克雷格大声叫道。

  “什么?”卡尔森也大声回答,在狂风、暴雨、巨浪中,他们的叫喊忽隐忽现。

  “底舱一定是进水了,不把水抽掉,船会沉的。”

  “那怎么办?”

  “你过来掌会儿舵,我去把污水泵接上。”

  “好的!”

  卡尔森好不容易上了舵位,但是要站稳却不容易,于是克雷格用皮带把卡尔森拦腰绑在舵手座上。

  克雷格接上污水泵,在甲板上背风而坐,手握着冰冷的金属泵摇把,开始一上一下地摇。

  克雷格的两只胳臂由于痉挛搭在一起。小船献出了它不得不献出的一切,摇晃着、挣扎着;它脆弱的船头冲破了海浪,但没有制服海浪。克雷格一直等待着,等待着桅杆突然折断,或者一条支索断裂发出噼啪声。

  大风卷起的浪花就像是一条有九根皮条的鞭子抽打着他的双脚,但他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无情的冷雨重重地锤打着他的双肩。小船一头载进浪窝里,一个巨浪被小船分成两半,海水从小船上冲刷而过,小船上的木板发出乒乒乓乓的怒吼声。有一会儿他以为小船会直接沉入大海,可是海浪卷起的泡沫后来又退下去了。船头开始露出水面,先是震颤一下,后又高高地飘起,而船尾则扎进浪谷。小船在浪峰中左冲右撞,艰难地在海面上行驶。由于克雷格奋力把住风帆的角度,所以他觉得全身都在疼。巨浪又把小船抬起,小船开始甩动,他大声叫喊着,并打着手势叫卡尔森纠正航向;船身扭向别处时,他能够听得出船上木板发出不同的声响。接着一个巨浪劈头盖脑的打在船身后部,他还来不及准备,浪峰就吞没了小船:小船受到海浪的猛烈冲击,数顿海水像瀑布似的骤然落到船上 。卡尔森拼命抓住舵柄,如果不是被牢牢绑住,她早就被海浪扔出去了。而克雷格则被海浪高高抛起,又重重扔下。他觉得自己有一半的肋骨被折断了。由于船尾离开了水面,所以有一阵子舵叶触不到海水,小船任凭风浪推拥,走了一个弧形,直至船头从怒浪的冲击下挣扎出来。

  克雷格双手抓住水泵的摇把,一上一下地摇着。咸涩的海水就像泥汤似的把他的军服贴在他身上。

  黑色的海浪汹涌而来,呈现出一条条磷白色的波纹。“红帆号";太小了,太轻了,太灵活了;不能很好地抵御海浪,每个海浪过后,它都显示出随时有倾覆的可能。然而,它是一只施特拉尔松德人建造的结实船只,如果说它行驶得很不好,但它至少还是行驶了。倾斜在它船头上的大量海水,足可摧毁一艘比它脆弱的船只。因此小船甲板上的木料必定是很重、很坚硬的。

  克雷格和卡尔森相互配合,抗逆着风浪,小船剧烈倾摆,甲板上的海水哗哗直流,但现在已经流走了。小船及时地得到纠正,以迎接下一个海浪。海水差点扯掉了他们的头发,无情的浪花鞭打着他们的双颊,这样下去,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再能坚持半分钟。

  然而,谢天谢地,他们终于脱离了风暴区。

  海浪继续汹涌澎湃,风力时强时弱,依然达到六级。可是他们已经到了风暴区的外围。克雷格现在能有时间抽干净船底的污水,有时间估量一下小船的方位,有时间喘口气了。

  
  天亮了,却没有炫丽的海上日出。雾,越来越浓重。他们好象从一个时空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拳头重重地擂在罗盘上,克雷格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卡尔森问。

  “都坏了,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没关系,暴风雨、黑夜、危险都过去了,我们就要成功了。”卡尔森快活地微笑着,但那笑容有些不真实。

  是啊,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成功”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色彩,但不管怎样,他们毕竟过来了,只是还没有到英国,克雷格仍不能完全放心。

  “是啊,等雾散了,也许就可以知道在哪了,我想不会偏离航向太远的。”

  克雷格把卡尔森搂在怀里,“你看起来糟透了,到舱里去休息一会儿吧。”

  卡尔森执拗地摇摇头。

  “还是去躺会儿吧,找找看有没有干的衣服可以换上,你又湿又冷,这样下去,马上就会病倒的。再说,危险都已经过去了,现在,风平浪静,连船都不动了,你呆在上面也没什么事。”

  克雷格这么说,卡尔森是非下去不可了。她确实很疲惫,头晕晕的,眼睛辣辣的,浑身麻木,再这么下去,她也怕自己会支撑不住,只是她实在不愿意离开阿里克斯半步。

  克雷格扶卡尔森下到舱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翻开床铺下的储物柜,终于找到了一盏防雾灯。“你先歇着,我把它挂到桅杆上。”

  雾,越来越重,克雷格越来越担心。他甚至在驾驶舱里都看不见船头。事实上危险并没有过去,在这样的大雾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把灯点上,跨在肘部,向桅杆走去。

  克雷格不知道船现在的位置,希望没有偏离航线,那应该离瑞典海岸不远了,但如果偏离了,如果首先发现他们的是德国人怎么办?可是他只好冒险,他把油灯高高地擎到桅杆上。它像一座灯塔发射出光芒,使得周边的船只在浓雾中容易发现他们, 从而避免发生相撞事故。

  
  克雷格竖起耳朵,张着嘴,瞪大眼睛,表情都凝固了。他不敢相信,那马达的轰鸣声渐渐靠近,骤停,而后吃力地改变了节奏。克雷格扔掉了防雾灯,冲向驾驶室,一边大叫:“卡尔森!”

  但是船够大,惯性够足,当克雷格的手刚抓上驾驶舱的门框时,巨大的褐色船头已经劈开浓雾,向小船压了下来……

六十三、走吧,回去吧。
他走在去乔治街的路上,摸着走路;有两个妇女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高兴地喊道,“呵,好大的雾啊,真可以!”然后,他听到空袭警报的声音,开头他还不在意;他离哈里街不远了,他决心上那儿去,终归要去一次。

  这时听见轰炸机的声音,他站住了。那天的雾还要大,还要重。浓雾中传来的马达轰鸣声是船的,不是飞机的;穿过浓雾落下来的是船头,而不是炸弹。两船相撞的声音跟炸弹的爆炸声一样剧烈,淹没了他的叫喊,冲击波把他掀下了大海。

  当他重新浮上水面时,“红帆号”已不见踪影。浓雾中,影影绰绰的巨轮上传来叽里呱啦的叫声。他向大船游去,挥动手臂,希望船上的人能看见他,但突然他停下了,因为他听清楚了:船上的人说的是德语和丹麦语,而不是他希望的瑞典语。

  他隐秘在浓雾中,没有被发现;他在出事海域徘徊了很久,直到大船离开,也没有再看见卡尔森。他抱着一只“红帆号”上的浮标,踩着水等着,等着浓雾散去,等着卡尔森出现,等着希望冷却……

  后来,他被一艘瑞典渔船救起,被送到英国大使馆。再后来,他回到了伦敦,在温尼潮湿、闷热的地下室里度过了昏天黑地的七天,喝了无数杯咖啡,回答了无数个问题,辨认了无数张照片,签署了无数份报告。 温尼要知道所有的细节,所有的,他在德国十个月里的每分每秒,包括吃饭、睡觉和上厕所,他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温尼好象很清楚人的忍耐极限,在克雷格即将要爆发的当口,及时结束了“问讯”,并且主动告诉他,约翰·福尔克纳参加了战时皇家军医部队,现就住在伦敦,哈里街。

  接下来的一周,克雷格身穿皇家空军的上尉制服,游荡在伦敦的大街小巷。看了部电影《约克军曹》;听了场歌剧《茶花女》;买了本书《拜伦诗选》……每天上午,他都坐在海德公园的长凳上看园丁把花坛里的玫瑰拔了,改种上土豆和西红柿;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军官俱乐部里,搂着个黑头发的美人儿,努力把自己灌醉;但是第二天凌晨,他又会睁着眼睛等待黎明,第一时间给温尼挂电话,询问是否有卡尔森的消息,而回答总是干咳或是沉默。

  炸弹开始爆炸,其中一颗离他很近,把他踉踉跄跄地震出去很远。于是他跑起来,到一座教堂里掩蔽。

  路上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裤腿,低头看,是一位摔倒在地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妇人的外套下露出长及脚踝的印花睡裙,脚上没穿袜子,想来是匆忙从家里跑出来的。

  克雷格从妇人怀里接过孩子,妇人抓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克雷格感到妇人身子颤抖得厉害,手心滚烫灼人。“你跟着我,不要怕!”克雷格温和地说。妇人感激地点点头。

  他们不是唯一跑去掩蔽的人,他们一进教堂就身出于人群之中。那是圣詹姆斯教堂,座落在西班牙广场。他们跟在那些仓促逃离陷阱的人们的后面,顺着弯曲而潮湿的石阶下到一间巨大的地窖里,那地窖足有整个教堂那么大。地窖顶是用石拱支撑的,所以地窖的空间被一些石柱分割开来。炸弹在头顶上呼啸着,落地爆炸,震撼了整个建筑;如果炸弹直接命中,这地窖是经不住的,但在伦敦也没有几所地下室能经受得住:只有地铁车站是唯一安全的掩蔽部。德国空军盲目轰炸,在雾中投下炸弹,纯粹是为了骚扰,没有人能说出炸弹会持续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飞机飞到了多么近。

  人群继续从两三个入口处台阶上跌跌撞撞地涌进来,地窖里的煤油炉上烧着开水壶;妇女志愿服务队员们给大家递茶,说些鼓励的话,尽量照料每个人,但是这里越来越拥挤了。用于照明的几盏汽灯在炸弹爆炸时来回摇晃,在停了几分钟之后,一切又再次震动起来。

  父母们哄着孩子,妇女志愿服务队的人到处都是。克雷格把妇人和她的婴儿安置在一个角落里,那后面有一小扇天窗。克雷格倒了一杯茶,端着穿过地窖。他接过婴儿,让那妇人喝口茶。

  “他真小,他多大了?”孩子几乎没有份量,小脸皱巴巴的,眼睛却出奇的大,一动不动,像两颗蓝色的玻璃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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