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啊,大得看不到边。我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条道路。现在你是天下间最大的了,李家终于凌驾于众人之上了。我没有辜负当初的承诺。”
“萱娘,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不恨你。”他低语。
“是吗?我看不透自己。”她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别再说话,也别胡思乱想。看不透自己不重要,只要我能看透你就行。”他说着,压紧了她的被子。
她沉默无声,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
过了半月,她才渐渐好起来。人清瘦许多,衣服越发肥大,穿在身上就想披着宽大的披帛。安康公主来探望过她两次,每次都带一大瓶丹药来。
她开始服用丹药,因为安康公主说,这是赵归真提炼的丹药,有助于怀孕。
一个不能有孕的妃嫔,冷宫或尼姑院将是她最后的归宿。仇士良死了,她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鱼弘志没了仇士良,犹如被拔掉牙的老虎,成了温顺的小猫。李瀍极有可能也把他杀了。至于阿鹿嘛,他为人有些飘忽不定,不如仇士良那样令人安心。
终于开始体会到杨妍妍当初的心情。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怀上子嗣。
这日,艳阳高照,王萱独身到太液池散步。这宫里就是不缺漂亮女人,李瀍是皇帝,他要把他的后宫点缀得如百花园一样。就连那些扫地的宫娥,也个个都是丽人。她们年轻妧媚,朝气蓬勃,三两结群或簪花嬉戏,或抱着小狗玩耍。太液池是大明宫最优美的游玩圣地,不过她早把它玩遍了。她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当初太液池在她眼里是那么神圣,哪怕看一眼,也像是吸了一口龙气。
现在,对这些繁华景致已经提不起兴趣。她匆匆走过,坐着船来到太液池中央的蓬莱岛。下了船,上了百尺台阶,绕到假山之下,突然一把熟悉的嗓音传入耳内:
“回陛下,贫道已经四百二十岁了。”
“仙师可有长生之法?”这是李瀍的声音。
“贫道不才,已经参透三界内外,养育群生。陛下与道家有缘,只要一心向道,定能长生不老。”
“陛下,长生不老并非不可能,妹妹其实也在寻求长生之法,这些年与赵天师一起参详机理,颇有心得。”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朕听闻前朝有个明崇俨,善于使用符箓,常取罗浮山的柑子,来贡奉皇帝吃的水果。万里路程,一去一回,仅仅用了十来天。你不能与明崇俨媲美吗?”李瀍的声音很轻。
那道士回答:“贫道的法术还没有达到如此玄妙的境界,不过可以当场演示一二。”
四周静下来,过了一阵,突然有呼呼的风声从头顶刮过。王萱猛然抬头,看见一个道士坐在仙鹤之上盘旋环绕。手中握着一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须臾间化作一团烟雾,下起一阵小雨。
明明是青天白日,怎么会下雨呢?难道这道士可以呼风唤雨?她惊耳骇木,伸出手接过几滴雨露,放在口中品尝,果然是雨。
高处传来阵阵拍手声,李瀍大声呼好:“仙师果然神人。”
第61章 两靥之愁
那女人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安康公主的,只听她说道:“陛下,赵师傅道术玄妙,殆不可测。会的法术可不止这些。”
那道士说:“书符幻变乃雕虫小技,不值一提。长生不死、修道成仙才是道之大法。贫道穷其一生,修仙摄定已有所得。倘若陛下能信得过贫道,贫道将倾其所有,助陛下成就仙业。”
“那劳烦仙师了。”
她听到这里便再也听不下去。修仙?长生不老?难道他……一个人能控鹤飞行,能呼风唤雨,这太匪夷所思了。不,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障眼之法,或者是什么世间少有的秘术。她绝对不相信。
李瀍啊,李瀍,原来他一直都好这些神仙异术的。从他那次在温泉问她有没有神仙,到郭念云的晚宴时他说可惜了安康的一番美意。他的心中早已经对长生不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王萱惊慌失措地逃到小舟之上,命令掌船的宦官滑动双桨离开这里。
小舟渐渐远去,心却平静不下来。
……
站在假山之上的凉亭上,能将太液池的景致尽收眼底。李瀍垂下眼眸,瞥见碧绿的水面上划过一页翩然小舟。
船头立着一个女子,一袭宽大的深蓝广袖裙裹身,外披金色轻纱,梳着云朵一样的高髻,正回转头往他这边望来。她的眉间贴着一朵淡红花钿,细长入鬓的蛾眉就像展翅而飞的凤尾。
立在那里,裙角飞扬,恍惚间像要乘风而去。她神情淡漠,却又似哀感顽艳。隔着朦胧的昏黄日光,是那样难以捉摸,漂浮不定。
他站起身,走出凉亭,俯视着那潋滟的涟漪,目送那页扁舟在仙境般的湖面缓缓移动,直到它再也看不见……
下了木舟,王萱的步伐仓促而紊乱。没行得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汪汪”的叫声。停下脚步,回身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白狗对着自己摇尾巴。她收起愁容,伸手想把它抱起来,手还没碰到它的皮毛,便被一声“住手”喝止住。
她缓缓站起身子,只见迎面走来两个女子。一个穿着青衣,一个穿着紫衣。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应该是刚入宫不久的妃嫔。
紫衣女子走到跟前,神色轻蔑,撅着嘴道:“这是狮子犬,名贵着呢,别把它的毛给弄坏了!”
她生得极美,一张樱桃小口,肌肤白皙嫩滑,像白瓷一样。只是那双眼睛过于蛮横无理,像是瞧不起人似的。方才呵斥王萱的便是这名女子。
“这只狮子犬是你的?”王萱平心静气问她。
那青衣女在旁回道:“这是圣人赏给崔采女的。”
她口中的崔采女应该是面前的这名紫衣女了。王萱听全桂涛提过,崔采女刚进宫不久便拉帮结派,横行霸道,欺凌弱小。如今见其真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就是宰相崔铉的外甥女崔司雅?”她问。
崔司雅把王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其骨瘦如柴,形销骨立,脸色苍白得如纸片一样。虽然衣料很是名贵,头饰也很别致,但哪里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妃嫔。瞧她那胳膊和腰,竟然比自己细了一半。心中不免看轻她。
又听她提起自己叔父,便气充志骄起来:“正是,我叔父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铉。你是哪宫的宫婢,见到我还不下跪?”
若是以往遇见这样的事,王萱早就火了,但今日反倒想笑。她一反常态,眼神温和,语气也极是柔软:“我得了重病,怕是不能给你行礼了。”
“重病?”崔司雅和那青衣女互望一眼,都连退两步。站定身子后,又指着她道:“那你一定是掖庭浣衣的宫娥,是不是每天要洗很多衣服,才长得这样瘦。你不知道圣人不喜欢瘦弱的女子吗?晚上出来怕是要吓死人!”说罢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那青衣女忙把狗儿抱在身上,抚摸着身上雪白的毛,在旁不吱一声。
“你也觉得我瘦吗?”王萱并不恼怒。
“你不但瘦,而且长得丑。你知道圣人最喜欢我的哪儿吗?他最喜欢我的胳膊,他说如雪如藕。”
崔司雅扬起下巴,神采飞扬,就像刚刚陷入爱恋的少女,四处向人炫耀自己的“功绩”。
王萱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只剩下一张人皮了。
那青衣女忙把崔司雅拉到一旁,小声道:“姐姐,你瞧见她脖子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没?一个宫婢怎么会戴着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妹妹看姐姐怕是认错人了。”
崔司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瞧见了蓝宝石,努了努嘴:“这样小的宝石还算是什么价值连城?你还没见过我家的呢,有鹅蛋那样大!”她心性极高,为人又自负,用力揪了一把青衣女的胳膊,怒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你怕什么!”
王萱见她们对自己指指点点,有些茫然。这些少女,仗着有几分姿色便这样不知收敛,得了恩宠就以为成了这大明宫的女主人。以前的她好像也如她们这般。不过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成为王妃后,就忘乎所以、飞扬跋扈。难怪,韦太妃不喜欢她。
让她们闹去吧。难得心境如何平和,她转身迈开步伐就走。听那崔司雅在后叫骂:“你回来!我没让你走!”
她充耳不闻,步伐不慌不慢,唇边的笑容轻得几不可见。若真的回去,怕是要开杀戒了。
回到咸宁殿,王萱呆呆地望着铜镜里那副郁郁寡欢的容颜,再一次审视自己起来。镜中的人瘦得真如骷髅一般。要是往暗处一站,还真像女鬼。崔司雅说自己长得丑,真的丑吗?呵,她轻笑,怎么能相信一个骄傲自大的女人说的话呢?
该服丹药了。尽管不喜欢赵归真,所谓病急乱投医,不得不试一试。如果自己因此出了问题,必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又转念一想,今日遇到的那个道士肯定是赵归真了,他难道是利用安康公主接近陛下吗?
“阿鹿!”她习惯性地喊道。刚喊出口,便想到阿鹿已经调入神策军,极少能回来伺候自己了。
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宫婢,生得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的。来到她跟前,垂首道:“才人,他不在。”
王萱一看,她是阿元。平日阿元掌衣,自己用着也顺心,便道:“你去拿点酒来。”
阿元应承了,不消一刻便托着一壶酒进来。跪在地板上,倒了一杯酒呈递给才人。
王萱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颗丹药用酒送服了。阿元看在眼内,轻声道:“才人,请恕奴婢多言。此类丹药……”
“庆阳节快到了,你说我该送些什么贺礼给陛下呢?”王萱打断她的话。
阿元胸有成竹,回道:“才人,奴婢听说孟宝林准备当日在御前弹箜篌。刘才人则绣了凤凰衫,预备呈给陛下。其余各司各局的宫人以写金花榜子的居多。”
王萱不由得对阿元刮目相看,夸奖道:“这些隐秘的事儿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的掌衣还真是不一般啊。”
阿元莞尔一笑:“奴婢平日爱和她们瞎聊,是以知道一些。”
王萱往凭几上歪着半个身子,想了一想:“方才你说凤凰衫时,我有了主意。你去拿个绣台来,我就给陛下绣一块手绢吧。”
“奴婢遵命。”阿元站起身,退出殿外。
没一会儿阿元就拿着一个绣台走了进来,放在才人跟前,为才人穿好线,搁在了台上。又点燃了蜡烛,在旁举着照明。
王萱很是满意,开始在那方白绢上绣起来。绣了一会儿,阿元看其只绣了一个“十”字。
“我从小就不爱这些针织女红,偏偏喜欢舞枪弄棒。所以现在做什么都是半桶水,射箭比不过人家男人,连女红都是一塌糊涂。你可别笑话我啊。”王萱的声线慵懒,透着薄薄的嘲弄味儿。
阿元抿嘴笑道:“才人哪怕只绣了一针,陛下也会喜欢得紧。”
“你这张嘴就会献媚,不过我喜欢。”
“才人要绣一首诗?”阿元见她不像是绣花,不由得有些惊诧。
王萱笑容愉悦,缓缓道:“你猜得没错。听过枫桥夜泊这首诗吗?陛下最喜欢这首诗了。我记得我十三岁时嫁给了他,他那时候很顽皮,经常拿着一把木剑把王府内的下人欺负得四处乱窜,人人避之不及。有一次,我硬拉着他到我的凌云阁看书。他就坐在我的对面,趁着我朗诵诗歌时,把书页用来折纸玩。我当时读到一首诗时,他突然不闹了,还问我读的是什么。后来,每当遇到烦心事他便要看看这首诗,看了之后心里就会平静下来。这也许是一种机缘,与一见钟情是一个道理。我当时朗诵的就是这首枫桥夜泊。”
阿元放佛还沉浸在那故事内,见王萱停下来,方才回过神来:“所以才人打算绣一方手绢,让陛下随时带着,以便心烦时看看。”
第62章 他不是唐高宗
王萱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嘱咐道:“阿元,因为这场病我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一个月内,我不想见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如果有要紧的事情,你就让阿鹿来找我。我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