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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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娘-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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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可知先帝为何要将你赐予瀍儿?”她又问。
  
  “贱妾不知道。贱妾听颍王殿下说,这只是先皇一时兴起罢了。”
  
  她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们都不过是平常想法罢了。可我不这么想。吾儿七岁时便被封为亲王,先帝在诸多皇子中最是看重他。太子湛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屡次陷我母子于不义。无奈我孤儿寡母势单力薄,竟是只能任人鱼肉。先帝驾崩,我母子便失去了唯一的护佑。所以我才让瀍儿为先帝守陵三月,以求得护陵军的保护。这期间太子已登基,虽不会再对我母子动手,但亦不可掉以轻心。”
  
  我听得心惊肉跳,想不到这一家人还有如此的纠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前些日子有百余百姓借由运送紫草从水沟偷摸进大明宫,引起了一阵暴动。后虽被镇压,但宫中死伤无数,宝物也丢失不少。刚继位登基的皇上,却整日不在宫中,而是出外游乐去了。果然是一名昏君。只这个知道游乐的皇上,一但发现别人对他的帝位有影响,便会露出残暴的一面。
  
  “萱娘,以后我们孤儿寡母就要靠你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轻轻把我搂在怀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
  
  想了一想,语带迷茫对她说:“贱妾不明白太妃娘娘的意思……”
  
  她吐气如兰,气息全喷在我脸上,像是漫不经心,却又语重心长地说:“萱娘,你只是一个舞姬,但你身后却有禁军呀——”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指的是仇伯伯和刘昇。原来今日她如此讨好我,却是为了她的儿子。
  
  “贱妾怕辜负了太妃娘娘……”敛容屏气回道。我说的是实话。仇士良虽身为宦官,但逐渐掌控了几只禁军,在朝中势力日渐壮大。诚然仇伯伯待我如亲侄女儿,刘昇也因觉得亏欠我而任由我所取,但一但涉及到兵权,恐怕便不由我了吧。
  
  “呵呵,萱娘,如果你仇伯伯或者刘昇知道你被我控制在手,他们会不会听命于我?”韦太妃话音一沉,弦外之音便是要拿我做人质了。先是讨好,后是威胁,她果然厉害。
  
  李瀍也如我一般震惊,显然他的阿母并没有事先告知他。我看着韦太妃那双圆熟的眼睛,不由得正襟危坐。
  
  脑袋一转,猜测恐怕她不止是想把仇士良和刘昇的兵力为她所用,用来护她母子二人的安全。她最终目的是打下基础,好日后辅弼李瀍登上帝位。
  
  看来韦太妃私底下做过不少功夫,查出了我和仇士良、刘昇的关系。但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只怕到时候若是他们不顾我,这招棋便会毁掉。她也未免太过自信。
  
  直到今日,我才发觉自己的头脑如此灵活。那个傻傻的满身泥巴的乡野女孩,似乎正在渐渐蜕变,羽化成蝶。又或者自己天生就是一个谋略满腹的能人。
  
  “原来母亲早就为儿打算好了。母亲实乃女中豪杰,令孩儿佩服。”李瀍感激地看向她的母亲。有其母必有其子,我猜李瀍恐怕也是个善弄权术之人。
  
  韦太妃淡淡一笑,见我不答话也面无惧色,又道:“萱娘,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当然不希望会走到那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俯下螓首:“贱妾明白太妃娘娘的意思。贱妾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从今往后,殿下的性命便是王萱自己的性命,定要护殿下周全。”
  
  韦太妃满意地点点头,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知朝中这么多人,本妃为何单单选你吗?”
  
  我摇摇头,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她继续说:“这也是先帝穆宗的意思。因你幼时救过瀍儿一命,先帝一直对你刮目相看,我也十分感激你。可你只是个女子,先帝只有提拔你亲近的仇士良,以报答你救命之恩。先帝把你赐给瀍儿,一来是为了我母子的安全着想;二来则是希望家世浅薄的你,能好好照顾瀍儿。”
  
  经她这样一说,前因后果,我终于明白过来。那场歌舞是穆宗预谋的,因先提拔仇士良,壮大了他的势力,却又把我控制在手中,以掣肘仇士良。穆宗爱子心切,为其殚精竭虑,实乃慈父。而我王萱,家小势薄,仇士良待我如亲侄女,又肯舍下自己的性命救落水的李瀍,易于控制,是最佳人选。
  
  自武皇、上官婉儿、太平公主、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之后,朝中多对女子有所忌惮。所以他们不需要家世庞大的女子,只要我这种平民出生的贫家女,以防外戚干政。
  
  “今晚与你说这么多,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万不可辜负先帝的一片苦心啊。”韦太妃拍拍我的手背。我觉得她犹如拍在马背上,要让马儿知道自己为人骑下,不可反抗。
  
  她思虑无不周全,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贱妾知道了。”恭敬地回答,略一思忖道,“但贱妾还有一个请求。”
  
  李瀍和韦太妃一齐看向我,神情凝重。赵大娘目光一沉,像是猜到了我的要求。
  
  “贱妾身份低微,怕是不能伺候殿下左右。只有成为王妃,方能护他周全。”我郑重说道,又怕韦太妃不会答应我,又接着道:“若不是如此,贱妾情愿一死!”
  
  说罢抬起头一看,李瀍吃惊不小,韦太妃却面不改色,赵大娘似有若无地暗暗笑着,我摸不透其意。
  
  虽然自己面色无虞,但心却跳个不停,若是韦太妃认为我太过放肆,真的要赐死我怎么办?但见她把李瀍唤到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笑道:“瀍儿,从此你可要好好待你的王妃。”
  
  我的心安稳地落地了。我赢了!韦太妃肯让我一个宫妓进王府,肯定是被李湛逼到了绝路,只有抓住仇士良和刘昇才能保全自己的儿子。她不得不向我低头。
  
  她有一副能容忍天下的气度,我在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不悦的态度。后来我才知道,这一步是我走错了,并且为这个身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与颍王李瀍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得不为他想,不得不为他付出。这个身份是很高贵,但也很沉重。我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我跟韦太妃都在赌,赌谁会赢到最后。她还是我?我若输了,便是失去性命。她输了,只是少了一个靠山。
  
  李瀍一愣,旋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韦太妃,撒娇道:“阿母,你真的要瀍儿娶她为妻么?”
  
  韦太妃灿然一笑:“怎么?你不愿意吗?”
  
  他滚入他母亲的怀里:“瀍儿还小,还想多侍奉母亲几年。”
  
  “怎么?母亲还怕你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的瀍儿最是孝顺了,母亲有这么多人照顾,你无需担心。”
  
  看他们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我想起了我的阿母来。家书应该已经到了邯郸,而现在却还未接到回信。不知双亲和哥哥最近过得怎么样了,是否还康健……
  
  侧目望去,李瀍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韦太妃荣光满面,亲了亲自己儿子的脸颊。李瀍乐得笑出了声。不知为何,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像蒙上了一片水雾。那样美好的画面在我的眼里变成了一副水墨画,永远刻在了我的心底。
  
  第10章 蔷薇花下
  
  一迈出大门,颍王瀍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表现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和冷静,令我压抑沉闷。
  
  驭车的是个老寺人,趴在地上,弓起并不结实的背部。李瀍一脚踩上去,那寺人没承受住,颤巍巍地摇晃着身子,我看得触目惊心。
  
  李瀍大骂一声,把他踹向一边。我忙跑上前,学着老寺人的模样,极尽谦卑地伏下身子。
  
  听他在我头顶骂道:“没让你跪着,你起来!”
  
  我笑着回答:“宫妾伺候殿下是应该的。殿下你尽管踩上来,宫妾能受得。”说着把头伏得更低。
  
  李瀍转怒为喜,对我说:“你倒懂得讨人欢心。但是,你不是要做我的妻么?王妃是不需要这么做的。寡人不喜欢卑躬屈膝的奴婢,寡人要的是忠肝义胆的知己!”
  
  知己?我只迷茫了一瞬,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宫妾遵命,宫妾愿意做殿下的知己,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我站起身,先爬上了马车,然后向他伸出双手。
  
  李瀍终于开口笑了,他的笑容那么好看,就像五月里的花朵。我握着他的手,帮助他上了马车。
  
  我猜想起来,他是否经历过亲兄弟的残酷斗争才能活到现在?是否亲眼目睹过太多死亡?相比起来,我至少比他幸运。我虽然命贱,但没有谁虎视眈眈,让自己寝食难安。他就不同了,太过出色醒目只能引来嫉妒和厮杀。何况现在的大唐早已不复当年开元的繁盛。皇帝亦窝囊,皇子亦轻贱。
  
  “殿下,”我开口道,“你有一个好母亲。”
  
  李瀍只略微点头,连眼皮也没抬,犹然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一路上我也不再故意寻找话茬,遂闭上双眼,黑暗悄然袭来。
  
  我的姻缘来得如此唐突,令人措手不及,却又仿若是上天注定那般,在给我带来尊贵地位的同时,也让我收获了丰厚却苦涩的果实……
  
  戏并不难演,难演的是掩饰心中的真情……
  
  喜讯早就飞回了邯郸,家书传回,家中一切平安。
  
  在那之后,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一同游乐,一同骑马,一同歌舞。他渐渐能与我鸾凤和鸣,琴瑟和谐。
  
  我们常常饮得大醉,就地而卧,不顾世人的眼光。又或者常常在市集引昂高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过得潇洒,我过得快活。
  
  渐渐入戏,便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我。李瀍年纪尚幼,不懂为夫之道。与我只是耳鬓厮磨,卿卿我我。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比我初见时要开朗许多。而我再也不是那邯郸舞姬,我是颍王妃,他的妻。我喜欢这个身份,尊荣高贵,呼风唤雨。
  
  我们在颍王府度过了最快活的两年。到敬宗李湛@驾崩之时,李瀍已经十一岁,我十四岁。
  
  李湛奢侈荒淫,沉迷蹴踘。在位两年,被人杀害于大明宫,享年十八岁。他一直忌惮李瀍,处处刁难他。还好这两年内,他见李瀍耽于游乐和玩耍,又得仇士良在后宫之中运筹帷幄,便不十分计较。
  
  宦官王守澄将江王李昂推上帝位,文宗开始了他的统治。但朝纲依旧混乱,大权在握的仍然是宦官集团。最突出者便是王守澄。
  
  王守澄历穆宗、敬宗、文宗四朝,专擅朝政十余年。他与佞臣小人为伍,排斥异己,陷害大臣,弑杀皇帝,收受贿赂,中饱私囊,无恶不作。
  
  李湛的死与他息息相关,且在这次弑君的同时,绛王李悟也被残忍杀害。记得江王被一干宦官迎接入宫之时,李瀍的脸色苍白。
  
  “大唐李氏江山,岂容这些宦官为所欲为?”他气愤之极,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若不是你韬光养晦,今日被迎的就是五郎你了。如今朝纲混乱,还是不要去趟这一趟浑水。”
  
  我为他分析利弊,劝慰他不要意气用事。对于朝廷的形势和走形,我总有清晰而正确的思路。这缘于自己那天生对权术的敏感和仇士良多年来的熏陶。
  
  绛王被害的事令李瀍气愤到了极点。在这样的一个时期,宦官的权利比皇子还要大,朝廷上下人人自危。他自知不是对手,旋即偃旗息鼓,冷静下来。若要振朝纲,清君侧,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我们还势单力薄。
  
  江王李昂被推上帝位,并不是一件好事,迎接他的是血雨腥风。
  
  想想自己历经四朝,如今还安然活在世上,比皇子和皇帝还要好运,庆幸非常。那时候我心中唯一的担忧便是他。李瀍在韦太妃的庇护下方能平安这么多年。我迫切希望他能尽快羽翼丰满,独当一面。朝廷的形势向来波诡云谲,仇士良和刘昇被王守澄节节打压,我不知道我的势力还可以维持多久。一但失势,我将会被他的母亲韦太妃撵出王府,说不定会成为最低贱的营妓!而且我更加担心他,虽然他的哥哥李昂很疼爱自己的这位五弟,但毕竟他也受王守澄掣肘,有时候护他不得。
  
  他也该长大了。
  
  文宗大和三年,李瀍以皇弟的身份巡视江南道,顺着长江一路玩乐至长安,我们已两年未见。
  
  得知他回京城的那日,我喜上眉梢。一早让紫雪给我拿来做好的新衣裳,精心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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