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最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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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最新版)-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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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很严重的……”
  胖姑娘说:“我看得出来你是很严肃的。我也是很严肃的。其实,我也很实在。所以,我也不骗你。你属牛的,虚岁三十三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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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五章》2(4)
吴振庆点头。
  胖姑娘说:“我属鼠,比你大一岁,今年虚岁都三十四了。”
  吴振庆说:“你……老高一?”
  “不,老初三。上中学时家里生活困难,学习上总分心,留过一级……”
  吴振庆说:“你……这么实在,我很感动……”
  “我也不在什么生物分解所,我在屠宰场……”
  吴振庆瞅着她不禁瞪大了双眼:“你……我的意思是,特别对你们女人来说,那……是很具有刺激性的工种吧?”
  胖姑娘又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吴振庆又替她点着了烟,胖姑娘吸了一大口,吐出一个大烟圈儿:“你以为我的工作,是每天攥着刀子杀生吧。那我可不敢,其实我胆量很小。现在已经实行半机械化了。我的具体工作是每天用碱水洗肠子。牛、猪,活生生地进到我们厂,经过几个车间的处理,就被分解成整肉、碎肉、下水什么的了。所以我们厂的小青年,对外都愿说自己是生物分解所的。”
  吴振庆问:“那……你也并不是党员?”
  “是过……”
  “是过?”
  “不但是过,还被评为模范党员、毛著标兵、五好战士、养猪能手、扎根典型。我曾经获得的荣誉,多了!你要是稍作一番调查就会知道——咱们知青中,凡是喂过三年以上猪的,只要再学会沉默寡言这一条,成份也属于红五类的话,入不了党就怪了。七八年我忽然想开了,闹返城,结果目的没达到,什么荣誉都丢了。一年以后,大返城了,不闹的也可以走了……细想想,我太亏了。所以,有些事儿,人是不能太细想的……”
  吴振庆流露出了对她同情的神色,他从茶几下拿出糖来:
  “别吸烟了,请吃块糖吧。”
  胖姑娘扫了一眼糖盒,摇摇头。
  吴振庆替她挑了一块,剥开来递给她:“这块好吃,夹心的,还软……”
  胖姑娘说:“咱们的介绍人,和我家沾点儿亲,我应该叫她二舅母,所以她才积极。她教我说,等咱俩处出了感情,再对你坦白真相也不迟。我想,还是你刚才说得对,都是兵团战友,你不骗我,我也不能骗你。”
  吴振庆感动地说:“你……比我还实在……”
  胖姑娘说:“还是你实在。你的实在,感动了我。”
  “不,你更实在……”
  胖姑娘说:“你认为我更实在,那我就再说句更实在的话。咱们得打破常规,咱们得超越某一两个阶段。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没那份闲情逸致,也没那份闲工夫了,是不是?”
  吴振庆说:“我……我有点不明白……”
  胖姑娘说:“我的意思很明白,按常规,应该是,先交一段时期的朋友,其后确定对象关系,还要互相考验一年两年的。让这一套见他妈的鬼去吧!我的既定方针是,要是想结婚,立刻就登记,要是不想结,就滚他妈的蛋!”
  吴振庆对胖姑娘的话反应愕然……
  胖姑娘接着说:“对不起,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我已经拖不起了,再拖,用小青年的话说,我就成老帮脆了,成大婶了。你如果觉得我这人还看得过去,我就不在乎你暂时没工作。至于感情,兵团战友是个基础。结婚后双方要活好几十年呐,从从容容的,想怎么培养就怎么培养,想培养多深就培养多深……”
  她说完,瞪着吴振庆,等着他表态……
  吴振庆极窘,摸起烟来吸。
  在那间小屋里,那老太太问吴大妈:“他们谈了有一个钟头了吧?”
  “差不多。”
  “一见如故呢,要不能谈这么久。”
  “能谈得来就好……”
  “我差点儿忘了。我还给他们讨了两张文艺演出的票呐。我该走了,你先给他们送过去吧……”
  吴大妈将老太太送至门口,老太太指指大屋的门,悄悄说:“先敲敲门再进去,都是沾腥就下嘴的年龄,知道两个正在咋样?免得你这当妈的惊着他们,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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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五章》2(5)
老太太离去后,吴大妈蹑足来到大屋门外,贴耳听听,屋内静悄悄的。
  吴母故意咳嗽了一声,之后敲门。
  吴振庆在里边说:“进吧,敲什么门啊!”
  吴大妈慢慢推开门,满屋的烟雾,呛得她不禁倒退了一步。
  吴振庆坐在一只沙发上,头垂得不能再低,指间还夹着烟。
  胖姑娘倒靠写字台站着了,也在吸烟,并且瞪着吴振庆。那情形,仿佛一个在审问,一个在受审。
  吴大妈说:“你们……这是……”
  胖姑娘自信地回答:“大娘,我们正谈在关键处……”
  “那,你们接着说,你们接着谈……”
  吴大妈又将门关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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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五章》3(1)
吴振庆来上班了,桌上摆着一厚叠煤气证。吴振庆望着它们,而居委会主任(当然是一位大妈)望着吴振庆说:“今天要换三十二罐。以后,换煤气的人家会把证送到这儿来,你每天到这儿上班。咱们居委会还订了几份报,闲着,可以读读报。但是不能离开去干别的。说不定有的人家,正做中午饭忽然煤气用完,找你找不到,就不好了,能做到么?”
  吴振庆说:“能。”
  居委会主任又叮咛道:“千万别把谁家的证或煤气罐丢了。补一个证,那是费很多道手续的。罐要是丢了,就更糟了。只有你赔,一个罐两百多元,而且没处买。”
  吴振庆说:“谢谢。我全记住了。”他拿起了那一厚叠煤气证,走出门去。
  他先给一辆三轮平板车打气,打足了气,开始挨家挨户换送煤气罐。
  首先,他得从各家楼上把空罐子扛下来,装到平板三轮车上,之后,蹬着车去换气站。
  到了换气站,他还得排队开票,之后将一只只空罐搬下来,一只只交票换罐。
  一位负责换罐的人生硬地说:“这几个罐不能换。”
  吴振庆问:“为什么?”
  “太脏,得刷干净了。”口气还是很硬。
  吴振庆央求道:“这……同志,我刚接手这份儿差事。再说,我票都开了……”
  负责换罐的人说:“别嗦。这是新规定……下一位……”
  吴振庆说:“同志,您这不是等于让我把这几个空罐再蹬回去么?”
  负责换罐的人说:“不错,是那么回事儿。你非要换也可以,我们有人替你刷干净。”
  吴振庆这才缓了口气,说:“那太感激了!下次我保证……”
  负责换罐的人说:“感激是不必的,刷一个罐,多交五毛钱就是了。”
  吴振庆明白了:“还要钱啊?”
  “废话!你以为白替你刷呀?下一位,下一位,把车推开,别挡这儿碍事!”
  对方不屑于再理他,接别人的票去了。
  吴振庆只好将车推开,把几个脏的空罐又搬上了平板车,蹬着平板车回到了小区,扛着沉重的气罐上楼,上去送了一户,又送一户,几趟往返,他的步子就越来越沉重了,汗把衣服全湿透了。到后来,吴振庆在肩上扛了一下,竟没扛起来,又扛了一次,又没扛起来,吴振庆第三次鼓足了力气,终于扛起来了。他的腰已不像刚才那么挺拔,步子也不那么稳了,好像随时会被压倒似的。
  上楼时,他的一只手不得不扶着楼梯扶手借劲儿,好容易上了四楼,咣咣一声,煤气罐重重落在地上。
  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一少妇出来怒斥他:“你轻点儿好不好?你当这是工地啊?把孩子都给吓醒了!”
  吴振庆喘着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讨厌!”那妇女转身入室,门砰然关上。
  吴振庆扛着煤气罐继续上楼,此时他已显得精疲力竭,已不能一次就将煤气罐扛起来了。他得先把罐抱起担在楼梯扶手的转角处,然后弯下腰,再扛到背上。
  他扛着煤气罐上到了六层楼,弯下腰,让煤气罐滑到胸前,抱住,当煤气罐轻轻落在地时,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手扶着墙缓缓站起,敲一户人家门,久敲无人开门。他转而敲对门,开门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
  吴振庆说:“同志,抱歉打扰。我是给咱们小区换煤气的。我费了好大力气扛上六楼来,可这户人家,却没留人,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男人说:“他们家刚才还有人,可能出去不久。”
  吴振庆说:“您知不知道他们家人可能去哪儿了?”
  男人摇头说:“都刚搬来,互相还不太熟悉。”他退回去,关上门。
  吴振庆瞪着煤气罐发呆,想敲另一户人家的门,可举起手,犹犹豫豫地又放下了。
  对门又开了,那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又出来了,他见吴振庆守着煤气罐坐在地上,背后靠墙,闭着眼睛。挺同情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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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五章》3(2)
“哎,我说,你怎么了?”
  吴振庆缓缓睁开眼:“没怎么,歇会儿。”
  “你没事儿吧?”
  吴振庆苦笑:“没事儿,没有金刚钻儿,不揽这瓷器活儿。”
  “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把煤气罐先放到我家啊?”
  “是那么打算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明说啊?”
  “我怕……怕碰钉子啊!”
  “我回屋一想,你可能就是那个意思。那就放我家吧。他们家回来了,我帮着拎过去就是了。省得你坐这儿干等。”
  吴振庆说:“太谢谢了!”
  那人帮吴振庆将煤气罐拎入自己家。吴振庆离开时说:“给您添麻烦了。”目光中充满感激。
  吴振庆一步一步走下楼,骑上三轮平板车,将车蹬到了一处建筑工地,他从车上搬下那四个肮脏的空罐,在沙滩上用碎砖和沙子擦起来。他向一个工人请求了一番,经允许,拿了一条水管冲洗煤气罐,不一会儿,那几个肮脏的煤气罐面貌一新。
  他在水龙头下冲头,洗胳膊,洗手时,看到手上磨起了血泡。
  他又蹬起了三轮平板车,又来到了煤气站。
  刚才那个换煤气罐的人说:“嗬!你老兄真够下工夫的啊!冲你这良好表现,你甭排队了,优先了!”又指着吴振庆从车上搬下煤气罐对别人说:“都看清楚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就是样板!那人的,换不成。要么交五毛钱替你刷洗的服务费,要么拉回去自己刷,刷洗不到这水平别再拉来!”
  被说之人不情愿地掏出钱包,悻悻地交了五毛钱。
  吴振庆将换好的罐搬到车上。
  被说的那人嘟哝:“妈的,哪儿都有积极分子。”
  吴振庆看了他一眼,隐忍着没有发作。
  他又将三轮平板车蹬回小区,之后又从车上搬下煤气罐,一趟一趟扛罐上楼……
  在一户人家,他一边替人家接上气管,一边说:“这罐,在换之前,如果太脏了,得刷干净点儿。”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说:“跟谁说呐?”
  吴振庆说:“跟你们。”
  那青年说:“我们每月向居委会交服务费的!”
  吴振庆直起腰道:“你听明白了,这一罐气,是我替你们刷了罐,才换来的,下不为例!我只负责换煤气,居委会没交待我也得替每户人家刷罐。”
  那青年说:“那不行,那我们可得找居委会去问问!”
  吴振庆冷冷地说:“我记住你们这一户人家了。以后你们自己换吧,我也不挣你们这份钱了。”
  他出了门,踏下两级楼梯时,听到那青年在屋里说:“他妈的!什么东西,换煤气的也这么牛!”
  他猛转身,冲上了楼,似乎想要一脚将房门踹开。可面对房门,他又冷静了,转身缓缓下了楼。
  中午,他来到居委会的值班小屋里,他将一些咸菜夹在烧饼里,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翻报。
  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见只有吴振庆一人,怯怯地问:“叔叔,您是换煤气的人么?”
  吴振庆停止了咀嚼,望着女孩儿。
  女孩儿说:“我家要换煤气。”
  吴振庆一边嚼着一边说:“我是人,得吃饭。下午再来!”
  那女孩儿说:“我奶奶正给我热着饭,气就没了。我吃了饭还得去上学呐。”
  吴振庆只好放下报,拿着没吃完的烧饼,一边吃一边跟女孩儿走了。
  这一天干下来,他可真累趴下了。晚上回家时,那上楼的脚步已经跟个老头差不多了。妈妈问他活儿累不累,他说不过一天只换几罐煤气,累啥?就换了拖鞋,进了自己那间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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