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血路:太平天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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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血路:太平天国往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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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糊的长沙(2)
虽然守军只有三千人,临时纠集的团练也只有几千,长沙却着实是一个大城,光城垛就有四千多个:一个城垛站一个兵,兵力还嫌不足,于是士兵干脆不上墙设防。长沙城内无人懂军事,只有善化知县王葆生好谈兵,但平日早被视为好大言欺人的吹牛高手,无人听取他的意见,城内指挥乱成一团。倒是书生们颇有勇气敢往,长沙城内的举子们各自带了百来个兵在险要地设防,又商议用炮轰击。骆秉章还没来得及给长沙城修上炮台,书生们怕没有炮台随意放炮会把骆秉章的豆腐渣工程给震塌,也不敢发炮,就在城内瞪着眼睛看太平军要干什么。
  城内清军乱成一团,太平军也好不到哪去。萧朝贵虽在空旷地带野战所向无敌,却同骆秉章所估计的那样,是一个在从军前从来没出过他们村的厚道农民,一到长沙这么大的城市就傻眼了。读过书的韦昌辉、石达开,跑过江湖见过市面的杨秀清、秦日纲并未一同前来,萧朝贵只好胡乱指挥。清军不上城防御,萧朝贵也不知道哪里是清军的防御工事,不知道从何处攻打,如何攻打,无奈只好令炮兵胡乱放炮。炮弹落入城中,未伤及任何一人,只是震碎了一个正悠然地吃早点的长沙人的碗,城内居民才开始害怕起来。“寇据郭外民居,不知所以攻,但发炮击城,炮丸及城中,街有卖浆者方食而碎其碗,城中大震。”萧朝贵抬头望见长沙东南角的高楼,心想这最高的一定是城门,于是赶紧率队往东南角直冲,冲到高楼所在地长沙天心阁,包围起来攻打。长沙城墙上没有放置大炮,天心阁却恰好放了两门小铁炮,天心阁的团练看到城下有一人着鲜艳华彩的衣服,一炮下去,从萧朝贵胸乳穿过,西王八千岁萧朝贵不幸殉国。
  萧朝贵归天,正在与清军相持的曾水源又惊又急,一面派人送信至郴州求援,一面拼命攻打长沙,欲为萧朝贵报仇。太平军猛烈攻城,炮弹、火箭齐发,把防守的书生们统统打跑。曾水源亲自攻南门,由偏将在西门实施战术性骚扰。清军不敢发炮,在两条战线上来回奔跑,疲于奔命。提督鲍起豹万般无奈,求教于吹牛大王王葆生,王葆生果然进献一条连周天爵都想不出来的妙计。王葆生认为太平军都是迷信农民,而农民一般都很信奉城隍老爷,如果把城隍庙里的神像抬到城墙上,谅太平军也不敢冒犯。鲍起豹这个蠢材居然也从王葆生之计,在城墙上与城隍老爷相对而坐。看到这幅画面,正凶猛攻打的曾水源虽正处于西王殉国的巨大悲痛中,仍然忍不住笑出声了来。拜上帝教徒视城隍为邪神,清将居然想用邪神来阻挡以破邪神歪教为己任的太平军的进攻,真是糊涂到家了。曾水源发炮将城隍神像击毁,攻势更见凶猛,但由于增援的川军千人赶到,曾水源攻城最终失败。
  曾水源修整一日,勒兵再战。几十名忠勇的太平军士兵摸到了长沙城南门的门洞下面,藏身在门洞里用锥子凿城门。清将罗绕典颇有些计谋,用火药混合菜油装在木桶里点燃掷下,把数十名凿门的好汉炸得血肉横飞。曾水源在永安与喜剧天王周天爵交战多次,曾暗中偷师学艺,也是下毒派的弟子。曾水源搞了些烂肠草在城下焚烧,想用毒烟闷死藏在城垛后面的清军。谁知连烧数千斤烂肠草,毫无成效,不一会儿“复北风大作”,毒药反扑曾水源营垒,曾水源吓得赶紧撤退,躲避毒烟。
  曾水源又实施穴地攻城,只是他太低估清军的智商(虽然确实不怎么高),居然在罗绕典的眼皮底下直接开挖。曾水源满以为罗绕典不可能知道太平军这一战术,会误以为太平军在锻炼身体。罗绕典也不动声色,悠然计算好地道的延伸方向,埋下两大桶火药,曾水源的工兵全部被炸死。
  长沙告急,和春、长禄、德亮、江忠源放弃郴州,驰援长沙。江忠源缒城而入,绕城检查防御态势,被清军杂乱糟糕的防御部署气得抓狂: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防御,同时也惊叹这样胡乱的防御居然没有被太平军攻破。江忠源仔细分析,认为长沙城围宽广,守城兵力无法处处设防,而太平军兵力也不雄厚,所以只需在城东南蔡公墓扎营控制高地即可扼住战场主动。按江忠源的布置,清军分路抵御太平军;江忠源自驻蔡公墓,据高地控制屏蔽东、北两翼;开隆阿驻扎北门,扼守交通线,保障粮饷文报畅通无阻;其余杂牌军近万人留守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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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糊的长沙(3)
不久,巡抚张亮基从云南赶到常德,贵州知府胡林翼、提督向荣等也在入楚的路上。清军士气大振,出城作战。曾水源率军占领天心阁,江忠源望见“天心阁地势高,贼栅其上,”惊曰:“贼据此,长沙危矣!”(《清史稿·江忠源传》)江忠源率楚军死士强攻曾水源大营,楚勇阵亡二十余人,夺取曾水源大旗一面,但没有攻克曾水源营垒。江忠源一心要争夺天心阁高地,逼近曾水源扎下营垒,两军大营相距不过数十米,彼此相闻,同饮一口水井,“共汲一井,击柝相闻”。江忠源控制蔡公墓至天心阁一线,逐步向外推进。曾水源的防区逐渐被压制,变成了背水临城、身处绝地,长沙清军仅南面迎敌。局势对太平军大大不利。
  杨秀清等接曾水源报,决定全军开赴长沙,为萧朝贵报仇。永兴、郴州两地太平军分批出动,会战长沙。谁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张国梁率领捷勇杀到,在永兴城外伏击永兴太平军得手,太平军援军还没到长沙,先已受创。张国梁部将李连升又率捷勇五百人,冒充太平军攻入永兴县,截断援军后路。杨秀清等对长沙志在必得,完全不顾忌张国梁抄其后路,一路狂奔,终于在二十天内赶到长沙。张国梁则一路抄掠太平军后队,斩获千人,立功无数,声名鹊起。
  此时长沙清军指挥汇集向荣、和春、张国梁、骆秉章、江忠源,后来又加上了左宗棠、郭嵩焘,统兵三万余人,黄金组合,阵容空前。杨秀清等人已错过破城的最好时机。
  

名将对决(1)
太平军后队被张国梁连番袭击,苦不堪言,决定集中最后数千人彻底打垮张国梁再行增援长沙。太平军在攸县丹陵桥设下埋伏,张国梁没到,经文岱率领清军千人先至,经文岱先已发现埋伏在田里的太平军,派参将德亮在松林里隐蔽,自率前队佯装中伏。太平军果然中计,两千余人从斜旁杀出,结果遭到德亮拦腰截断,首尾不得顾,情势危急,只得又派出预备队数千人加入混战。这时他们所期待的张国梁和常禄、王锦绣等人来了,张国梁的部队极其凶悍,擅用火器,先以喷筒、火罐袭击太平军,再冲入砍杀,太平军不能抵挡,阵亡数百人,退守谭家村。张国梁掘开河堤,放水淹谭家村,太平军无一生还。
  七月初七日,永兴援军先头部队五千与曾水源会师城南。曾水源实力大增,决定发动突袭,一举歼灭蔡公墓一线防守的清军秦定三和江忠源。江忠源的兄弟江忠济从郴州一路尾追永兴来的太平军援军,此时也抵达长沙,通知江忠源做好恶战准备。清军集中兵力,迎头痛击曾水源。秦定三在仰天湖和偷袭的曾水源部遭遇,被曾水源以两倍优势杀败,江忠源率楚勇来援,被刺落马下,得兄弟拼死救回。江忠源性格极为刚烈,虽大腿受伤流血不止,仍坐轿指挥战斗,楚勇士气大振,将曾水源杀退,守住蔡公墓高地。
  七月十四日,洪秀全、杨秀清到达长沙。洪秀全与负责长沙防务的同乡骆秉章隔城相望,双方感慨良多。洪秀全与骆秉章同是广东花县人,却各自走了两条极端不同的路。骆秉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正是过去洪秀全所企盼而未能如愿的。骆秉章1832年中进士,列第二甲第二十七名,是广东考生的头名。科举梦破灭的洪秀全失落、癫狂、异梦、游历、传教时,骆秉章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当洪秀全第一次在金田披起龙袍时,骆秉章被任命为长沙巡抚。在此后的许多年,骆秉章作为湘军的后台老板,将与同乡洪秀全持续战斗下去,直至太平天国灭亡。如果当初洪秀全科举得意,也许就是另一个骆秉章。而现在这对同乡却一个站在城上,一个站在城下,以一种异常深邃的目光相互凝视。美国人史景迁说,在长沙城的这场同乡的较量,实际上是两种意志的角力,一种浸渍着儒家传统道德的成功实践,另一种则坚信与天父上帝的心灵感应。
  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接手长沙太平军指挥,结束太平军胡打乱攻的局面。此时清军也有左宗棠、江忠源、张国梁、向荣等将才坐镇。长沙围城战,从闹剧式的械斗,变成名将对决的惨烈搏杀。
  长沙围城太平军,张德坚记为十万,恐怕言过其实。按李秀成自述,太平军攻长沙前总共招得五六万人,江忠源则说萧朝贵带来的战士不过数千,杨秀清可用士兵不过万余人。由此可以推断太平军号称十万,实则五万上下,能战士卒不到两万。清军的数量也约与此相当,虽然有的书记载清军有二十万外,十万,或者五万的,但清军与太平天国交战以来,尚未有任何一战动员超过四万人,何况清军此时多数部队尚分散在长沙附近战场。历史学家郦纯对此作出翔实的考据,认为清军数量也不过两三万之间,合计当地团练也不超过五万人(详细考据见郦纯《太平天国军事史概述》)。
  由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统率能征惯战的早期太平军与左宗棠、江忠源、张国梁搏杀,太平军湘南精锐对决数量相当的清军王牌楚勇、捷勇。长沙围城战后期,成为太平天国战争史上最为惊心动魄的三场大战之一(其余两场为陈玉成安庆血战曾国荃、鲍超,石达开与左宗棠、李续宜宝庆会战)
  杨、韦、石经过研究磋商,提出四条很高明的战术:以土营士兵数千人,隐蔽在魁星楼、金鸡桥一带民房内开凿地道,作为主要攻城手段;在清军两万人仍滞留郴州等地的情况下,杨秀清、韦昌辉指挥太平军主力围城打援,力图吃掉驻扎城外的清军;按照杨秀清一贯的战术,在长沙城外修筑土城、挖掘壕沟,构筑防御阵地,以围困清军;石达开强渡湘江,打通交通、粮道,开辟外围战场以分敌军。
  

名将对决(2)
九月初一日,太平军出动七千余人,从妙高峰迂回至浏阳门校场,进扑和春、江忠源大营,企图一举在东面取得突破。向荣、江忠源也猜到杨秀清的意图,严阵以待。向荣又从城内精心挑选勇猛士兵两百人缒城而出,援助和春、江忠源等。清军以江忠源楚勇千人正面迎战太平军,依托营垒抵抗,只守不攻,旨在消耗太平军体力;秦定三的黔勇则从旁杀出,欲从腰截断太平军首尾,这是典型的江忠源腰斩战术。太平军此时布成杨秀清惯用的螃蟹阵:兵分三大队,中队人数只配置少量兵力,虚张声势,重兵布置在两翼,形如螃蟹。每一大队内又布置成许多小螃蟹阵,大阵包小阵。每个小螃蟹阵中,前队以藤制盾牌抵挡炮子,后队藏在盾牌后放炮,两旁以小枪兵围拢护卫。因太平军使用螃蟹阵,主要战斗力都在两翼,秦定三从旁攻击便正好撞在枪口上,被太平军轻易击溃,江忠源腰斩战术被破。和春率领大队来援,兵力向内集中,继续实施腰斩战术。太平军此时为扩大战果阵形分散,两军成锤击螃蟹之势,螃蟹阵被和春攻破。江忠源、秦定三挥军继进,三面夹击太平军,太平军大败而退,江忠源穷追不舍,直追至陈家陇。杨秀清打仗习惯配置预备兵力,以防不测,太平军在陈家陇的预备队暴起,与败兵合为一股,裹江忠源于阵中。楚勇奋战至天黑,太平军未能突破,两军均疲惫不堪,各自撤退。
  浏阳门决战,双方各自动员精锐近万,不分胜负。杨秀清等认为无法在精兵布防的东面取得突破,于是寄希望于渡湘江开辟河西战场。翼王石达开率军从朱张渡强渡湘江,控制西岸大片农田。时值稻熟,石达开获得大批粮草,源源不断送往东岸,太平军粮草充足,准备长期战斗。其实江忠源早看出杨秀清开辟西岸战场的意图,进言张亮基说:“贼尽聚南门外,西阻江岸,东自天心阁以南至新开铺,皆官兵营垒,此固自趋绝地。惟贼所夺民船尚多,时过江掠食。虑其渡湘江筑垒,徐图他窜,请以一军西渡,扼土墙头,龙回潭,渐逼渐进,驱其回巢,可尽歼也。”张亮基纳其言,但向荣等军不以为然,拒不渡江。江忠源用兵方略屡与向荣诸将不合,官职卑微却屡屡指斥上级用兵之短,陈述自己的战术动辄曰“尽歼”,向荣等早厌烦江忠源,决不从其议。等到石达开在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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