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棒 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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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棒 客-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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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那你们说,他王锅盔不种田不抢粮吃啥?”

  “吃啥?那南山里东西多了,他们有枪,随便打个野猪都吃半年!”

  “放狗屁,你当是你家呀?听说他们好几百人呢。一头野猪够谁吃?再说光吃野物能行么?人么,就是要吃五谷杂粮的么!”

  “哎,听说王锅盔会奇门遁甲,能派神兵到几百里外的粮仓里背粮食。”

  “对头,是有人这么说过。好象他们练了神功,刀枪不入的。那么我们就是交了捐,保安大队还是打不过。反到我们把王锅盔得罪了哇。”

  “是啊,那……那怎么整呀。”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越说越悬乎,越说越没了主意。都暗自想像王锅盔的神兵去偷粮是入地还是飞天呢?王锅盔到底有几个老婆?抢一个是一个的话,起码也有百八十个啊,狗日的,那么多婆娘,连聘礼都不用,好安逸!

  齐瞎子像没那回事一样,敲起了他的鼓,开始说书:“左伯桃、羊角哀把仁义讲,后有桃园刘、关、张,瓦岗寨三十六员将,三十三人投了唐,单雄信上了朋友当,实可怜斩首在洛阳,秦叔宝哭得泪长淌,哭回江湖半把香,梁山一百单八将……。话说那梁山一百单八将,宋江他原本把押司当,广结朋友把名扬。失手他杀了阎婆娘,吃下官司发配了浔阳……”

  

山 棒 客 (18)
二、

  何老拐征捐粮第一个遇到的麻烦就是他大哥,何大清。

  何大清在何家湾是第一户,又是族长。只要他带头,就好办多了。他只要交了粮捐,何家湾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

  就在何老拐在何大清家门口前的院场里,发表征捐粮演说的时候,何大清让家人关了大门。在院子里阴沉着脸叹息到:“啥世道啊,啥世道,一年不如一年啊。一代不如一代啊”,便摇着头骂他的兄弟何老拐:“不是个正经人呀,越来越不正经啊。”

  何大清是个高个子,长脸,有些驼背。脸总阴沉着,脸上一道道的横着的皱纹,让他显得不怒自威。何家湾的人说何大清是属虎的,何老拐是属狗的。

  何老拐是怕他大哥的。要说在何家湾他唯一怕的就是他大哥。他感觉何大清那张长脸阴沉得压得他喘不过气。干什么事情都担心被何大清知道,每次在何大清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自从他当上保长,尽管说还是对何大清畏惧三分,但也给了他大声说话的胆。

  何老拐是在贴出通告后第三天的黄昏,走进他大哥何大清的院房的。

  天还是很阴,时常下一阵雨。云很低,湿漉漉地垂得很低。天黑得早,快黑了。院子里很暗,很静。残留在屋檐上的雨水,慢慢地,滴哒一声滴落,给深幽的庭院,增加一点幽深。天井很大,中间两棵很大的桂花树,也湿漉漉的。树下很大的缸,养着太湖石,还有金鱼。一只公鸡,领着几只母鸡,呆呆地站在树下,半天才动一下。

  何老拐穿过房檐下的走廊,走到厅堂。

  “我知道你这两天会来找我。”

  一个声音突然传出来,吓得他打了个寒战。他定了定神,才看见堂屋的大八仙桌旁坐着个人,一点一点的火光,是在抽烟。

  “哥,你在啊。吓我一跳。”何老拐弯着腰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怕啥?把你吓一跳。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嘛。”

  “哈哈,不是不是。是你的院子太静,突然冒出个声音来,怪咳人的。”

  何大清哼了一声,就招呼家人给何老拐上茶。何大清叼着他那只小巧的铜嘴烟锅,一口口地吸着。何老拐在昏暗中,看着何大清的长长的脸的轮廓,还有往前翘起的山羊胡子,有些发虚。寻思着怎么开口。

  茶端了上来,烫烫的,冒着热气。何老拐托起茶碗,用盖子拨了两下,很响地滋溜了一口说:“好茶,好茶,这是南山里狗头梁上好的清明茶啊。”

  何大清发话了:“你不是到我这来喝茶的吧?再好的茶,估计明年也喝不上了。这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啊。祖上里辛苦攒下的这点基业,我估计也守不住了。”

  “大哥你这说的是啥话?这方圆百里,大哥您虽然算不上是老大,但谁不知道你传家守业是这个!”何老拐竖起个大拇指。

  “哎……如今是兵慌马乱,人心惶惶啊。我们这还好,毕竟偏远,守住几亩良田,再有个好的年景,也能饱个肚子,安稳地过个日子。听说中原地带就不行了,今天这个杀过来,明天那个杀过去。烧的烧抢的抢,兵祸匪祸,加上天灾,这日子真没法过。这样下去,我们这地方有一天也会成为那个样子啊。这大院我都是保一天算一天了”。何大清望着逐渐黑下来的天,慢悠悠地说。

  “大哥,我正是来找你商量这事。县里筹备剿匪的事你也听说了。这年月,就是一个字:乱!,乱就乱在一个家伙上:就是枪!谁有枪谁就是爷。那些打来杀去的,不都是仗着手里有几杆抢吗?就乱轰轰地抢地盘,谁都想当皇帝呀。他王锅盔不也是仗着有几杆枪吗?占着九里坪吃香的喝辣的。县里这次进山剿匪是好事啊,县保安团有几个人?还不是要征粮加捐扩充实力?这次柳河镇要成立护乡团,组织人手,买枪枝配合剿匪。不瞒大哥您说,这护乡团的团长就是兄弟我了。等这剿匪完了,这队伍还不是在咱们手上?别说是何家湾,就是这柳河十里八乡的,还不都是在我们的枪杆子下罩着?”

  何老拐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低头喝了口茶,看何大清的反应。屋里已经黑得只看见影子了。何大清依然在抽他的烟,浑浊地咳嗽着,起身将一口浓浓的痰吐出屋外。

  何老拐感觉时机成熟了,赶紧说:“所以,这次希望大哥带个头,踊跃捐粮。到时候就有了自己的一杆子人马,这何家的良田大院还愁保不住?”

  “哎……好到是好啊。但这枪到你手里,就不是好事了。你还不飞起来吃人?”

  “大哥,你这话说得。我也是为咱们何家呀,哪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哈哈……何老拐何老拐,怪不得人家都这样叫你。你的花花肠子可真不少啊。说白了吧,要是真的为柳河镇的十里八乡保平安,这钱我出!但是,……哎,不说了。这次,我不出!上上下下,你们的小算盘打得精得很啊。”

  何老拐在他大哥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气乎乎地出来时,天已经黑尽了,街上的人家都已经上好了门板,只有几个老太太孤独在坐在门口的屋檐下,同路过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招呼。

  

山 棒 客 (19)
三、

  何老拐轰轰烈烈的征捐活动,就像他使劲憋了屁,放了,臭了一下,没了踪迹。这让他很窝火。

  这剿匪的捐粮的成败,关系到他何老拐的前途和命运。何老拐曾经无数次躺在马扎椅上,烧着烟,幻想着他拉着一杆子队伍,威风凛凛。吃香的喝辣的。谁见了都得喊他一句:“何队长,何大爷。”让他恨得咬牙的是他大哥何大清,“他瞧不起我!哼,要不是看他是老子的哥,老子就要让他吃老子耙下的屎!”

  何老拐拉下架子,笑嘻嘻地劝说了几乎何家湾的每一户。除了喝上一碗茶水,听上乡亲的一通诉苦,他没拿到一颗粮食。有些就干脆放出话来:“老子不交,叫他们来把老子逑咬了!”。连一向老实胆小的秋全,也竟然不交。秋全的理由让他来气。秋全说:“我们小家小户的,几亩薄田,能交多少吗?只要族长交了,那就扛了个大头了。我们也就没得说。”

  从秋全家出来,何老拐就下了决心。狗日的,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不给点上点颜色,你不知道我是开染房的。

  何老拐知道,想要在何家湾顺利征粮,就得先砸开何大清这个硬核桃。

  何老拐毕竟是何老拐。弯弯肠子多。何老拐进了趟城,回来就有了主意。

  何老拐从县城回来的第三天,柳河镇就遭了棒客!!

  柳河镇大户黄贤堂遭棒客的事,像在柳河湾里投了个重型炸弹。柳河沿岸的大小村庄,沟沟坎坎的。人们三五成群地议论着。

  “够日的,好狠吆,还烧了三间房,打死了四个。”

  “今年打的新米呀,抢了好几百担。那要是放在我家,我天天吃白米干饭”

  老太太们颤栗着:“造孽吆,造孽吆,抢粮就抢粮嘛,莫伤人嘛,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

  “听说来得好凶哦,蒙着脸,打起火把,明晃晃的长抢都有好几十条!”

  何老三何成礼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听说的。他端上碗蹲到秋全家的茶铺子前的檐坎上,听着乡亲们议论纷纷。

  “狗日的王锅盔,连窝边草也吃啊。”

  “哼,哪里有狗不啃骨头,不吃屎的。”

  何老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棒客就是棒客,狗就是狗,是要咬人的么。以前说他不抢柳河的人家。那是他日子好过嘛。现在不同了,南山那边更是凶,他抢不过嘛,现在就剩柳河这块肥肉了。他不吃,动边正县的徐伍子更恶吆,他也会扑过来的嘛。”

  “完了。这下没有安省日子过了。”

  “今天他王锅盔抢了柳河,明天他就可能来何家湾!”

  也有村民没当回事。“抢就抢嘛,反正我家就那两间破草房,一口破锅。有啥子害怕。破罐子破摔嘛。要遭殃也是你何老拐几兄弟嘛。”

  何老拐脸皱成一团,一副鄙夷的样。“看看,怪不得你狗日的一辈子拣到吃要到吃,关键是你龟儿子是个榆木脑壳。你就只能一辈子活得像狗,像讨口子。窝囊么,窝囊!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树上头好笆窝。要是全村人都光当看笑话,别人吃个干饭,你希望人家把碗拌烂。那都完了,何家湾就完逑了。”

  那人被何老拐数落得挂不住:“完逑了,啥子完逑了吗?”

  何老拐点了一锅烟,喷了口烟:“啥完逑了?你说啥完逑了?我看你娃撑展不了,就这样了。现在啥时候?只能说我们全村人抱团,有粮出粮,有人出人,配合县上,成立护乡团。跟棒客干!棒客就跟狗一样,你越怕它,它越往上扑,要咬你。你拿根棒,拣个石头,它就跑。懂吧?莫怕,怕啥。咱们还怕贼娃子了。”

  何老拐趁机煽动着。几个村民也跟着附和着。

  “对头。打他龟儿子,来一个老子打他一个!怕啥嘛,不跟他们打,他们把咱们当耙柿子捏!”

  “说得到好,拿啥子打吗?王锅盔有上百条枪呢!”

  “买嘛,咱们也凑钱买嘛,砸锅卖铁也买枪!!”。说这话的是何成礼的大哥,何成仁。

  何老拐很满意,大声叫着:“好!好!成仁才像个男人,像条汉子。你们,都是这个,松蛋!”何老拐比了个下流的动作。“成仁,就凭你这句话,我也要把你收进护乡队,明天就给你去申请一杆枪。”

  这让何成仁很自豪,长高了一截似的,威风得很。

  何老三成礼,把吃完的空碗放在茶铺子里。听人们闲谝。他对他大哥的表现很不满:“骚包,显能嘛。”

  秋全不发表意见,笑嘻嘻地听着。

  齐瞎子说:“成仁他们是吃了何老拐请的面皮子了,当然给何老拐抬轿了。”

  “真的?”何成礼问。

  “那还有假。前几日从柳河赶场回来。坐到我的茶铺子里显摆呢,说什么:柳河的面皮子还是数刘歪嘴的好吃,皮子软滑,有嚼头,辣子香,醋香,好吃,狗日的就是好吃,吃了一碗还想二碗。我就说他哪里舍得去吃面皮子,临走的时候才说,是何老拐请的客。”秋全说。

  成礼撇了下嘴:“怪逑不得。吃人的嘴短嘛。我看何老拐真的让他进南山打王锅盔,他有那个胆吗?”

  齐瞎子摇着头说:“我觉得,这次抢黄贤堂的,不像是王锅盔!”

  “不是王锅盔?那会是谁干的??”众人惊讶了。

  “王锅盔抢粮不往九里坪拉,他用马车往城里拉?他疯了还是颠了?”齐瞎子问。

  “啊……你怎么知道是往城里拉了?”

  “这还有问,自己去看看嘛。长个脑壳是干啥的?九里坪通马车吗?”

  何老拐这时听到茶铺子里的争论,走了进来:“齐瞎子呀齐瞎子,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长了脑壳,我看也是猪脑壳。这年月,大米是啥?就是黄金,是白银,是一杆杆亮花花的长枪!他不会把粮食拉出去换长枪?”

  齐瞎子被何老拐给说恼了:“好,就算我脑壳被驴踢了。但你们想想啊,那么几大车粮,这么显眼,他拉往城里去,或者到汉江码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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