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枭雄录- 第20部分

　　大军即日前行，几日后就来到了邢州城下，在城外叫起阵来。李存孝此刻却正在城里闷闷不乐。原来，他镇守邢州，李存信镇守洺州，康君立镇守磁州，三人之中数他功劳最大。李克用表奏朝廷，要封他为邢洺磁节度使，偏偏李存信、康君立二人素来和他不睦，听说要封他为三州节度使，就在李克用面前大进谗言，并且暗中唆使军士冒充邢州兵到处抢劫，直说飞虎将军反了。李克用开始不信，后来逐渐也分辨不清，便扣下朝廷的封赏圣旨不发。可惜李存孝勇猛盖世，却也被这虚名所累，他虽号为十三太保，但素来不和其他太保交好，这时想要托个人去李克用面前分辩一下也不行，只得一个人生闷气。听军士报说城外汴军骂战，便把满腔郁闷都转成一股邪火，披挂整齐提槊便出了城门，也不说话，哪管对方千军万马，一个人就杀了进去，把前面的汴军打得血肉横飞，连连后退。正杀得兴起，却见汴军中突然冲出一人，挡住了去路，定睛观看，原来是铁枪王彦章，由不得狞笑道：“上次没有打死你，这次又来寻死吗？”王彦章两番和李存孝交手，已经知道不是那么容易得胜，需要打起全部精神来迎战，因此听到李存孝出言讥笑也不生气，平静地说：“上次我大病未愈，力量不继，所以败战。这次前来却没有任何不适，如果再被你赢了，我就承认确实不如你勇猛。”李存孝也不答话，舞槊来战，直把王彦章当成了李存信。王彦章也打起全部精神，挺枪迎战，纵横捭阖如覆雨翻云变化万端，李存孝那槊也大开大合似惊涛骇浪姿态汪洋，你攻势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我防守似长堤高峰滴水不漏，这边枪来如闪电迅疾无伦，那头槊去如奔雷气势汹汹，直杀到胯下马支持不住，于是换马再战。连换了五匹战马，这一场厮杀，仿佛天崩地裂，摧山震海，两边军士都看得热血沸腾，发一声喊也混战起来。汴军毕竟人多，很快就占据了优势，眼看就要杀入城里去了。李存孝暗暗发急，想要领军回撤，奈何被王彦章死死缠住不得脱身。正在焦急时，就见远处驰来一队军马，军旗上大书一个“李”字，原来是李存信领洺州和磁州的援兵到了。李存孝这才放下心来。王彦章看邢州又来援军，更加鼓舞斗志，一枪扎在李存孝臂膀上，李存孝疼痛，反手将王彦章的枪头挽牢，另一手挥槊捅去，却被王彦章死死挟在肋下，两人就在马上较起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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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后梁枭雄录（53）　　　　　　　　　

　　两个人势均力敌，争持多时没有结果。李存孝本希望李存信出援手，偏偏那李存信领军到了近前，却在山坡上观起战来。李存孝等了一会儿再也支持不住，将槊和枪都松开，率军撤回邢州去，但兵士早已损失了大半。这是两人第三次对战，却是王彦章赢了。　　　

　　李存孝回城后紧闭城门，上城头观看，却见李存信已经引军回洺州去了，心中不由大急，不知道李存信究竟是什么心思。　　

　　汴军大胜，欢天喜地回营去了。改日又来骂战。李存孝心想王彦章如此勇猛，出战胜算不大，不如等待援军前来解救，于是闭门不战。只派人送信给李克用，要他尽速派援军来救，并在信中提及李存信引军前来，但只观战并不援救一事。信发出后如石沉大海，连发几封都没有回音，无奈只得向左近的成德节度使王镕求救，却不想惹出一场滔天大祸来。　　　

　　这边王彦章每日攻城不辍，过了几天，接到朱温来信要他回军，王彦章觉得匪夷所思，但仍然听从命令，收拾军队回奔汴州去了。　　　

　　然而汴军虽撤，邢州之围却仍然没解，李存孝这当时无匹盖世绝伦的好汉，竟然就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李克用在太原知道朱温派兵攻打邢州，便命李存信和康君立各拨一批兵马去援助李存孝。二人接到命令凑了七千兵马由李存信带领领奔赴邢州，也就是李存孝看到的那队军士。李存信也是李克用的义子，看义父似乎更加喜爱李存孝，嫉妒万分，经常找机会在李克用面前讲李存孝的坏话。康君立则和李存信关系特别密切，而且自幼就在李克用身边，战功累累，看李存孝虽然后来，但是功劳却高于自己，也和李存信一般心思。当初收复泽潞二州虽然李存孝功劳最大，但是康君立和李存信合力，最后竟然封康君立为昭义节度使，这自然引起了李存孝的不满。李存孝为人孤傲，碍于同是李克用的义子，对李存信还留着几分颜面，对康君立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公然表示轻蔑和鄙视，两个人见了面连话都不说。　　　

　　这次接到李克用的命令，李存信无奈之下跑去援救，但只停军观战，心里打的算盘是王彦章和李存孝死战，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即使李存孝打败王彦章，自己到时候也可在乱军中结果了他的性命。谁知道两人相持半晌，李存孝竟然主动弃械回城了。李存信知道李存孝必然将自己今天见死不救的事情禀告李克用，于是绞尽脑汁想了一条毒计。他也不进邢州，领兵回了洺州，随后就率亲军先到太原，面见李克用。　　

　　李克用听说李存信到了太原，连忙叫进来，还以为他来报告邢州之围已解呢，谁知道李存信朝地上一跪就泣不成声地说：“父帅，我奉您的命令，率军前去救援邢州，还没有到城外，就接到探报说李存孝不思作战，要把邢州献给汴军，然后再率军来攻打洺州磁州。我尚且不信，等到了邢州城外，亲眼见李存孝、王彦章正凑在一起商量。他们见我率军过来，连忙掩饰，李存孝假意被王彦章战败，抛下兵器回城去了。我害怕进城后被李存孝所图，所以领军疾退，赶来报信。”　　

　　李克用听李存信这么说，半信半疑，让他先行退下，自已调派人手去探报。李存信和康君立早已经商量妥当，就在邢州附近散布了许多眼线，扮成逃难的百姓，说李存孝已经把邢州献给汴军了，现在城上城下虽然旗幡不同，实际上早已不分你我，这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李克用，让他不起防备之心，好一鼓作气攻占太原。几个探马回报均是如此，李克用仍然还有些犹豫。就在这时，沿路的哨卡又抓住李存孝派去向王镕求援的兵士，从身上搜出了李存孝的书信。信里说古人投桃报李，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前日自己兵困镇州，自行解围而去，现在邢州有难，希望成德军派兵援助。李克用看到这里心中气愤，对李存孝有了怀疑。原来，当日李存孝率兵围困镇州王镕，后来自行撤归，言说李匡威引军来援，卢龙、成德二军合兵势大，惩戒王镕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那时李存信、康君立就已经说李存孝暗通王镕，李克用尚且不信，现在看了李存孝的亲笔信，真是又急又气。于是，尽管李存孝求救信雪片般飞来，仍然不予理睬，反倒每日和众将商议准备出兵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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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后梁枭雄录（54）　　　　　　　　　

　　李存孝孤守邢州数天，望眼欲穿也不见援兵，反倒听说王镕亲自前去太原求和，而李克用对自己已经生疑，心痛如刀绞。但也不愿束手待毙，左思右想没有良策，久之竟然心生愤恨。想自己跟随李克用以来，每逢战事皆奋勇向前，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李克用却听信小人谗言，不容自己分辩，宁愿眼睁睁看自己被汴军困死也不来救援，于是一时糊涂，竟然给朱温写了一封信，派密使送去。信中请朱温暂且退兵，自己决意和汴军交好，但事情秘密不能大肆张扬，过得两月，自己必然想办法再得了洺磁二州就投奔朱温。　　

　　朱温看了信半信半疑，拿去和敬翔商量。敬翔分析李存孝确实已经有了反叛李克用的念头，但还不一定坚决，于是让朱温回信说同意李存孝的请求，派人连夜送信，顺便通知王彦章退兵。另外却又派遣精干将士携带李存孝原信和朱温回信，寻机让李克用军士得到。　　　

　　李克用看信后长叹一声，自此彻底失去了对李存孝的信任。又听说王彦章果然已经无故撤兵，于是立即点起五万大军，亲自带军去讨伐李存孝。　　　

　　李存孝见李克用亲率大军来到，觉得羞惭万分，不敢和李克用见面，又鼓不起勇气去解释，索性关闭城门，命令军士坚守，自己则闭门不出，任由部将袁奉韬指挥。李克用其实还存着一点父子之情，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希望李存孝能和他当面对质，把事情讲清楚。可是连续几天自己单骑在城下叩门，李存孝都避而不见，反倒是城头上兵士放箭，差点伤了自己性命，于是心灰意冷，命令众军攻城。原来，李存信早就买通了袁奉韬，让他不要将李克用行踪报知李存孝，为了让李克用更加厌恶李存孝，甚至不顾他老子的死活，让袁奉韬指挥军士放箭。真是好儿子！　　　

　　邢州一围就是十个月，从七月一直围到第二年。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只不过李克用终归不愿尽全力，而李存孝却从不出战，所以围城时间虽长，双方伤亡倒不算大。到了三月，李克用派人在城池四周掘壕，准备切断城中交通和水路，李存孝这才打起精神，时不时领人出去冲击掘壕的部队。将士们无一是其对手，壕沟始终都没有掘成。李存信暗自向袁奉韬授意，于是袁奉韬和李存孝说：“将军所畏惧的，只是李克用一人而已，现在他命令人掘壕，是准备持久围城，所以壕沟挖好后李克用就肯定回太原了，到时候城外将士没有任何人是你的对手，壕沟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李存孝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就不再出击。李克用顺利地在邢州城外挖掘了五重壕沟，邢州城内很快就粮水断绝，袁奉韬也趁夜遁去，李存孝这时才知道又中了李存信的诡计，心中懊恼万分，但已经悔恨莫及。　　　

　　又过了几天，眼看邢州肯定守不住了，李存孝登上城头，向兵士传话，想要和李克用见面说话。李克用听说李存孝要见他，鞋都来不及穿，骑着光背马就跑到城下。两个人见面百感交集，李存孝哭着对李克用说：“儿子从小就敬佩义父英雄，自从在代县碰到义父，受义父的大恩大德，现在官封将相之尊，心中一直感激，纵是万死都难报答，又怎么愿意舍弃父子关系而投奔仇敌呢？这都是李存信离间诬陷的缘故。现在若是能当面和父亲讲述明白，就算说完便死，也算死得清白。”李克用想起自从得了李存孝，如虎添翼，他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救自己性命，听了这话也是非常感伤，流着眼泪答应了李存孝的请求。并且为消除李存孝的顾虑，说自己立刻派人进城将他接到营中。　　　

　　李克用回到营寨，将李存孝的话转述众将，问谁愿意进城将李存孝接出来。众将士都害怕李存孝出尔反尔，进城反受其害，没有一个人吱声。李克用妻刘氏见情况如此，自告奋勇说她愿意去。　　　

　　李存孝见了刘氏，抱着她的腿大哭，刘氏也非常喜爱李存孝，安慰他说出城去好好和李克用说清楚就没事了，遂领着李存孝出城来见李克用。见了李克用，李存孝跪在地上说：“自从随父亲征战以来，实在是功劳多而过错少，心中坦然无愧。之所以落到现在这种境况，完全是因为李存信构陷所致。”李克用大怒，将他写给王镕和朱温的书信摔倒地上：“你擅自放了王镕，又写信给朱温求降，在信里面大肆毁谤我，难道也是李存信无中生有吗？”李存孝无话可说。李克用命人将李存孝绑了，随军回到太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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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后梁枭雄录（55）　　　　　　　　　

　　回了太原，将李存孝暂时收押，开始考虑如何处置他。李克用毕竟怜惜李存孝勇猛，不想杀他，但李存孝乃谋逆大罪十恶不赦，如果不杀今后难以让众将士信服。那刘氏当日在李存孝面前夸下海口，说能饶得性命，现在见李克用不杀不放，不知他心中主意，天天催他放人。李克用却不急着答应，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刘氏，刘氏也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拖着。　　　

　　一天，刘氏突然听说李克用已经下令要把李存孝车裂处死，大惊失色，连忙问李克用怎么狠得下心。李克用却自以为得计，说：“我虽下令处死存孝，但众将必来求情，到时候我就坡下驴，赦了存孝，降他官职，再狠狠打他几十军棍便可以了。”刘氏听完顿足大呼：“你自作聪明，却害死存孝了。那存孝孩儿性情孤傲，众将鲜有和他交厚者；加之功劳赫赫，威名远出众将之上，军中将领都嫉恨于他，你下令杀他，怎么会有人出来替他求情呢？”李克用尚且不信。但三通鼓过，众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