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列入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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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列入名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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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突然松开了,普鲁日尼科夫把枪抓到手以后,头也不回地向围墙稍远处的一角爬去。

  杰列斯波里大门附近,有几个战士在东奔西突。有一个手中拿着一把擦得锃亮的号,它时不时闪烁出太阳的耀眼的反光。德国人的枪声稀疏零落,这些乐队的小伙子们时而卧倒,时而跃起,继续辗转前进。马厩附近,马在挣扎,发出了剧烈的响鼻声,普鲁日尼科夫更多是在眺望它们,当他重新把视线移向大门方向时,乐队的小伙子们已经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太阳的欢快跳跃的光点也被随身带走了。

  “瞧这八十四团的!”边防战士对一号机枪手大声说,“莫不是向我们这里跑?”

  从环形兵营那里,红军战士们以正规的跃进方式向前推进。他们不是那些惊慌失措的乐队小伙子,而是手待武器的战士,因此,德国冲锋枪手立即加强了火力。

  身旁猛烈响起杰格佳廖夫式机枪的射击声:边防战士向教堂射去了几排短促的子弹,掩护着自己的同志。

  “开火!”普鲁日尼科夫喊道。

  他为自己而喊,因为他必须发号施令不可。但是,命令是下了,可他怎么也无法射击,原来中士的这支步枪里没有子弹,普鲁日尼科夫只是枉然地拼命扳动枪机,反复拉开枪栓。

  “快命令上子弹,中尉!”二号机枪手喊道,他是个黑头发的高个子,军服上别有伏罗希洛夫狙击兵徽章。“子弹快没了!”

  普鲁日尼科夫穿过布置稀疏的散兵线跑向大楼。他拖着步枪在着火了的大楼附近转悠了好久,哪儿也找不到那位上尉。

  “子弹!子弹在哪儿!”

  “到地下室去要,”一个头上缠着绷带、晃着膀于的中士说,“小伙子们都是从那里往上搬的。”

  散发着臭味的浓烟徐徐漫进了地下室。普鲁日尼科夫顺着陡直的磨损了的梯级摸索着走下去,不停地咳嗽和擦着眼泪,好不容易在半明不暗的地下室里看清了一些伤兵,于是问道:“子弹在哪里?”

  “全光了,”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妇女的声音,“上面的情况怎么样,知道吗?”

  普鲁日尼科夫很想看看说话的这个妇女是谁,但他左看右看,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从兵营那里正在向我们突围,”他说,“好象是第八十四团的。您没见到上尉吗?”

  “过来吧。当心点:地板上躺着人。”

  靠墙的地方躺着上尉,身上的军装上衣污迹斑斑,直撕到腰。他那胡乱地缠着绷带的胸部微微起伏,随着每一次呼吸,闭成了一条线的惨白的嘴唇上便冒出一些粉红色的泡沫。普鲁日尼科夫跪在他的跟前,呼唤道:“上尉同志,同志……”

  “已经唤不醒了,”还是那个妇女的声音,“我们的人是不是很快就会从城里开过来,什么也没听说吗?”

  “会开过来的,”普鲁日尼科夫边站起来边说,“按说是会开过来的,”他又回顾了一下,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晦暗的身影,随即悄声缀了一句:“上面起火了。赶紧离开这儿。”

  “到哪儿去呢?这里是伤号。”

  “留在这里很危险。”

  这个妇女没再吱声。与其说是由于缺少子弹,不如说是由于指挥员的死,使普鲁日尼科夫感到沮丧,他从乌烟瘴气的地下室往上面走去。在上台阶的地方,简直直不起腰来,因为头上就是顶盖。中士还象先前那样坐在人口的台阶上,象在家里似的不慌不忙地卷着烟卷。

  “应该从地下室里把伤号转移出去,”普鲁日尼科夫说,“大火会把入口给封住。里面还有一位妇女。”

  “应该是应该啊,”中士慢吞吞他说,表示同意,“可是往哪儿?周围全在着火。”

  “这——我也不好说。随便往什么地方……”

  “别转悠啦,”中士猛然打断了他的话,“上尉刚才就是在你站的那个地方受了伤的。”

  普鲁日尼科夫匆匆离开了。院子里枪声已停,只听见一片混乱的嘈杂声。普鲁日尼科夫想起了子弹的事,又想回去向中士打听一下,但是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拖着没子弹的步枪向人们跑去。

  人们正围着一位黑头发的副指导员,聚集在一个角落里。黑头发人说话既果断又凶狠,大家听着他那严厉的声音,神情明显地变轻松了一些。

  “……按照我的命令。不要停顿,什么也别想。只是一直往前冲!冲进俱乐部,消灭敌人的冲锋枪手。任务清楚了吗?”

  “清楚啦!”战士们象平常一样,精神抖擞地回答道。

  “可是用什么去消灭呢?”一个不太年轻的战士蹩紧着眉头问道,他显然属于增征兵,穿一件蓝背心。“枪上没有刺刀,而我手里一无所有。”

  “用牙去咬!”副指导员大声说道,“那不是吗,抓起那块砖头:为什么要提出些愚蠢的问题?重要的是——大家齐心,团结一致,一齐高喊着‘乌拉!,往前冲。不要卧倒!冲啊冲啊,一直冲到俱乐部里去!”

  “就象在电影里那样!”一个象孩子模样的圆头战士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连普鲁日尼科夫也笑了。这并不是因为圆头战士说了什么非常可笑的话,而是因为此时大家都感受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心情,明确了任务,看到了面前这个挑起了重担——替大家作主的人。

  “谁手里没有枪,那就用铁锹、石头、木棒,随便什么武装起来,只要能够敲烂法西斯的脑袋就行。”

  “那玩艺儿就在他钢盔里!”又是那个圆头大声说道,他是全连有名的滑稽家。

  “就是说,要狠狠地打!”副指导员微笑了一下,“就象一个好主人狠揍强盗那样。给五分钟的时间大家去找武器。全体都参加冲锋!谁要是留下——就是临阵脱逃……”说到这里,他发现了普鲁日尼科夫,于是停顿了片刻。随后问道:“哪个团的,中尉同志?”

  “我还没有编入名册。这里是委派证明……”

  “证件以后再说。团政委命令我亲自领导冲锋。”

  “当然,当然!”普鲁日尼科夫连忙表示同意,“我——完全服从您的指挥……”

  “您负责拿下窗口,”副指导员想了想,说道,“十个人——听中尉指挥!”

  人群里单个地走出来十个人:两个边防战士、蹙着眉头的那个增征兵、全连有名的俏皮话大王、头部缠着绷带的中士、穿裤权背心、面颊擦伤的那个年纪很轻的战士,还有普鲁日尼科夫来不及注意的几个人。他们都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等候指示和安排,而他却不知该对他们说些什么。年长的那个边防战士象扛一条木棍似的扛着一挺杰格佳廖夫式机枪,枪筒尚未冷却,他却不停地用手指在上面敲着点子,就象在吹小号似的。中士在抽卷烟,增征兵则贪婪地望着他,俏声说:“留一点,中士同志。给吸一口,好吗?”

  “就是说,目标是窗口,”普鲁日尼科夫说,“那里有玻璃吗?”

  “玻璃全飞了,”中士说着把烟蒂递给了增征兵,“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姓——普里日纽克,”那人说,贪婪地吸了口烟。

  “唉,有个手榴弹就好啦!”皮肤黝黑的边防战士叹了口气。

  “对了,什么武器都行,”普鲁日尼科夫忽然想起,“呶,各自去找,找什么都行。只是要快一点。”

  战士们都分头走了,只剩下两个边防战士,因为年长的那个有一挺杰格佳廖夫式机枪,而年轻的那个,已在什么地方弄到一把旧的骑兵马刀。

  “真是想也想不到、猜也猜不着的事情,”年长的那个边防战士苦笑了一下,“今天莲卡在等我。晚上七点钟,你能想象得到吗?”

  “莲卡哪儿也跑不了,”另一个说,“能让你吻够的。”

  “问题是:什么时候……”

  战士们陆续返回,有的找到马刀,有的找到工兵锹,有的从围墙上截下一根铁棍。普鲁日尼科夫从死者手里弄到的那支步枪也不带刺刀,但他想起自己还有一支手枪,于是把步枪给了那个面颊擦伤的战士。

  “不必啦,”战士说道,并把工兵锹拿给他看,“我在石头上把它磨得锋快,说不定用它能去缴获一支冲锋枪哩。”

  “光着屁股,还想冲锋枪呢,”年长的那个边防战士说,“保住你的脑袋就算不错了。”普里日纽克拿起了那支步枪。他象耍木棒似地舞弄了一阵,嘟囔说:“能派上用场。”

  “窗口我们怎么分呢?”带机枪的那个边防战士问道,“第一个窗口是我的还是您的?”

  “第一个是我的,”普鲁日尼科夫连忙说,因为他内心里深信无疑,第一——这是个吉利的数字。“第一个是我的……”

  “都准备好了吗?”副指导员大声问道,“只要我们的人一开火,我就下令。”

  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象过去了几个钟头似地难熬。普鲁日尼科夫站在着了火的楼房的拐角上,由于烟呛而不停地咳嗽。他的手心出汗了,因此常常把手枪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里,并且往军装上擦擦手。背后灼热,提机枪的那个边防战士呼味直喘,急不可耐。

  “唉,怎么还不开始呢?”

  “静得很,”普鲁日尼科夫说,“一次普通的冲锋……”

  这是一次真正的冲锋,因而他为自己孩子气的话语感到不好意思。但此时已没有人会去注意说了什么话或者去注意这个谁也不认识的中尉。只是可以听见人们那急速的呼吸声、偶尔发出的铁器的碰撞声。砖墙后面烈火的怒吼声和对整个环形兵营的密集射击的枪声。还有——在布列斯特城里厮杀的暄嚣声。普鲁日尼科夫几乎是怀着喜悦的心情在谛听这种喧嚣声:那里有自己人,那里正在给德国人以毁灭性的打击,眼看就会从那里开过来增援部队。

  无论普鲁日尼科夫怎样期望听到近旁发出射击声,但一旦听到了他还是被这种射击声弄得惊慌失措了,他本能地从角落里一跃而起,但边防战士按住了他的肩膀,因为命令还没有下达。普鲁日尼科夫仔细一瞧,看见了兵营窗口里射出的密集的火网以及教堂里发出口击的一排排扇形的火力,就在这一瞬间,副指导员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冲啊!为了祖国!……”

  “冲啊!”普鲁日尼科夫一面扑向围墙,一面喊道。

  他不去注意脚下的路,一直往前冲去,边冲边喊“乌拉”,直到喉咙喊不出声来。“乌拉”声很短促,但他那大张着的嘴接着又吸了口气,然后在拖长的喊声中再把它呼出。子弹在头顶上呼啸,脚旁的尘土被搅起在空中飞旋,完整无恙的矮树丛被削得枝叶纷飞。他是第一批跑到教堂墙根的人,他紧贴着墙壁,因为窗口里不停地射出一排排密集的子弹。附近的什么地方发出了愤怒的、紧张的喊声,什么东西发出了铮铮的响声,而冲锋枪的排射始终不停。

  “窗口!”边防战士喊道,“窗口,您他妈的!……”

  他把普鲁日尼科夫推到一旁,自己立刻冲向窗洞,接着,他象孩子似地尖叫了一声,胸部扑倒在了窗台上。普鲁日尼科夫向那龇牙咧嘴喷吐火光的教堂昏暗深处打了两枪,纵身跳到边防战士那湿漉漉的、抽搐着的背上,翻身跌进教堂的砖地上。紧贴着他的头发射来了一排炙热的子弹,他又打了一枪,接着就迅速爬向一面墙壁。一个也是从死了的边防战士身上跳过来的战士跌倒在他的身旁。有人用一只皮靴猛烈地打在他头上,他一跃而起,使劲把背贴在砖墙上。

  从亮处看,教堂里一片漆黑。在昏暗与砖灰的飞扬中,展开了一场肉搏战,人们一面大口喘着气,暴怒地詈骂,一面扭打厮杀,他们拧折脊背、掐咽喉、用牙咬、挤压眼珠、撕嘴巴,用刀捅,用铁锹、砖头、枪托砍杀。谁个哭、谁个喊、谁个呻吟以及谁个在骂——已经难以辨清。普鲁日尼科夫看到的只是龇着牙的大嘴,听到的只是持续的野兽般的吼叫。

  这一切,正如一个摄影镜头,只是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因为下一个瞬间他已经离开墙壁向深处冲去了,那里还在不停地发出短促的扇形排射的火力。他不想从远处射击,固为在他与火力圈之间有个人影忽隐忽现。他推开了一个什么人——似乎是自己人,——朝近处一个露出牙齿的敌人的脸开了一枪,接着他绊了一跤,倒在了在地板上扭成一团的两个人身上,于是他用沉甸甸的图卡列夫手枪朝一个光秃秃的后脑勺上猛然一击,那脑袋抽搐了起来,越来抽得越慢,越来抽得越弱,当它完全停止了抽动,普鲁日尼科夫自己的脑袋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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