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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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之殇-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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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

  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

  乘泛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

  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

  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

  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

  方才唱毕,忽听府门前嘈杂鼓噪,有人大叫道:“江古心先生可在否?”说的却是北音。

  江万里整整冠帽,纵身跃入池中,很快水没其顶,终年七十有七。江镐大叫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府中那些留下的忠仆们亦是纷纷如此,待到元军撞开大门,赶入后园之中,却见止水池中积尸如叠。

  后来张世杰一时收复饶州,将江万里殉国之事传至临安,举朝震动,谢太后大恸之下,带着幼君辍朝三日,又下诏追赠万里为太傅、益国公,后加赠太师,谥文忠。

  饶州变故传至赣州后,高潭痛不欲生,几度晕厥,文天祥大哭一场,戴孝数日,并置祭文曰:

  “星折台衡地,斯文去矣休,

  湖光与天远,屈注沧江流。”

  江万里虽逝,一腔忠烈不散,影响至今,我国南方某些地方有“升采凤”的民俗,相传便是为纪念他而来。

  近年中,福建、浙江、广东、台湾等地纷纷成立江万里研究学会,探讨其生平事迹,哲学思想。

  江万里有幼弟名万顷,曾官至户部尚书,饶州城破之后,在都昌家乡被执,却凛然不屈。元兵们本以为抓住了个宋廷大员,自有油水可捞,不想万顷清廉如其兄,家无余财,最终元军竟将他肢解残害。

  公元一九九六年四月,江氏古心堂故居在都昌重建,有后人作对联贴于门上,曰:“兄宰相,弟尚书,联璧文章天下少;父成仁,子取义,一门忠孝世间稀。”

末路(一)
自丁家洲大败之后,江淮形势更恶,太平州知州孟之缙、无为军守将刘权、知和州府王喜俱以城降。

  当时沿江制置赵溍遁走,其兄赵淮忠勇,于溧阳起兵勤王,却被元军击破生俘,不屈殉国,都统制徐王荣、翁福等献城投降。

  知镇江府洪起畏见兵临城下,暗自逃遁而去,总管石祖忠见势不妙,献城纳降。之后,知宁国府赵与可逃走;知饶州府唐震硬气,力战牺牲;一时之间,江淮诸镇纷纷叛附,唯有扬州李庭芝仍在坚守。

  三月,元军下建康,伯颜以行中书省驻此,又命行中书省右丞阿塔海,参知政事董文炳以行枢密院驻镇江,阿术、张弘范等则与丞相博罗欢合军,攻略维扬,围困李庭芝。

  此时此刻,那临安街市之中已然多了不少芜湖逃回的溃兵,个个身染血污,垂头丧气,惹得市井哗然。

  有一人混在乱兵之中,虽然面色青肿,满身泥浆已被风干,那一身脏衣倒是绸锦所制,颇为华贵,只是未系腰带,露出里衣,情状颇是可笑。

  此人入城后一溜烟往流福坊赶来,直到参知政事陈宜中府前,也不通报,径自往里便去。

  那门子当然不让,叫骂道:“兀那臭要饭的,也不看看这是何处,却瞎了你的狗眼。”

  脏汉面色铁青,似要发作,又强忍怒气道:“你速去通报,就说翁应龙求见。”

  门子怒目圆睁,形似恶煞,骂道:“什么翁应龙,鸟应屎,你这厮快给我滚,不然打折你的狗腿。”

  脏汉大怒,忽然一巴掌打在门子脸上,那门子本来白胖,现在一张油光红润的面皮上却多了五道黑印,心中如何不怒,抬脚便把脏汉踹了个趔趄,骂道:“贼厮鸟,竟敢对爷爷动粗。”说罢将脏汉按在地上便揍,脏汉本来瘦小,自然不敌,嘴中却嚷道:“不得无礼,吾乃汝家大人贵客,回头汝担待不起。”

  就在此时,府中管家陈贵听见喊声出来,喝声:“老王,府前怎的这般聒噪。”

  门子老王道:“陈管家,这不知从哪来的鸟汉,狗一般的人,竟敢在府前胡闹,待我将他送官,且让他消受消受那牢狱之苦。”

  陈贵点点头,却见脏汉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哼哼唧唧,定睛看时倒有些面熟,一忆之下忽然想起,忙道:“翁先生,汝怎么这般模样?”

  原来这人正是贾太师的心腹幕僚翁应龙,丁家洲惨败时,翁应龙与宋京本来奉了似道之命,去孙虎臣寨中观战,谁知船到半途,却见宋军兵败如山,连忙转舵就溜。

  只惜屋漏又逢连夜雨,二人逃至鲁港时坐舟忽然搁浅,又遍寻似道不着,眼看追兵将近,只好下船跟着溃兵乱哄哄的后退,那宋京身短脚慢,落在后头,竟被元军流矢射死,翁应龙脚下倒是滑溜,一连狂奔了几十里,又在田埂中躲了一夜,总算转危为安,却碰上一群游勇,将他痛打一顿,连系在腰间的玉带也一并夺了。

  翁应龙一路见宋军群情激奋,个个痛骂贾似道与孙虎臣,四境又都是元兵,自是不敢曝露身份,只得一路忍饥挨饿,乞讨为食,总算捱到临安,却急切不敢回葛岭太师府,思来想去,觉着陈宜中素来最是精明,更兼位高权重,便来一路来此,欲商量个计较。

  陈贵见来人是主人平日贵客翁先生,自是不敢怠慢,一连斥责老王几句,又命他将翁应龙扶到大堂,自己连忙去禀报。

  那老王见这衣衫褴褛的脏汉竟真是家主的贵客,呆了半晌,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便赶紧扶起翁应龙,口中连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实是该死该死。”走了几步却因心慌,一脚绊在门槛上,连带着翁应龙一齐摔了个屁墩,这下只苦了应龙,刚才已被打的七荤八素,现在更差点闭过气去。

  陈宜中得报大惊,忙到大堂之中,正瞧见翁应龙坐在椅上喘气,便道:“应龙,汝怎会这般光景?”

  翁应龙一见宜中来了,却似孩童遇见父母一般,当下涕泗交流,便将自己这数日遭遇一并说出。

  宜中见兹事体大,不禁眉头紧蹙,道:“应龙,那贾太师现在何处,汝真的不知么?”

  应龙道:“自兵败后,我与宋京千找万找,就是不见太师人影,否则我又如何狼狈若此。”

  宜中点点头道:“应龙,汝马上便去沐浴更衣,在此处无须客套,吾这便唤人整治酒菜与汝压惊,到时咱们慢慢再说。”

  应龙一脸悲戚,忽道:“与权兄,贵府中的门子好没道理,竟百般羞辱于我,又是一顿好揍,汝一定要为我出出这口鸟气。”

  宜中见翁应龙满面委屈,竟似又要掉下泪来,却也不禁好笑,便唤来管家陈贵道:“那老王好生无礼,你唤家丁们速去将他捆了,好好打上二十大棍,替翁先生出了这口恶气。”

  陈贵唱了声诺,转身去了,可怜那老王,平日里狗仗人势、横行霸道惯了,今日却得罪了小人,免不得要受皮肉之苦。。 最好的txt下载网

末路(二)
待翁应龙沐浴已毕,又换上一身新衣,却才有点人样,又见宜中备下一桌好酒菜,便也顾不得往日斯文,只顾狼吞虎咽了一气。

  宜中待他吃饱,才道:“应龙,举国精锐一朝尽丧,汝倒还吃得下。”

  应龙暮然一惊,忙道:“那大事自是贾太师、孙步帅他们决断的,在下只是一介幕僚,出谋划策而已,与权兄,汝这话却是何意?”

  宜中淡淡一笑,冷冷道:“那满朝文武本就恨太师入骨,唯今更欲生啖其肉。俗语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纵然吾知道汝冤枉,应龙汝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翁应龙一张白白的面皮本就青肿未消,现下更是涨得通红,只听他颤声道:“要说太师平日最器重之人,自是你与权兄,现下要说牵连,与权兄怕是更甚。”

  陈宜中哈哈大笑道:“吾平日虽与太师亲近,其实却是忍辱负重,只求清君侧,为国除奸,此番苦心人皆不知,可叹啊可叹,何况芜湖惨败,吾并未随军,又怎会有什么干系,应龙,我与汝看几样东西罢。”

  说罢,陈宜中忽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递与翁应龙,应龙打开一看,顿时头皮发麻,汗流浃背,原来册中赫然记着贾似道平日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巧立名目贪赃之细节、款项数目、以及经办人等,里面自然记着不少翁应龙的名字。 

  陈宜中微微一笑,又取出张文书展开,道:“汝且看看,这又是什么?”应龙仔细观之,正是吴兴当日在刑部大牢中的供状,内中详记着江婕妤一案始末,并有画押为证。

  翁应龙浑身发抖,面色陡又转白,道:“与权,汝……汝要做什么?”

  宜中不答,却突然反问道:“应龙,汝要死要活?”声音嘶哑,内中暗含杀机无限。

  翁应龙见他嘴角挂着冷笑,满面阴鹜之气,不由心中一寒,只觉可怖之极,腿脚竟不觉软了,忽然“扑通”跪下,哀声道:“当然是要活路,与权,汝可看多年之交,定要救我一救。”说罢便“砰砰砰”嗑起头来。

  陈宜中听他如是说,脸色转和,便将翁应龙扶起道:“应龙,并非吾无情无义,那贾太师实是罪大恶极,神人共愤!你我若是再茫然行于歧途,大祸降至矣,不如尽早打算,方可保住性命,或许还能安享富贵。”

  翁应龙颓然坐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罢,罢,无毒不丈夫,与权兄有何计较,小弟定当相从。”

  宜中道:“贾太师集举国精锐北上,竟能一触即溃,用兵必有失当之处,汝速将其中备细道来。”

  当下翁应龙便将贾似道如何暗遣宋京议和,私许称臣纳贡,如何毫无作为,兵败时又率先逃跑之事全盘说出,并写成文,签字画押。

  宜中道:“如此最好,应龙,吾自会设法将汝名从方才所观之册中除去,今后吾等共谋大事,同享清福,却不甚好。”

  翁应龙当初投靠贾似道也不过为追名逐利,又哪有半分真诚仁义,此时更知陈宜中深不可测,心中畏惧已极,忙点头称是,又说了许多平日奉承似道时的肉麻话,当下二人把酒言欢,直喝到深夜。

  第二日为旬休之期,没有朝会,陈宜中却一大早出门,备轿去了佑圣观桥东的福王府,直到午后方归,颜色却是甚喜。

  翌日五更光景,那大庆殿外文武聚集,俱在准备早朝,只是人员不整,稀稀拉拉,全因丁家洲惨败后,元军压境,人心离散,数日之间,竟有不少官员挂印逃跑,不知所踪,诚为史上之奇事哉。

  黄镛连日为国劳心,不觉有些疲累,正自来回踱步散心,舒活筋骨,便在此时,陈宜中忽然凑上前来,低声道:“器之兄。”

  黄镛正没好气,冷然道:“参政大人有何吩咐。”

  宜中道:“当日送阁老外任时,兄长曾言道己身未变,与权却非当日之与权了。”

  黄镛不由疑惑道:“是又如何?”

  宜中小声道:“其实自宝佑以来,弟之心从未有变,昔日种种皆有不得已处,今日兄长便可明了。”说罢忽然握了握黄镛的手,快步离去。”

  黄镛饶是聪明,却也不明所以,一时怔住。

  此时朝臣们纷纷骚动起来,都道:“快迎千岁。”

  黄镛望去,只见福王与芮一脸笑意,正从人群中走来,须知他贵为天子祖父,乃当朝第一宗室权胄,若非别有要务,平日里鲜有上朝。

  黄镛正要过去,忽见跟在福王身后的侍卫有点面熟,仔细观之,竟是周洛。

  要知周洛当日与江万里等赴秀王酒宴时,黄镛又并未参加,是以未曾相识。后来襄阳城破,周洛来到临安投奔福、秀二王,经陈文龙引见,从此相交,黄镛又感佩于周洛忠勇,便多有来往。

  陈文龙见到周洛,也是心生蹊跷,便上前道:“英华,你怎么来了?”

  周洛道:“却是好事,大人一会便知。”

  待得早朝开始,先有左丞相王爚奏报,言参知政事曾渊子、礼部侍郎文及翁、同签枢密院事倪普三人不知去向,谢太后大怒,斥道:“本朝养士三百余年,未尝有所怠慢,岂料一朝国家有难,竟都避之不及,畏敌如虎,却读的什么圣贤之书。”

  众官见太皇太后暴怒,也深知言之有理,个个便都跟着痛骂起那些逃官来。

  此时,福王忽然回首对身后的陈宜中一使眼色,低声道:“与权,准备妥当否?”

  宜中点点头,出班奏曰:“国家蒙难,大臣不顾社稷安危,竞相逃遁,固然可恶之极,然究其因,皆太师贾似道之故也!”

  此言一出,顿如平湖里投入巨石一般,众官一时都愣了,须知这虽是其中许多人数十年来心中所想,只是又何敢开口,更不料此言竟从被似道视为心腹的陈宜中口中而出。

末路(三)
宜中见无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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