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真惹出什么来,老大爷离我又远,她们又不卖点情面,连荒厄都惧怕,我这
些天真的同学还不够七位小姐一顿吃。
包包里带着的盐巴我也不敢拿出来撒,人家是有头有脸有香火的,是我们在她梁
下作客,可不是无因无由的干扰。
百般为难,我把随身带着的怀炉拿了出来。
这怀炉呢,说起来是件古董,可以上溯到古早某个太太奶奶的心爱之物。至于由
来,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当时我还在上国中呢,荒厄和我还不对盘的时候。到我
手底时,凶恶得很。
不过现在它是「空」的。古时候在里头放点香饼子,拿着熏香取暖。原本的套子
早没有了,我弄了个毛线手机袋装着。
还是老大爷提点我,「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当然我很聪明的没点
明祂用了错别字)点香祝祷,这是为了礼貌。但不是非线香不可。
到底拿着香到处拜挺吓人的不是?在怀炉里点个檀香,心底默祷,通常心意到了
,异类觉得被尊重,就往往可以相安无事。
所以我点起了怀炉里的檀香,诚心诚意的默念了一会儿。她们赏不赏脸我不知道
,不过的确不再冷得那么厉害了。
你以为这七位小姐就是主角了?你把我的同学们想简单了。
早在我认识小恋之后,我就该知道她这少很多根筋的性子绝对是家族遗传,可惜
我太后知后觉。
这个讲好听是古色古香,讲坦白就是复合鬼屋的民宿主人,拿「民俗」做招徕客
人的招牌,但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拿扶乩当「民俗」节目的一环。
(还是重头戏)
果然是恐怖的家族遗传!
我一听居然挑子时要扶乩,马上摆手说不去,同时凌厉的对唐晨使眼色。他倒乖
觉,马上说,「我也…」
但这群无良同学一拥而上,又拉又扯,说什么都要我们俩去压阵。
「那没什么好看的!」我少有的发怒,「我的天哪,你们难道忘记碟仙…」若说
来的人装神弄鬼,当个娱乐节目就算了。问题是我们住在七小姐的梁下,一个玩
儿不好,惹恼她们,谁来顶啊?!
「就是这样才要你们『神雕侠侣』来压阵嘛!」他们打伙儿异口同声,「听说很
灵验的,难得一见啊!不要这样嘛默娘…唐晨你也想看吧?说句话呀…」
「谁是默娘?」我真的发脾气了,「根本没有什么神雕侠侣,你们不要乱传好不
好?」
「我真的觉得不太好。」唐晨为难起来,「我们出来玩,还是安全为上。」
我真感动他这样懂事…可惜他是仅有的一个。
最后他们决定民主一下,除了我们两个反对,全体赞成通过。
被拖拖拉拉着走,我欲哭无泪。我是很想撒泼,但顾及我不幸而悲惨的人际关系
,只好身不由己的去了。
唐晨安慰我,「不会有事的。哪有那么多大神通者呢?」
哀怨的看他一眼,我没说话。有他在,就算是装神弄鬼,也会变假成真。
「神雕侠侣欸。」睡得迷迷糊糊的荒厄只有这种时刻才会醒来,「哎唷,蘅芷,
别挣扎了,干脆送做堆啦…」
我在心底恶狠狠的说,「扁毛畜生,妳给我闭嘴!」
她不忿的搧了我一翅,我抓起唐晨的背包把她打飞出去。我保她干什么啊?!保
来气身鲁命?喵低啦…
扶乩又称为扶箕、持鸾,也称降笔。一般是两个人扶住一种架子,在沙盘上写出
文字或图案, 由案头(或称鸾生)加以解释。
当然也有一个人独自扶乩的,但比较少。扶乩和起乩是不同的,前者是「笔谈」
,后者是「附身」。
扶乩的起源很早,在南北朝时就有文字记载了。这其实比较属于民间的巫觋活动
,只是之后被归并于道教仪式中。
但让我绷紧头皮的是,扶乩的起源,是招鬼而不是降神。降神还是很后期的事情
。
之所以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其实是拜荒厄所赐。在我小到还不知道「扶乩」这
两个字怎么写的时候,她成天拼命聒噪,抱怨我既无才也无行,跟我相处一点意
思都没有。
(是说妳要个刚上幼儿园的小鬼有什么意思也真的是为难人了…)
「…人家阿苏多有意思,能诗能文,风雅又有趣。他小妹也不错,瞧瞧人家,外
貌不怎么样,跟她交谈几句,就觉得她美得不得了!那个常往来的和尚也很好玩
…怎么这些有趣的人活不过百岁,净留一些无聊的人…」
从小听到大,我问过那些人可看得到她,她说那些人没有慧根,但可以扶乩笔谈
。
等我长大到开始看闲书,无意间在图书馆翻到一本东坡集,像是兜头淋了盆冷水
,我这才知道荒厄口中的「阿苏」是谁。
「…妳就是子姑神?」我倒抽一口气。
「当然不是。」荒厄大剌剌的回答,「但既然他们爱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扶乩请来的,真的是神明吗?在南北朝时的「请紫姑」,请的可是冤死的厉鬼
哪!
这种宗教活动,应该让专业人士去隐密举行才对,我们这些门外汉看什么热闹…
我真是欲哭无泪。
等我们到了道坛前,心底倒是一沈。只见一个仙风道骨,胡须飘霜的道长,站在
坛前正在诵经。
所谓「真人不露相」,若在坛前的是个普通模样的道士,我说不定还有三分相信
。这位像是从电影里头跑出来的「道长」,不知道是哪儿请来的临时演员,连衣
服都比他有道气…这样真的可以吗?
瞌睡兮兮的荒厄睁开一条眼缝,没好气的又闭上,「整个都不对了,坛的摆设,
方位、仪式…他们到底是想请什么?请鬼都不想来呢,谁那么没格?这是严重的
侮辱吧…」她打了个呵欠,又开始打盹了。
她这么说,我反而安心的坐下来。
但我实在不该安心的那么早。
越接近午夜,我就越想睡觉。毕竟时气所感,虽然只是小感冒,但我本来身体就
弱,痊愈的不太好。都十一二点了,还逼我在这儿看个临时演员跳啊跳的,呜哩
呜啦念些他自己搞不好也不懂的经文,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突然一阵冰冷的感觉,强烈的灌进大脑里,让我猛然惊醒,下意识的将坐旁边的
唐晨一扯。
正巧是这一扯,猛然撞过来的乩架才没打中他。正扶着乩架两头的人像是被蛮牛
扯着跑,冲进人群之中,目标看起来是唐晨。
同学惊叫奔逃起来,台上那几个临时演员大概也吓坏了。更可怕的是,沙盘的沙
像是浪潮一样高涌,喷涌而至。
荒厄去挡那个乱撞的乩架,就尽够一忙,哪拦得住扑天盖地的沙浪?硬着头皮,
我将唐晨扯到我身后,正面挨了一下沙浪。
明明是沙,我却像是被一拳打中,往后跌在唐晨的怀里,撞得他也倒地了。荒厄
弃了乩架,回飞灭掉沙浪,却横空又扑出好几道,直取被我压在身下的唐晨。
「…七小姐救命啊~」我忍不住尖叫起来,转身抱住唐晨,用背又挨了一下重击
。不知道是咬到舌头,还是撞出内伤,我只觉得嗓眼一阵腥甜,尝到了血腥味。
再来一次可受不了了。弄个少年内伤,种下一个残疾病根,怎么好?我掏出弹弓
,还来不及出手就被打掉…
这可是我头回遇到这么狡智的!
唐晨这时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反而翻身把我塞到他背后,大吼着,「走开!」
沙浪居然因此静滞了几秒,我爬着要去拿回弹弓,却发现我动弹不得。
怪了,真的怪了。我喝了老大爷的香灰水,寻常杂鬼连靠近一点都不敢,为什么
…
静滞的沙浪又分成数道猛袭而来。
只见一道白影闪过,截断了沙浪。狂暴乱跑的乩架终于停了,那两个扶乩者吓得
惨无人色,想丢又不敢,颤巍巍的将乩架归回沙盘。那位道长不愧是见过大场面
的,居然还可以胡扯说,降驾的是太子爷,看到这么多学子喜欢,所以跟我们玩
玩。
我怨恨的瞪他一眼,前胸后背都痛得不得了,唐晨扶了我两次我才爬得起来。咳
嗽了一声,我沾了沾在灯光下细看,果然是血。
少年吐血,命不长了。就算长命,将来也会是个废人。
我想到红楼梦里袭人说过的,心底不禁灰了半截。
同学涌上来七嘴八舌,帮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沙,问我看到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我心情很坏的回答,就不搭理任何人了。
他们觉得没趣,一路走一路聊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唐晨扶着我,慢慢的在后面
走。
这时候就算母狮小姐想把我凌迟千刀,我也避不了嫌了。我连荒厄的重量都觉得
沉重,不是唐晨扶着,我连站都站不住,还想走哩。
「…又是我。」唐晨说,声音里满是凄楚。
「才不是你。」我不能这时候哭出来,再痛也不能哭。「是这些没事找事的白痴
同学。别再说这种话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将我的手臂握得紧一些。
同学在我们前面几步路又笑又叫,津津有味的讨论着扶乩的真假,有的人说是真
的,有的人说那就跟魔术一样,是唬人的,然后就争辩起来。
无知真幸福。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无知。偏偏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只能抱着
唐晨的手臂,拿他当拐杖,举步维艰的。
但在这片青春又生气蓬勃的声浪之上,吹来几句冰冷飘渺的话语。
「大姐!妳也太心软了!个人福祸自有定数,他们自格儿招祸,我们何必插手?
他们仅仅是路过,我们还不知道得在这儿多久呢!那起东西虽属废业,但不知道
高过我们多少…坏了他们的事,我们拿什么扛?活人又给我们什么好处?人鬼殊
途…我们不用希罕他们的香火,他们也别想找我们顶缸…」
这几句话飘进耳底,我迟疑的站住,转头。声音变得轻悄模糊,听不清楚了。
就顿了这么几秒,转过屋角,同学们都不见了。眼前是黑黝黝的密林,潮湿沈闷
的气味刺鼻。
正要回头,发现连来时路都找不到。
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糕的。
真正凄惨的是,在我左肩打瞌睡的荒厄也不见了。
按耐着跳得太快的心脏,我大喊,「荒厄回来!」我却只感到她一声痛呼,然后
是流利的脏话。
她被「挡」在外面。
这是荒厄第二次被挡。第一次在鬼屋,挡住她的是城隍爷给的符。但这次…会是
什么?
我的背沁满了冷汗。「荒厄!」我急叫。
「别喊啦!」她脾气甚坏的回答,「撞上去是很痛的!妳找找符在哪啊!」
「…可以的话,我也想找。」我抓紧唐晨,他的脸色苍白,但反而安慰的拍拍我
。
老大爷,你不但没看过孤星泪,算术同样不好。一加一等于二,我加上唐晨,只
是让灾难加倍,谁能罩谁呢?
完全是靠本能,我拉着他退了一步。就是退了一步,所以金刚杵砸在地上,不是
砸在我们俩的脑袋上。
颤巍巍的抬头,我心底暗暗的喊了声苦。即使相隔结界里外,荒厄能够得知我眼
所见,她也倒抽了一口气。
我看到一个「拼装金刚」。
这么说一定没有人明白。我勉强描述一下好了。我看到一尊极大的「神像」(大
概吧),问题是多头多手,面对着我的,是个青脸愤怒像的金刚(可能),但同
时有好几种不同的神明脑袋,数不清多少的手臂上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我发
誓有条手臂是虎爪。
这已经进入钢弹或无敌铁金刚的境界了。
「…老天。」唐晨目瞪口呆,「我们在做梦吗?」
「就算是吧。」我早把疼痛吓忘了,抓着他的手臂,转身就跑。那个拼装金刚朝
天发出怒声,乒乒乓乓的追了上来,还不断的丢掷手上的兵器。
于是我们被什么托天塔、铁伞、拂尘,刀枪剑戟,还有几个巨大的铜钱和元宝扔
得满山乱跑。
不知道是我们跑得够快,还是唐晨那种「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天赋发作、抑
或是拼装金刚的拼装度太高,准头其差无比…我们居然没被半个击中。
但这种情形下,让我去破符让荒厄来救我们…无异是缘木求鱼。
该死这密林无穷无尽,若不是我和唐晨都是本能远高过理智的人,摔也摔死了,
还想跑?
但本能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当我们看到微弱的光芒,一股作气的冲过去…差点煞
不住脚,跌到悬崖底下。
不知道是奔跑过剧,还是我吓软了脚,我蹲了下来,绝望的看着狞笑着一步步逼
近,走路时大地会震动的拼装金刚。
「你就是要我,对吧?」唐晨迎上前,「饶过她吧,她跟这一切都没关系!」
「唐晨!」我尖叫的拖住他的胳臂。
他温柔却坚决的掰开我的手。眼神温暖而哀伤。「够啦,蘅芷。让这些灾难…到
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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