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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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栈-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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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缘掀开帘子,看他们相处和睦,也跟着开心,只是心想,都说江东见不得和尚,这一路走下来,老百姓看着都挺和善,还遇到几个信佛的拉着薛支要他传经解惑,王道乾说自从道清观统管江东道门之后,提出三教合一,兼并包容的主张,反倒要比之前门风开放,但西佛宗想入江东传教的目的却是为了扩张势力,自然不受欢迎,却不是说排斥和尚入境。

善缘心说以讹传讹真是要不得,不亲自来走一遭还不知要误解到什么时候。

放下帘子,又看看身边的小荷,她还是一样不言不语,除了发呆就是肚子饿了要吃的,倒也好带,前两天帮她换了新衣裳,好好打理一番,发现她长得清秀白净,长长的鹅蛋脸,细细的柳叶眉,不是一见就让人惊艳的美人,但耐看,经得起长久品味。

看面貌身段,小荷的年纪可能还要长她两三岁,虽说她一问三不知,看起来木木的,但举头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尊贵的气质,想来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小姐,不知得了什么病才变得痴痴呆呆。

善缘看她眼睛闭啊闭的,知道她是困了,便扶她躺下来,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睡觉。杜尔娜坐在对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突然问道:“你们真是兄妹?”

善缘有些意外,自那日起,薛支对杜尔娜始终冷淡疏离,她碰了几次冷钉子后面色越来越难看,这两天更是安静的出奇,善缘怕了她的小姐脾气,也不惹她,没想到她倒主动开口了。

“当然是,怎么?”

“兄妹会同房吗?你……你们睡在一起?”

善缘笑了:“原来你一直在意这个?”

杜尔娜表情有些尴尬,倒也不反驳。

“那也是偶尔。”善缘说,感觉小荷动了一下,便轻轻拍抚她,“那夜小荷睡在我房里,我本打算趴在桌上对付,大哥是怕我受冻才出让床位,他自己估计在墙角打坐了一晚呢。”

“真的?”杜尔娜眼神狐疑,她总觉得这对兄妹之间……怪怪的,气氛异常亲昵。

善缘看了她一会儿,“杜姑娘,你别忘了我大哥是和尚。”

杜尔娜面色泛红,嗫嚅道:“和尚又怎样,和尚不能还俗吗?”

善缘心说这姑娘倒直率,但既然没指望,就不该再给她任何幻想。

“嗯,杜姑娘……不瞒你说,我大哥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真要还俗,也是为了她……”

杜尔娜瞪起双眼:“他……他有心仪的女子?是谁!?”

善缘窘了一下,舔舔嘴唇:“呃……反正是将来要做我大嫂的人。”自己做自己的大嫂……这听起来说多别扭有多别扭,但她这时也不好摊开来说,真说了,这小姐不把马车顶掀了才怪,麻烦……能少一桩是一桩。

杜尔娜咬牙道:“他不是还没还俗吗,我还有机会的……”薛支跟那些追在她身后逢迎拍马的男子不同,他温和有礼、沉稳卓然,她从没遇过这样的男人,知道他是和尚时确是心沉了一下,但仍是被他的一言一行牵动目光。

善缘低头叹了一声:“一颗心是剖不成两半的,心里有了一个人,还怎么能再装得下第二个?”

说完这句话后,小荷募然坐起来,“心里有了一个人,还怎么装得下第二个……心里有了人,还怎么装得下第二个?”喃喃念了几遍,泪水潸然而下。

善缘被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翻出汗巾替她擦脸,可怎么擦都是湿的。她也不哭出声,面上表情依旧木讷,只是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滑出眼眶。

善缘最见不得女人落泪,看她哭的无声无息,更觉得楚楚可怜,心也跟着拧了起来,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做鬼脸逗她。

杜尔娜道:“看她哭的这么伤心,肯定是被哪个负心汉给抛弃了。”

小荷泪落得更凶,善缘连忙竖手指在嘴边“嘘”了两下,杜尔娜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撩开帘子透气,一眼就看到薛支骑着马走在窗边上,见她探头,斜瞥了一眼,还是那种波澜不兴的眼神,杜尔娜想他心里装着别的女子,觉得很不是滋味,放下帘子拍了下车板,神情有些倔强。

小荷没哭多久便靠在善缘肩上睡着了,善缘帮她理顺微乱的发丝,摸摸她的额头,握住她的手腕,这手腕干瘦干瘦的,除了骨头就是层皮,看她身体也很虚的样子,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

杜尔娜在一旁看她动手动脚,冷哼道:“你怎么像个登徒子?对个女人家又是摸又是抱的。”

“她哭得这么可怜,我心疼啊。”善缘依旧让小荷枕在腿上,又摸摸她的脸,怜惜得很。

杜尔娜搓搓胳膊:“心疼?你……真不正常,你们可都是女子。”

“怎么不正常?”善缘偏头看她,笑着说:“就因为同是女子,我才更心疼她,你没体会大概是因为家境特殊,从来没受过欺负,又有个爱你疼你的好大哥。”

杜尔娜咬咬唇,没吱声。

善缘掀起帘子一角,看向车外,缓缓道:“我走过不少地方,普通人家大多重儿轻女,有的女娃,一出生就被抛弃……或是被卖到妓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男子嫖娼那叫男儿本色,女子被抛弃那就是她不守三从四德活该被弃,江东这儿算是好的了……”

杜尔娜听得瞪圆了双眼,呐呐低语:“还……还有这种事……”

善缘摊手一笑:“你看,女子生来就弱势,还要遭遇种种不公的对待,同为女子,更应该相惜,就算被臭男人伤害,至少还有姐妹呵疼。”

杜尔娜“扑哧”一笑,小声说:“外头三个可都是臭男人啊。”

善缘正色道:“首先把我大哥剔除,他出家人不算在内。”

杜尔娜也道:“那也得把我大哥剔除,他虽然喜欢喝花酒,但从来不玩弄女子,我也是气极了才会拿这个戳他脊梁骨。”

王道乾在外面打了个喷嚏,只觉得颈后凉飕飕的。

善缘对杜尔娜又多了几分好感,心下却有些惶惶然,想找个适当的时机把话跟她说清楚,这女孩儿心眼不坏,不该被个无心于她的人耽搁。

!!!

山岭幽眇,殿宇巍峨,清虚洞府门楼之下剑山横列,戒律堂上气氛肃然。

云台长案上依序排放着数十个圆坛,第一层阶上站立着五名道子,头戴黄月冠,脚踏金鲤步云鞋,面色沉肃,持剑伫立。

阶下门人齐列两侧,李古与何秋子跪在堂前,王道乾领众人居后而立,善缘扶着小荷左看右瞧,好不新奇,杜尔娜受这股沉寂的气氛压迫,缩在杜少凡身后不敢吭气。

不多久,就见一名白眉老道走上台,高喝一声:“恭迎道主!”

底下门人拱手俯礼,齐声道:“恭迎道主!”

就见一高一矮两人从落地屏后鱼贯而出,当先一人蓝袍鹤氅,头戴七星定神冠,手持太乙拂尘,肩负青古长剑,眉目含威,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竟是在北境遇到的那名道姑,她本名叫陆天行,赐号玉清真人,在继任掌门之前,专为道家清理门户,后将陆姓改为“戮”,更彰显其治道的方针。

善缘“呀”的低呼了一声,心说原来她就是道清观的观主,果真好大的来头!再一看,那抱着剑匣紧随其后的不正是灵珠吗?

善缘眯了眯眼睛,也不管身周气氛如何,踮起脚尖对她招了招手,灵珠一撇头,瞧见她,嘴巴大张,驻足愣了半天,眼里闪出惊喜,却不敢笑出来,定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戮天行登上云台入座,她才急匆匆跟上前,站在座后,将剑匣竖放脚边,这么一比较,这剑匣的高度都快赶上她了。

王道乾上前拱礼:“见过道主。”

戮天行道:“不必多礼,听闻宏华先生贵体抱恙,近来可好?”

王道乾道:“托道主的福,师父日前已康复。”

戮天行略一颔首,锐眼扫过薛支一行人,“事情始末我已略有耳闻,诸位都是贵客,不可怠慢!”手一挥,便有几个小道搬来座椅,请一干人等坐在堂侧。

善缘小声道:“这是要处理家务呢,是叫咱们只管旁观不要插嘴的意思吧~”

薛支见她兴致勃勃,不禁莞尔一笑。

戮天行让王道乾给二人解穴,又叫白眉老道将一条狭长的盒子放在他们身前,冷冷道:“好徒儿,可知这盒里装的是什么?”

何秋子和李古早被吓得瑟瑟发抖,俯在地上哪还说得出半句话。

白眉老道揭开盒盖,里面赫然呈放着六颗血淋淋的心脏。杜尔娜看了面色煞白,别开脸去。

戮天行轻声道:“这是玄理子、奇灵子、乐阳子、明真子、天成子、御冲君的冤魂所依。”

她说的轻柔缓慢,但每报出一个名字,李古与何秋子的颤抖便更剧烈一分。

戮天行继续道:“他六人与你们同修情深,在你二人失踪后自请出外找寻,七日后,六具尸体便被公然悬在城门上,尸身上深刻六字:尊道、复平、归一,李古、何秋子,你们可知道这是何人所为?”

李古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抖不成言,何秋子忙道:“师父明鉴,这是复平道那群人干的,真的不干我的事啊!”

“何秋子!!”李古嘶声大喊,偏头瞪向他,眼白充血,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何秋子也给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当即噤声。

白眉老道将木盒盖上抬走,戮天行面容不变,口气益发森冷:“很好,不打自招,叛徒的下场为何,李古,你该清楚。”

李古连连磕头,“师父,饶了我,让我死!杀了我吧!我真受不得悬脊抽肠之苦,赐我一死吧师父!!”他涕泪满面,额头重重撞在石板上,恨不得就这样把自己撞死,吓得何秋子骨酥腿软,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第35章 五行诛罚

杜家兄妹被这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善缘听到“悬脊抽肠”也就明白这刑罚有多残忍,但回头想想,他们捉少女去给那什么天师采阴补阳不是更可恨?还有多少女孩儿糟蹋在他们手里,当真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戮天行道:“念在师徒一场,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是受五日极刑,还是受五行诛罚。”

何秋子入道清观不久,并没见过审罚叛道,但李古则了然于心,所谓五日极刑就是以铁钩贯穿脊椎骨悬挂于梁上,施以严酷的刑罚,受刑的人虽然痛苦却一时死不了,要捱足五天折磨才能得到解脱。而五行诛罚的施刑人乃是戮天行的亲授弟子——五行道子。

以这五人各自的绝学在人体内灌注真气,形成五行相克之势,受刑者体内真气逆冲,犹如瀑流倒转,撕裂五脏六腑,最后破脑而出,虽死状凄惨,但立时毙命,也算走得痛快。

李古伏地又磕了个头,哽咽道:“多谢师父,弟子宁受五行诛罚。”

戮天行叫了声“好”,堂上门人尽数往后退开,五行道子走下阶来将李古二人围住。

戮天行道:“五行诛罚并不单单只是施刑与受刑,容你自卫反击。”手往前一指:“看好,戒律堂中央有一道横向的墨线,那便是生死线,能越过那条线,便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从此不再为非作歹,损我道门清誉,便不再为难。”

何秋子回头恶狠狠地瞪向善缘,叫道:“师父!我的手筋被那丫头给挑断了,如何自卫反击?”

善缘心说,就算你再多长两条胳膊结果也不会变。

那五行道子看气势看架子都远非其他门人能比,何秋子是没见识过,但李古心知肚明,说让他自卫反击,不如说做给其他门人看,当个威吓。

戮天行瞥了善缘一眼,又看向何秋子:“你不配受五行诛罚,滚吧!”

何秋子喜上眉梢,得意地看了李古一眼,拔腿就往外跑。

善缘说不是吧,就这么便宜了那家伙?眉心一皱,按住椅子扶手就想起身,被薛支一把拉住。

“大哥?”

薛支低道:“不会那么容易。”

就见李古扶额苦笑,不出一会儿,果然听到从外面传来何秋子的惨叫以及……野兽的哄食声。

惨叫、撕咬、咀嚼、低咆……种种声响黏腻地夹杂在一起,清晰地回荡在堂上,争食场面应该就在堂口附近,阶下门人无不面色骤变、人人自危,杜尔娜捂住耳朵,杜少凡张口结舌,小荷缩着头打颤,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善缘闻到浓重发臭的血腥味,揉了揉鼻根,背脊上也有些发凉,但她更好奇,怎么道清观里还养着野兽,很想去看看那是什么。薛支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轻举妄动。”

“大哥,你能听出是什么野兽吗?”

薛支道:“可能是大型犬类,数量……至少十只。”

不知过了多久,咀嚼声渐息,白眉老道推着一个板车进来,善缘伸头一看,乖!那板车上堆着一摊残缺不全的骨骸,皮叮肉挂的,脑袋被咬得稀烂,肋骨戳在外面,里面内脏全被掏空了,骨头几乎全被咬碎,没有一段是完整的。

善缘咋舌:“果然是犬类……”如果是大猫类的猛兽,舌头上带着倒刺,剔骨削肉,会吃得干净整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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