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匠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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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铁匠手札-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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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群人一齐往前行着,我跟在火鸿君的身后,往前过了几个门,又过了几片长廊,在看到另一扇大门前端坐着两尊石像后,才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先抬右脚。”一个女声轻轻地在我耳边提示道。



我赶忙收回了抬了一半的左脚,踉跄了一下,终于右脚过了门槛,回头一看,才发现雪姬对我微微点了下头,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衣,脸上也只是稍加脂粉,看起来更加清灵。



我感激地对她弯了弯嘴角,经过火鸿君那晚的一番话,我除了放下了对她的芥蒂,更对她起了丝佩服。



前方的哭声越来越大,整齐地从那间庞大的楼阁中传出,那种哀怨的哭声从屋子的每个缝隙中传出,弥漫在王城之内,我还清楚地记得楚王斑白的两鬓,还有那有些令人生惧的鹰钩鼻,如今他竟也这样突然撒手离去。



我紧跟着前边人的步伐,正想往里面走,却发现火鸿君拐了一个弯,于是所有人都跟着绕开了那座楼阁,走向另一片穿廊。



隔着门的缝隙,我看到那里面跪着成片的女子,每个人都穿着白衣,匍匐在地哭泣着,从外面开来那偌大的房间中就像一片白色的海洋,时不时扑腾起成片的白花,而中间夹杂着的那各种音调的哭声,有撕心裂肺的,也有隐隐抽泣的,更有些人脖子向前昂了一下,接着哭得晕倒在地。



那些全是楚王的妻妾吗……我想着,不知不觉跟着人们走进了另一幢巨大的楼阁,欧阳谦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我正想跟着坐在那个角落,但那坐褥上很快就被覆上了欧阳谦的手。



“你的位子在那边。”他嘴角歪了歪,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火鸿君正端坐在这个房间高台中央的那个案桌右边,他正将袍子理了理,冰冷的目光在厅堂中扫过。



我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别扭地坐到火鸿君的旁边,这个位置不惹眼也难,我这才意识到嫁给火鸿君这样的男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不是件轻松的事,我坐着,才发现下面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我们,雪姬坐在下方最靠近我们的那个位置上,而在右边那排桌旁的更有些白须老人,从他们的历练的眼神看来都是朝中的重臣,此外还有些长须的华衣男子,他们该是下座的诸侯,而欧阳谦正与赵将军坐在一处,表情显得十分轻松。这种特殊的俯视一切的感觉让我浑身发毛,我不安地看了火鸿君一眼。



“大王已经驾崩了。”我身边的男子开了口,他的语调很平,现在脸上显得更加肃穆,他拿起面前的酒杯,双手平举而上,眼神一低,将那些酒缓缓地撒到地面。



厅堂一片肃穆,所有人都跟随着将酒祭了楚王。



“我想现在我们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过了一会儿,火鸿君打破了这一片寂静,他微微抬高了语调。



下边的人纷纷点头,他们脸上除了哀伤更涌上了一股忧虑。



“听说池凌侯已经破了径山要道,前有大军,后有魏军相迎,形势恐怕不妙啊。”坐在最靠近我们的那个长须老人这样道。



在诸侯们都点头称是时,我不禁将目光移向了雪姬。



她的双眼明显没有之前那样平静了,我看到她微微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头部微微上扬,脸上逐渐出现了种蔑视而恼怒的表情。



“是啊,我们早已在梯道河那儿摆好了阵数,以为齐人不谙水性,却没想到他们暗中已经于魏军接了盟,一方破了我们水阵,一方直接攻了径山,看来……”另一个双眼有些肿胀的中年男人慌张道。



“什么?要败了?”从右方传来一个噎唔着的声响,我一看,从帘子中走出的是一身丧服的公子槐。



“王叔。”他对火鸿君行了个礼,声音沙哑得吓了我一跳,再一看,他双目早就哭得红肿。



他一屁股坐到了高台正中央的位置,止不住地以袖掩面,他的肩膀不断抽动着,呜呜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他那儿传来。



我不由对他起了一丝同情,之前他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模样,但对于父亲,还是孝义有加的,他发形散乱,面容憔悴,看来已经持续伤心了许久,坐在下方的那些臣子们也对公子槐行了行礼,从他们的表情看来,对于他在父亲死后的伤心的表现,都是十分佩服的。



可火鸿君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既没有上前安慰,也不打算制止,只是淡淡地将被他打断的话接了下去。



“池凌侯能长驱直入,除了魏军相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启了启唇。



这时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站了起来,我看到他肩上绑着一块长长的绷带,往外隐隐地渗着血,他脸上更有些伤痕。



“太可怕了,池凌侯手中那把剑,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喃喃地说着,声音虽如洪钟,却掩不住他的恐惧。



“那把剑横扫过来,即使是我的大刀也根本抵挡不住,多少弟兄想用手上的兵器去拦,可那把可怕的剑,不知用的是什么材质,竟然能将那些铁盾深深劈裂开,没人能反抗那把剑,我身上的伤,就是拜那把剑所赐!”



我的记忆一下子拉远了,他口中说的那把剑我见过,是由齐国特有的青石打造而成的,我带了一些回来,但至今却没什么机会去深究,而打造这把剑的叫昭震的那个男人,在我印象中他并不是泛泛之辈。



狐岚坐在雪姬后方的那个位置,我在想着那把剑时正与他的眸子碰撞了一下,他那双邪气的深不见底的双眼让我起了一丝惧怕,很快又把眼眸收了回去。



“怎么办,居然有这样的剑,那要怎么办,父王已经生生地被气死了,恐怕他要攻过来,没人能挡得住了呀。”公子槐仰起满脸是泪的脸,凑向火鸿君哭泣着,“王叔,想个办法啊,我不想死啊,楚国灭亡了没关系,要是被那个叫什么池凌侯的人抓住,我一定会被杀死的,像父亲那样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火鸿君的双眉一蹙,他毫不客气地将手一甩,就将公子槐推开,我看到他脸上出现了满满的愤怒,他狠狠地瞪了公子槐一眼,接着又果断地将身体转了回去。



在场的大臣们也没有吭声,这怪不得火鸿君,我也不知公子槐心里是怎么想的,竟会说出“楚国灭亡了也没关系”这样的话。



狐岚的白衣动了一动,我看到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对火鸿君行了个礼,他妖魅的脸庞从长袖中一寸寸地抬起,嘴角扬起一抹笑。



“只要夫人造出比池凌侯手中的更加坚硬的剑,我想就不必惧怕了。”



狐岚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看看火鸿君,他真死死地盯着狐岚,那神情就跟洞房那夜他问我狐岚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时一样。



每个人的眼中除了期盼,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信赖,我想这次造剑,与之前的意义已经大不一样了。



寒冰(番外)



我抱着双膝蹲在亭角,地上的那些嫩草刚刚抽出芽,风一过,被阳光照射着晶亮的晨露就瞬间滚了下去,滴进我眼前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不留一点痕迹,太阳很烈,但我不动地蹲着,四肢还是冰冷的。



“公子沐,公子沐,你在哪儿?”远处传来小厮们一阵阵地呼唤声,我将身体又缩了缩,靠在亭角,只听见自己体内一记又一记缓慢的心跳声。



一块青色的衣袂在远处晃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在这儿!”一个声音高声唤道,接着无数名小厮就蜂拥而至。



接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大脸就映入了我的眼。



“公子沐,快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高夫人发了话,晚上可是要设席与你们一同进膳。”说话的那个小厮脸很长,我看着他,下巴的右方冒出了一点点胡渣。



我摇头,把脸埋得更低了。



“公子沐,俞夫人与雪姬小姐已经准备好了,也一同去的。”那个小厮脸上的笑容已经慢慢收敛了,他嘴角开始笑得有些僵硬。



我摇头,别过脸不去看他们。



娘已经生了病,怎么可能也一起去呢……



突然,我的胳膊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一抬头,那个长下巴的小厮已经露出了恼怒的嘴脸。



“公子沐,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他双手一抓,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拎着往穿廊上走,“高夫人下的命令,难得准许你们跟大王一起进膳,连俞夫人也不能违抗,你这个小毛孩还是乖一点!”



高夫人……高夫人是父王的正室,可我害怕见到她,她第一次单独看我的时候,嘴角旁的两条皱纹就下垂得非常明显,那双眼眸漠然而挑剔地俯视着我,接着淡淡地说了一句:“小杂种。”



我狠命地咬了一口那只抓着我的胳膊,长下巴小厮一惊,我的脚还没落地,就被他又揪住了衣领。



他的脸阴沉着,不再摆出和善的表情,朝我背上狠狠地拍了一记。



那股强大的力量让我几乎一下子呕吐出来。



“真是烦人,要不是看着你晚上就要见大王的面子上,我就把你狠狠地揍一顿!”那小厮说着,把我的脸一下子捉了过去,我怒视着他,他却轻佻地笑了笑。



“脸长得倒是很漂亮。”



我不再挣扎,像个木偶般被他们换上一身整齐的衣服后,带到了娘的身边。



娘的脸色很苍白,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人就住在王城西北角的那个小院子中,那儿终年照不到阳光,低矮的树旁横七竖八地长了些蘑菇,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侍女为我们的生活打点着,还有终日打扫庭院的跛脚老郭,听到什么消息后他总是目无表情地跛着他的脚过来通知我们。



“冰沐,还没准备好吗。”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雪,我同母异父的姐姐,是母亲还未嫁到楚国前与赵国大将军生下的孩子,她比我大一岁,个子却已经高了我一个头,我不喜欢她。



她像只花蝴蝶般地在小房间中转来转去,身上穿了件嫩红色的纱衣,发上特意绑上两根红色发带,将她漂亮的脸衬得更加粉嫩。



我没有理她,别过脸靠近娘的衣裙,娘的手也很冷,她虽然站在,却像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还有半个时辰,我跟郭大叔说过了,先将房间的暖炉点上,等我们回来时就不会冷得发颤了。”雪笑着道,娘摸了摸她的头顶,表示赞许。



我却不想看她的笑脸,对谁她都一副笑吟吟的样貌,从五六岁开始便对着镜子打扮,撒娇着让老侍女为她买些饰物,即使对偶尔经过这儿的小厮,她也会尽情地展现着笑容,所以她总能带些好处回来,每天都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对着高夫人,她向来也是彬彬有礼。



我们坐在下座,高夫人款款地从竹帘后走出,瞥了娘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接着坐到父王身边。



我的面前摆满了各色佳肴,雪坐在我身边,开心地拿了些食物放在我的盘中。



“吃吧。”她笑道。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那些食物,一句话也没说。



“婉兰,最近过得还好吧。”父王饮了一口酒,问。



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两鬓斑白,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的目光轻飘飘地在娘身上掠了一眼,又很快落回了眼前的美酒上。



“谢大王关心,俞姬……”娘小声着道,但她的话没说完,高夫人随即打断了她的话。



“听说威儿早上在练习的时候将武师手中的兵器都打掉了呢。”高夫人的音调响亮,一下子就将父王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



“我就说,威儿是个可造之才。”父王满意地点头。



“娘,这个糕点做得不错。”雪对愣在一旁的母亲道,娘苍白的脸终于点了点,默默地接过那块绿得发亮的糕点。



我真不明白,这样的饭宴为什么我们要来,难道雪她根本意识不到高夫人的敌意吗。



公子威已经被立为太子,我没见过他几次,虽同为王子,我与他却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年前经过习武场见了他舞剑的背影,我也羡慕地跑去对娘说想开始练剑,娘只是淡淡地笑着,等到见到父王时,一定将这件事提提,可直到现在,她才是第一次见到了父王。



“大王,有件事……”娘起身,小声地对父王道。



可父王正与高夫人交谈着什么,根本没听见娘弱弱的声音,坐在一旁的雪突然站了起来,她满了一杯酒放在小手上,对我笑了笑,径直走了上去。



“父王,女儿敬你一杯。”她不亢不卑地说着,脸上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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