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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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跪不起-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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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您有什么……”话还未说完,那个莽汉上来揪住郭明达的衣襟,噗嗤就是一记老拳。拳头正中郭明达的鼻梁,他咚咚咚地倒退几步,一股殷红的鲜血霎时从鼻孔里流下来。 

  “瞎怂货,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有没有这么价干事情的,刚才还好好一个人,屁大的功夫就成这个样子了。”大胡子满嘴喷着唾沫星子,像提溜小鸡似的提溜起郭明达就往外走。人们呼啦闪开一条道,只见走廊里缺胳膊少腿的破旧椅子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伙子。 

  不知是谁递过来一团棉球,郭明达接过棉球赶紧塞进鼻孔,当翻开那人紧闭的双眼,他心里忽悠一沉,赶紧说:“快,快,快送急救室。” 

  小伙子被抬进了急救室,经过一阵紧张的抢救,总算转危为安了。郭明达洗一把满是血污的脸,从急救室走出来,他的肺几乎都要气炸了。多么荒唐的一次医疗事故呀,护士居然忘了给患者做皮试,就直接注射了青霉素。幸亏抢救及时,要是再晚上那么几分钟,小伙子的性命怕就保不住了。 

  “咋样?我兄弟还有气没有?”守侯在急救室门口的大胡子没好气地问。 

  “你就放心吧,已经没事了。”郭明达这时才觉出额头上火辣辣的疼。 

  “院长,你不要见怪,我也是一时糊涂,改天我摆桌子给你赔罪。”大胡子拉住郭明达的手,一个劲地抖起来。假如他知道了事情真相,也许就没这么客气了。 

  这边刚按下葫芦,那边又翻起了瓢,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面前。 

  “老姐姐,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干什么?”余怒未消的郭明达一脸茫然。 

  妇女鸡啄米似的连连磕着头说:“院长,我的巴郎子(哈萨克语:孩子)救一下吧。” 

  “您快别这样,起来,孩子怎么了?”郭明达想搀扶起妇女,可妇女死活就是不肯站起来。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汉,怒冲冲地挤上前来帮腔:“你自己看不见嘛,这娃娃浑身烫得跟火球一样,都来了五天了,死活就说没有床位,那边的高干病房空空的,硬是不让住呀。噢!当官的是人,我们穷老百姓就不是人了?” 

  “梁主任,这是怎么回事?”郭明达勃然作色。这个一向沉稳的人,近来真有些坐不住了。 

  “你叫我咋办?一共就那么几张床位,高干病房是空着,可她掏得起住院费吗?嗨!其实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反正你是院长,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就是了。”梁主任将了郭明达一军。 

  “人命关天,就先住高干病房。你马上去办,就说是我说的。” 

  “住院费按什么标准收?” 

  “你就赶紧吧!我的爷,别的事后面再说。” 

  上班还没几日,诸如此类的闹心事,成堆成堆摆在了郭明达的面前。医院机构臃肿,入不敷出,就连交电费的钱都没有,电厂三天两头来找麻烦,这边正做着手术呢,那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咔嚓一声就拉闸断电。一个二百多人的医院,光行政后勤人员就有将近一半,还尽是扯扯秧的根,不是这个的大姨子,就是那个的小舅子,哪个你还都动不得。在郭明达眼里,整个医院就像一辆严重超载的破车,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散架了,你却不能让它停下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问题。 

  拖着沉重的双腿,郭明达推开自家的房门,屋里阴暗潮湿,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搬进来之前,这里曾是医院堆放杂物的库房。医院原本有一幢小楼,是专为老院长盖的,老院长回原籍之后,小院似乎理应由现任院长住,可院里住房实在紧张,郭明达不忍搬进去。于是,他让总务科将小楼一分为三,分给了急需住房的员工。

第五章(21)
妞妞住在学校,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趟,只要她一进门,屋子里就立刻充满了生气,甭看她小小年纪,操持家务却很在行,规矩也很多,譬如,进门要先洗手,睡觉前要洗脚,别穿着衣服躺在床铺上等等……为此,她没少跟敖登拌嘴。 

  敖登前几日回霍牧了。只因桑斯拜前几日托生生捎信来说,梁爷的老屋有几处漏雨,若再不抓紧时间上一层房泥,一旦雨水把椽子沤烂,再收拾就费劲了。郭明达一天脚跟打后脑勺,忙得抽不出身来,所以也只好打发敖登去了。 

  拽一把板凳过来,郭明达坐到灶台前,心想着把中午的剩汤剩饭热热将就一顿算了,这火柴刚拿到手里还没划着呢, 门外又有人来访:“郭院长在家吗?” 

  一听这粗门大嗓,郭明达就皱起了眉头,他双手支撑着膝盖吃力地站起来说:“大老李呀大老李,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你非要跑到病房里去闹嘛,你也是医院有头有脸的人,这成何体统嘛?是你的事重要,还是病人重要?我当时可是正在查房呀。” 

  “对不起,院长,我也知道那么做不合适。老婆昨天来信说,我要是再不回去,她就跟我离婚,我一着急就……真是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的衣服撕烂。”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下,你也真是不容易,夫妻分居二十几年。再说政策里也写得明明白白,允许你们回原籍工作,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没有理由不让你走。但是,一码归一码,今天这件事你必须在职工大会上做出深刻的检查,什么时候你的检查通过了,我什么时候放你走。”郭明达说。 

  “你、你真的同意了?”大老李紧紧握住郭明达的手,努动了几下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说心里话,我真是舍不得放你走,你自己掰着指头算算,咱医院里还有几个像你这样的骨干,这两年但凡有一点办法的,能走的是全都走了,我现在天天在唱空城记。不说这些了,说也无济于事了。你记住了,今后无论到了哪里,都不要忘了新疆,不要忘了我们。” 

  “哎!我何尝愿意离开呀,毕竟在这里工作二十几年了,人不亲土还亲呢。回上海谈何容易,都这把子年龄了,一切都得重打锣鼓另开张,况且,回去以后连个安身的窝还没有呢,一家三口还得在老丈人家穷将就,唉!难哪……” 

  见大老李愁眉不展,郭明达忽然一拍脑门,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想法:“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把你的老婆孩子全都接过来。” 

  “接过来?上嘴唇碰下嘴唇,你说得可真够轻巧的。工作、就学、住房哪一样不是麻烦事。” 

  “听我跟你说,只要你不要天上的月亮,像什么住房问题,孩子上学的问题,老婆的工作问题,我统统帮你解决。” 

  大老李有些耳背,以为自己听岔了,他呆呆地望着郭明达,问:“你再说一遍,我不会听错吧?” 

  “我是说只要你肯留下,一切困难我都帮你解决。”郭明达提高嗓门说。 

  “此话当真?”那双躲在厚厚瓶底后面的眼睛溜圆溜圆的。 

  “你看你这个人,我还蒙你不成。” 

  “好,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现在就答复你,我愿意留下来,在新疆干一辈子。” 

  “先别忙着表态,这么大的事还是去跟媳妇商量商量吧。” 

  “不不不,我怕你呆会儿又变卦了。” 

  “那我指天发个誓好不好?” 

  “嘿嘿……不敢,不敢,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真心实意地希望你留下来,往后咱哥几个甩开膀子大干它一场,你看怎么样?”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得赶紧去打个长途电话,把这个喜信告诉我老婆。真是谢谢您了,郭院长,到时候我让媳妇炒几个家乡的小菜,好好款待款待你,我媳妇的黄焖鸡做得最好吃了。你忙,你忙吧。” 

  大老李刚走出门,旋即转过身来说:“把您那件衣服给我。” 

  “做什么用?” 

  “按尺寸给您做一件新的,要不我这心里不好受。” 

  “哎哟!你就赶紧去吧,啥大不了的事,你还是回去想想该怎么做检查吧。”郭明达不由分说,愣是把大老李推搡出门。 

  回想这一天的经历,郭明达真是有点苦笑不得,气都快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从咸菜缸里捞几根豆角出来,放在案板上胡乱剁巴几刀放进盘子里,随手提溜过酒壶来,不想酒壶却是空的。他犹豫片刻,嘬几下嘴唇,还是趿拉着布鞋,拎着酒壶出了门。 

  就像真有酒虫子勾着似的,这会儿,他一门心思就是想喝上两口,在那种晕晕忽忽的感觉中,把所有的烦恼与忧愁,一古脑儿全都抛在脑后,了无牵挂地睡个大头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22)
巷口拐角处的杂货铺里,几个闲来无事的邻居正趴在柜台上闲聊,聊着聊着这话题就转移到了新搬来的邻居身上。店主银坠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神神秘秘地说:“你说怪不怪,如今送礼的把当官的门坎都快踏破了,这个姓郭的院长,按说官也不小了,咋就天天到我这里打散酒喝呢?” 

  “哼!猪鼻子插葱装象呗,他是初来乍到,总得先试试水深水浅吧。”孟撇子习惯性地撇撇嘴,他的诨号大概就是由此而得。 

  “你嘴里就没个好话,我看这人不简单,来了这才多少日子,不吭不哈地可干了不少好事,你就说那个烧锅炉的秃子,过去那可是外科的一把刀,原先说人家有历史问题,硬是不用人家,姓郭的来了二话没说,立马给了秃子一个外科主任,还把院长的小楼也腾给了他,上上下下没个不叫好的。” 

  “听说他还没娶媳妇呢?该不会是有啥毛病吧?”生性俏皮的黑牡丹说。 

  “他如果没有结婚,那两个孩子是谁的?” 

  “有毛病没毛病,你去试当试当不就知道了吗? 反正你男人不在跟前,你闲着不也是闲着。”孟撇子调侃道。 

  “我把你个孙撇子,绕着绕着就往裤腰上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黑牡丹说着,一把拧住了孟撇子的耳朵。 

  “哎哟!你还真掐呀,松手,松手。” 

  正在这个时候,郭明达推门走进来,大家伙先是一楞,随即“哗”地就是一阵喧嚣。 

  郭明达以为自己出了啥洋相 ,他赶紧捋头发、拽拽衣服,一副滑稽而窘迫的模样。 

  银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说这地斜是不斜?说曹操曹操就到,咯咯咯……” 

  “闲得没事又在这里嚼舌头是吧?给我灌满喽。”郭明达递上酒壶,阴沉着个脸说。 

  “黑牡丹刚才还说,敖登有好几天没来打酒了,嗨!正说着呢,你可就亲自来了。”孟撇子一语双关地说。 

  “嘿!我说你这熊玩意儿,今天是跟我干上了。” 

  黑牡丹拉开架式又要动手。 

  孟撇子见状拔腿就溜,嘴上却不服软:“你来,你过来,我叫你今天知道馍馍是面做的。” 

  郭明达不去理会饶舌的邻居们,今天他似乎也没那份闲情逸致。 

  银坠将灌满的酒壶,放在柜台上,郭明达付过钱,提上酒壶就要走。银坠用手挡住他的去路说:“老郭,坐一会儿吧,急着回去给孩子喂奶呀!” 

  “有什么事吗?” 

  “哟!没事就不兴和老百姓打成一片了。过来坐一会儿,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我还没吃饭呢。” 

  “你咋不早说,银坠的疙瘩汤正愁着没人喝呢,我这就去给你端去。”黑牡丹说着就进了厨房。 

  “群众可是对你有不少意见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想走都难了,郭明达只得硬着头皮坐在了条凳上。 

  “你听我说,老郭,我把你不当外人了,有些话当姐的一直想对你说,要是有啥说不到地方,你可不许翻脸。” 

  “哎哟!有啥话您就直说,我还有事呢。”郭明达有些不耐烦了。 

  “好。那我就先说这第一条,先瞅瞅你这身打扮,啧啧!认识的说你是个院长,不认识的还以为哪里来了个盲流呢。人靠衣马靠鞍,该讲究的时候还得讲究些,好歹你也是个院长。” 

  郭明达低头一个劲地往嘴里哗啦疙瘩汤,倒不是嫌银坠多嘴,不知怎地,一股无名火在郭明达心里拱动着。 

  “我再说着第二条,自从你搬过来就没见你消停过,家门口成天栓的不是马就是牛,一天到晚臊气哄哄的,你是开大车店的呀?这些不说也就罢了,那些人来了又是吃又是住的,都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家里就是有座金山,早晚也得叫你给嘬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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