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田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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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田园生活-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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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一样要给铺子里做活,一样从爹娘手里领工钱,却得自个应付柴米油盐的花销——怎么算,都不见得比如今好。”

周南生却比他想得明白,“自家有生意,是没有去别处谋生的道理,可是分家后,铺子里纯利就要按人头分了,分红拿在我们自己手中,爷爷就不能随意支配了。”

周东生恍然大悟,“三弟,你跟哥透个信,咱家一年……能分多少?”

“一年下来……纵使爹娘拿大头,咱们兄弟三分得平的话,二三十两得有。”如果老人还是一味偏向小弟,那他们也许就要少些。

周东生却觉得满足了。“每月有工钱,年底还有分红,这一年起来,咱也不小心变富裕了,你大嫂得欢喜坏了。”他喜滋滋地抱怨,“那娘们就好个钻钱眼。”

周南生笑。他心上卸下以扶持弟弟为己任的重担后,也由衷觉得分家有好处:至少,时不时他可以给唐荷买一买钗环锦裙。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周家村这一代有暴躁的年轻后生宗族观念弱一些——用唐荷的说法,其实那些人就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后生经过一早上的争吵和日晒,终于不耐烦,失控之下先动手打了人。

在场乌压压一百来号人,都是血气上涌的年纪,一个人动了手,别的人都犹如听到了军令,不约而同地动起手了。

暴怒令人心生戾气。戾气令人失控。不能出现死亡的古老祖训因此被众人抛在脑后。恣意行暴的快感在血液中流畅,后生们打红了眼,知道邹家村的两名死者到地,被开了瓢的脑袋红白液体在地上蜿蜒流淌,也阻止不了众人。

后来不知谁喊了一句:“死人了!”

热血翻涌的人们才突然战栗且冷寂下来。

对周东生兄弟来说,斗殴的发生令他们猝不及防,接下来的争斗避无可避:因为就算他们不想打人,也要反抗避免被人打。

他们一直处在外围,对死去的两个人,他们没有碰到他们的一根头发。可是这不重要了。

周北生战栗地对弟弟说,“弟,死人了。”自古杀人偿命。他茫然且悲哀地问道:“咱娃娃怎么办?”

周南生从前是读圣人书的书生。只是从这一刻起,他自知他的生活和信仰一起坍塌了。

出了人命,自然不能善了。邹家村人围着周家村人不让跑,谁跑下死命砍谁。反正他们谁死了人,就该让别人也陪葬。

周家村却也有许多人忍着被刀斧砍伤的剧痛,冲出包围逃窜。

周南生拉住了同样作此打算的大哥。“哥,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咱们有家,不能逃。”不然他们要做一世的逃凶。只有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才有可能回家。

他的家,等着他的妻儿。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不去听唐荷的话。

邹家村死掉的两个人,恰恰是亲兄弟俩,也是家中唯二的男丁。他们的父母听闻噩耗后,只觉此生无望,临老无人送终,因此不肯听族老先与周家村交涉的劝说,拼着一口恶气,煽动同样受伤的村人亲属,众人浩荡的抬着伤者亡者,一起去县衙击鼓鸣冤。

县太爷从北方外放到此县,一向觉得此地蛮荒,南民尤其不服教化,此次不论死伤者还是凶手,一律让他恨极,可是“咎由自取”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要引起民愤的。

县太爷即令衙役押捕疑犯。被邹家村人围困的先行押解到狱。周东生周南生一言不发束手就擒。

只是中途路遇周北生。东生南生均心神一振,不约而同侧过脸,不想被弟弟认出免得他被牵涉其中。别的村人却如遇救星,指着周北生就喊:“北生,救命啊!”又纷纷哀求衙役:“官老爷,那是我们村的秀才哥啊,他身上有功名的,你且看在他的面上,饶了我们回去吧。”

邹家村人如何肯。他们都知道周家有钱,捐了一大笔路银,而且周老爷子放过话,再捐两回都能够。如今死伤者众,就等着银子赔偿,不着有钱人家要找谁要?因此人命一出,邹家村中心思活动的人就重点围住了周东生兄弟——他们当然认得这两兄弟,多少次周家村人指着两人说:“捐路银的大善人家子弟在这里呢,他们也以为你们当赔过路钱和药钱。”

周北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光刚刚扫过村人,忽忽认出自己两个与村人一样被长绳捆住双手的哥哥,脸上惊疑方起,就被邹家村几个大汗围住,被指着一口咬定罪状:“官老爷,这个秀才哥方才也打了人的!就是他把人打死的!”

余下邹家村人收到指示,也纷纷指认。

死人了吗?!周北生着急辩解,“我从镇上回来,与你们走的是反路。我没有参与斗殴”

周东生周南生也心中大惧。周北生是全家的骄傲和未来,是他们的小弟弟。他们此去凶险,如果周家最后一个男丁也被卷入,年老的父母将遭受怎样致命的打击?他们必须保护弟弟。

他们齐齐跪在地上,往粗粝的土路上磕头,辩解弟弟与此事无关,周南生秉承剩下的两分清明,从周北生的衣裳及鞋子的尘埃归路的方向及神情等方面一一辨明,说他与拿着凶器、沾了血迹的斗殴众人不同,他是清白的。

衙役迟疑。周北生与他们相向走来,说是从镇上回来,当是真的,且他有功名在身,他们一介小吏也不愿欺辱有可能他日腾飞的少年,只是邹家村人众口一词咬定周北生在场且动了手,他们若是轻易放了他走,对县太爷也交代不过。因此一时拿不定主意。

周北生看着两个哥哥磕伤流血的头皮,恐惧与心痛同时袭上心头。他冲上前硬拉起他们俩,“哥,别磕了……”

东生兄弟俩却他快走,然后继续磕着血肉模糊的头哀求围着他们兄弟三的衙役。

周家村众人此时也知道闯祸,但因为一些人心中怀着隐晦的不安和恶毒,所以以沉默相对,只有少数人开口为周北生辩明。

周北生茫然四顾,知道此事是躲不开了。

“差大哥,我跟你们走,”周北生竭力平静地说道,“清者自清,我无罪。我两位哥哥也不是逞凶斗勇之人,断无可能伤人性命。县太爷英明,我相信他会查明真相的。”

倒是省事。衙役们对望一眼,点头道:“你且跟着走吧。众人说你功名在身,且不捆你了,免得辱你书生斯文。”

周东生惧到极致后是哀,他的眼泪和着血水淌至颚下,“爷爷和爹娘怎么办啊……”

周南生也喃喃絮道:“不该去,不该去……”

周北生强忍泪意,衙役不肯解开两个哥哥手上的绳子,他只能掏出帕子,一边踉跄走着路一边给他们擦去脸上的血泪,“哥,会没事的。”

这话是自欺欺人。他饱读诗书,如何不明白,为节气入狱的读书人也许能博得美名,为逞凶伤害人命入狱的读书人却是遭遇致命的丑闻和劫难。

只是都是命。偏偏岳家今日有喜。偏偏他听岳母的话。偏偏他这个时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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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艰难的交涉。

周家人早在闻讯之初,就遭受巨大打击。老爷子当场就撅了过去。醒来后,本来就瘸的一条腿彻底没了知觉,他看着满面仓惶的家人,不得不咬紧牙关拄着拐杖去找村长及族老商议后策。

周老爹和徐氏一夜白头。杨氏抱着小女儿痛哭,偎在她身边的土豆娃已经知晓人事,却看着妹妹无辜的黑眼睛,强忍住泪水安慰娘亲。吕氏本来就瘦弱,一夜过后,更像早春寒风中摇摆的单薄花朵。

而唐荷,心内怀着茫然和悲伤。

在前一世,她觉得一个人就算犯罪,也分可饶恕或不可饶恕。比如偷税这样的法定罪,是个人对国家机器的躲闪和抗衡——罪或不罪,犹可两说。但是故意伤害或杀人这样的自然罪古往今来都是不可饶恕的。一个人,有什么权利去伤害或杀害另外一个人呢?

所以她对于电视剧里或新闻里包庇凶手的亲属总是不以为然:一个成年人总要为他的失控或凶残付出带价。纵使是亲人,也该认可这一法则。

只是当她的丈夫也成为伤人的嫌疑犯时,她的心中却不断在辩白: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必定是无辜的。

或者就算他伤了人……她极度压抑的内心悄悄流露与她所受的教育不相符的阴暗期望:就算他做了,也让他逃过惩罚吧……

她的理智和感情一同煎熬着她的躯体。三个多月的身孕和丰足的饮食本来让她已经稍微丰腴,这几日她却明显迅速消瘦,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又沉。

整个村庄一齐陷入绝望。

七伯娘张氏来到他们家痛哭,她的两个儿子也被捕入狱,她的家庭她剩下的人生都在面临破碎,她来哀求周老爷子:“你们家在四邻八村是独一份的,您出去说句话,他们得给你面子。”

老人闻言却流露无限悲哀。

90

这是整个村庄的劫难。青壮丁十之九入狱,如果救不回来,只剩下老幼妇孺的村庄将急速衰败。然后周家村会被贫穷碾碎在时光里,最终成为历史。

举村德高望重的老人倾巢而出,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去邹家村与有分量的人对话,哀求,让他们看在两村世代邻居,且日后需求一个平衡发展下去的面上,把这件事情掩过,他们愿意补偿。不然周家村陨落,剩下的村民怀着仇恨,与邹家村冤冤相报不止,也会拖着他们走向末路。

老人们又一起寻到了苦主家,告之死者父母,他们愿意赔偿钱银,会让他们宽裕地把幼孙培养长大,不至让老人晚年凄凉。

周北生的岳父也极力奔走。吕氏在闻讯后就立即赶回娘家请求父亲伸以援手。吕教谕和齐氏在最初的惊疑和难堪过后,也明白周北生被捕也有他们造成的阴差阳错。因此齐氏难得沉默,默许吕教谕救助周家兄弟。

吕教谕既为本地县学之首,交游广阔,就是县太爷也得卖他一分面子。

吕教谕上门拜访,县太爷已知他与周北生的关系,自然也明白他的来意,却仍然叫人奉了茶,与他不着边际地打太极。

吕教谕苦笑,直接把来意道明:“我那女婿乃一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哪里可能参与斗殴,且在下可作人证证明,斗殴发生时他在我家中,我为他点评文章,然后一起用了午饭,此事吕府上下均可作证。”

关于事故经过,县太爷早早就讯问清楚。周邹两村人,都只是背朝黄土的农民,性格粗莽,纵使其中一些人心思狡黠,决意把周家兄弟不分黑白地拉下水,但彼此的证言间细节不一致,听来破绽百出。县太爷都不用用刑,厉声急喝几句,这些人就惶恐磕着头道来实话。县太爷将一干嫌犯的证词一一印证,基本明了了当日两村对峙的组织者、领导者及积极参与者。对周北生不在现场及他两个兄长没有向死者动手、在那场群殴中最多是从犯这些事实,县太爷也明白在心。

吕教谕听得大喜,“大人英明!”他急着把自己女婿先摘出去,再谋其他。“小婿北生既是无辜的,在下将他保出……”

县太爷手中茶盖,与茶杯碰触发出脆响,意味不明地道:“周北生或许无罪,他两个哥哥或许罪轻,只是都不能走。”

吕教谕又听县太爷点了几句,他久经人事,很快明白过来,他以为是周家优势的东西,此时反而拖累了他们。捐路银的善举,前程似锦的秀才功名,殷实的家境,反而让他们受众人攀指。人心就是如此,人之将死,恶意不减:凭什么我难逃罪责,而你安然无恙?再或者,此次事件死伤者众,丧葬、医疗所费不菲,总要有人拿出银钱来,还有谁比周家更合适?

吕教谕想通关节,心中不免悲哀。只是到底不是毫无希望运作,因此他振作精神,道:“周邹两村世代相邻而居,往日一向和睦友爱,此番因莽撞后生不懂事,误伤对方,两村人都不胜悔痛。邹家村老人也与我说了,逝者已矣,他们愿意尽忘前嫌,只求两村仍然做世代友邻。大人爱民如子,望成全子民苦心。”

大白话就是,周家村跟邹家村已经谈好了价码,他们愿意私了,大人你给不给?

县太爷垂眸不语。他原本还有一年任期,若是治下无波无澜,明年他就要高升至富足的别县。不想今年闹出命案,若是处理不好,被有心人操作,此事上达天听,他的前途也要受到险阻。因此他心中对周邹两村恨极。

只是再恨,在其位谋其政,他作为一方父母官,也还要把这事处理好。这个好不但是周邹两村好,也要他好。

本县民风彪悍,乡间秩序一向依赖自成一格的人伦礼法维持。历代以来不时有村民互殴死伤人的事件,民间愿意自行和解,官府举重若轻,也乐意采取这样睁只眼闭只眼的做法。

因此他也力主两村和谈。和谈成功,苦主不追究,官府草草做一个意外伤亡的结论,从此两村又取得短暂和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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