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才把行李放在这里，这都一个星期了，怎么不闻不问，电话都没见来过一个呢？太牵强的一个理由了。说她庸俗也好，无聊也罢，文欣就是特别想看看谎言被戳穿时鬼子脸上该有怎样的神情。多久以来的郁闷急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她就这样执拗地等着，守株待兔似地等着狐狸精自投罗网，等待着真相浮出水面。
克制住想把那箱子砸了的冲动，文欣把清理出来要洗的衣服都堆到大桶里，泡上洗衣粉使劲踩，好像一口气都要发泄在那些衣服上。看着被洗衣粉泡得发红的脚面，脑子里居然想起不知哪年哪月鬼子笑眯眯地洗衣服的样子。同是一个人，变化怎么这么大呢！结婚三年是纸婚，这个阶段的婚姻大概真像白纸一张脆弱不堪，信手就能撕碎了吧。
翻开好久不用的皮箱，过冬的毛衣和外套都卷成团胡乱地塞在里面，原来给鬼子买的一套装门面的西服都捂得要长霉。文欣皱着眉头把衣服都清出来，一件件抖搂开来铺在床上，就着下午的太阳，好去掉点霉味。拿完衣服抖一抖皮箱，居然噗通掉出一包东西来。打开缠绕在外面的黑色塑料袋，一看之下，文欣就觉得脑子一热，满心的愤怒在一瞬间炸开。
电话一接通，她就对着话筒尖叫：“刘国祥你马上给我回来！十分钟你进不了这张门，后果自负！”
大概是没见过她这么失态，几分钟功夫，刘国祥的脚步声就在楼道里响起，几乎是跳着上来，喘着气站到门口。
“怎么了，老婆？”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文欣，眼神有点不明就里的慌乱。
“你告诉我这都是什么！”文欣一扬手把那个塑料袋砸到他身上，袋口裂了，东西哗啦散了一地，各式各样的避孕药、避孕药膜、避孕套连带测孕试纸都有。
刘国祥被打得一跳，有些尴尬地看着地上，抬起头却立即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强作镇定地问：“是我买的，怎么了？”
看他那样，文欣倒忽然平静了下来，哭笑不得地问他：“那麻烦你告诉我，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给你用啊。”刘国祥张口就答。
“给我？你什么时候操过这些闲心啊？再说了，我从生了孩子就在医院上了环，我什么时候要用这些了？”
刘国祥嚅喏道：“我就是闲着没事干，买来研究下。”
“哈，研究这个？你什么时候变避孕专家了？”文欣俯身捡起一板拆开封的避孕药和药膜扔到他身上，“那你告诉我，这药好吃吗？是甜的还是苦的？这膜你用哪了？是治你脚气还是治你口腔溃疡？”
刘国祥无语，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文欣干涩地笑了几声，“刘国祥，你不要太无耻了。”
忽然想起什么，她径直走到屋角的行李箱跟前，飞起就是一脚。看来小时候的武功没有白练，小箱子应声开裂，里面的衣物零碎萎靡一地，全是女人衣服。
拎起一件粗布的胸罩，文欣笑得很放肆：“这也是你的研究项目？这年头还有人穿这种内衣，哈哈，这妞真够勤俭节约的，跟你真般配！可惜就是码数小了点，成年没？你别到时候给人告个诱拐未成年妇女。”
翻了翻，她又从衣物堆里找到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的是一些证书。
“谭丽，中专，75年6月5日，湖北荆州。”念着毕业证书上的字，文欣故作惊讶地看着刘国祥，“咦，不是你老乡啊？唉，比我也小不了两岁，一把年纪了，还来当什么狐狸精呢，老老实实在乡下找个人嫁了不是挺好？”
“你闹够没有？别人放这的东西你去翻什么翻，还有没有一点教养了。”刘国祥突然大声地吼。
文欣依然是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没闹够。怎么做贼的比捉贼的还喊得凶了？你够性格的，难怪人家老姑娘看上你。别人东西怎么了？她扔我家里这么久不拿，我就当她不要了。”
话没说完，她又打开门，一把抱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楼道下面扔了出去。
“你！”刘国祥伸着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沉着脸坐了一会，听到外面有人上来，赶紧出门去捡东西，文欣顺手就把门锁了。
“开门！我警告你，开门啊！到底想搞什么鬼你，丢脸丢到大街上去你才高兴是吧？”门外的他一时忙着捡垃圾，一时过来捶门，气急败坏。
文欣没再理他，只是尽快地收拾东西。打开门的时候，她背上挎着一个旅行包，带着一脸的凛烈，又带着万分不屑的目光瞪着他。
“你……干吗？”刘国祥下意识地堵在门口。
“给你们腾地方，以后这种三人游戏我就不参加了，祝你们春梦了无痕哈！”文欣呲着牙咧着嘴地冲他笑。
“干什么你！”刘国祥一把将她推进屋子，低声说，“老婆你听我说，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从来我都只爱你一个人。你别急，听我慢慢解释。”
文欣还在笑，好像碰上了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那样笑不可抑，也好像只有笑着，心里的痛会稍微轻一点。
“哦，你爱我，我从来都知道你爱我呀？不过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爱我的？你为我做过什么？爱我，就是不停地折磨我，羞辱我，包括现在的背叛我？这种爱我不要也罢！求你别再说爱我了，你把我爱得好难受，都快要被你爱上绝路了！收回去吧，你的感情跟你的人一样廉价卑鄙无耻，谁稀罕你给谁去！”
说着，她一把推开他就冲出门去。
“你要去哪里？你……”刘国祥拦不住她，音量忽然提高。
“走了就别再回来！得，台词我都替你说了。”下了几级楼梯，文欣又挥了挥手机，回头喊道，“等你准备好了离婚书再找我，我随时签字。”
下楼经过刚才扔下来的东西，忍不住又恨恨地跺了几脚，吐着舌头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她和刘国祥之间的感情，就像这满地的杂物，被践踏得碎裂了一地，无力地瘫软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百零一章 流浪的夜
出门拦了一辆的士，上了车才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只能随口说了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
已近黄昏，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里才好像踏实一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家里打电话，母亲一听她的声音首先就把儿子拽了过来。儿子差不多三岁了，据说野得像只山猴，上窜下跳没个安宁的时候，每回打电话都只是匆匆叫一声“妈妈”就紧接着“拜拜”。这天却很乖，一直在话筒前不停地说话，自顾自地念叨：“妈妈你知道吗，今天老师教了我们英文单词，杯子杯子cup，书包书包bag，妈妈说我讲得好不好？……爷爷奶奶打电话来说他们想我了，咦，爷爷奶奶不就在身边吗？嘻嘻，真奇怪，我怎么有两个爷爷奶奶。……妈妈你那里好玩不？有没有养小白兔？奶奶帮我养了只小白兔，还有一只小黑兔。奶奶说我属兔的，小兔子就像我一样，它们吃好多好多青菜，拉出来的巴巴臭死了。嘻嘻，奶奶说我拉的也是臭巴巴。……妈妈你回来陪宝宝玩好不好？宝宝想妈妈了……”
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说话，文欣不住点着头。过了好一阵子，儿子才问：“妈妈我现在可以去看动画片了吗？”文欣一看时间，他居然创纪录地说了近20分钟！没等她答应，电话已经交给了母亲。
“今天真奇怪了，他一直问妈妈怎么不打电话来，妈妈怎么不打电话来？你看他乖吧，平常哪有说这么久电话的时候，真奇怪了。到底是人亲骨头香，你们就是不在身边孩子也总惦记着，我这当外婆的算是白带了！”母亲拿起电话就开始抱怨。
母子之间大约有种天然的默契吧，此时最好的安慰莫过于孩子童真的言语了。孩子是神奇的，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能给你带来快乐和力量。即使再多的委屈，再多的辛劳，再多的心烦意乱，在他软软的语音中都烟消云散了。文欣此刻满心的温暖，笑着问：“妈，你们最近怎么样？”
一提起家事母亲就有说不完的烦恼。最近一年家里变故挺大，首先是父亲单位开始下岗分流，50岁以上的人实行工龄买断，父亲本来还有8年才退休，现在只拿了2万块钱买断费就回了家。没了收入还是小事，几十年工作兢兢业业的父亲自打回了家精神就很差，神经衰弱加慢性胃病，身体一直不见好。文慧的单位也处在半倒闭状态，虽然从艺术学校进修回来能开些辅导班之类的贴补下，结婚多了个赵晓军在家什么也不干，杯水车薪的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她是个只顾自己的人，带着老公住回了家里，完全不管父母现在手头有多紧，小两口赚一个花两个。
鬼子每个月寄五百块钱回去给儿子当生活费，文欣也暗自每个月贴布家里一千块钱，加上母亲一点退休工资，生活应该还没有问题。可母亲总是有出不完的怨气，说是父亲一直当那2万块钱买断费是保命钱不舍得用，最近却突发奇想要买个摩托车，文慧自作主张要帮他参考，参考来参考去买了一款花了一万八还不说，车型太大了父亲身材矮小不方便骑。说是为了顾全他的安全，车买回来基本就给赵晓军用了。父亲气得要命又不好说什么，母亲就越发看赵晓军不顺眼，说他年纪轻轻好吃懒做，天天窝在家里只会打牌赌钱没出息。
“还是小刘好，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好歹人家自力更生养家糊口。你看他不抽烟不喝酒的，一点钱全省下了，抠归抠，肥水没流外人田不是？文欣啊，照我说呢，你就别动不动跟他使小性子了，别天天疑神疑鬼的。我看小刘就挺好，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好好过日子是正经！你现在怎么样啊？加工资了？”
听母亲这么一说，文欣一肚子苦水也倒不出来了，只能连声地应着很好很好。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这个家的支柱，她又怎么可能不好，怎么能够不好呢？父母在家能够好好将养着，替她照看好孩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她的任务是打拼天下，为家人赢来更稳定更美好的未来。小家濒临破碎，怎么顾全父母的家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挂了电话，找了家西餐厅坐下，叫了一份海鲜捞饭。餐厅里背景音乐悠悠地响着，特别适合思考。未来，未来怎么办？工作丢了，老公没了，娘家人也是乱成一团自顾不暇，眼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太多事情要想了。从来都是这样，出了任何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承担，这可能是各人的天命吧。如果不是从小被家人那么冷落着，她怎么会那么渴望家的温暖，怎么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嫁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鬼子的不堪？命运终究不可逆转，不愿意给你的，再努力也得不到。文欣心不在焉地扒着饭粒，不觉又是一脸苦笑，“我要的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幸福啊？”
霓虹初上，街道上笼罩着一层华丽的光彩，路人行色匆匆，不解她的悲哀，而他们，是幸福还是不幸的呢？文欣心想，以后刘国祥于她，也就和这些匆匆的路人一般了吧？试问自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回头，为什么他们偏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失败！
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坐着在发呆。出了餐厅天色已晚，公共汽车都下班了，只剩一些拉客的小巴在街口来回吆喝。去哪里？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路上开始变得冷僻，文欣心里不由开始紧张。这些地方治安向来不好，何况是半夜？出门前她就把手机和钱包尽量稳妥地放在身上，旅行袋里只是装了些衣物，实在碰上飞车党拉走了也没什么，万一是拦路抢劫的呢？
文欣不敢细想，也不敢再往偏里走，看到路过的小巷口挂着昏暗的招牌“招待所”，就走了进去。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十元店吧，简陋、肮脏，门口摆着一张油腻的桌子，坐着一个睡得流口水的男人。
“这里可以住宿吗？”看看身后无路可走，文欣还是壮起胆子问。
男人睁开惺忪的睡眼，口齿不清地说：“大房十块，三人间二十，单间四十，你要住哪种？”
“那……单间吧。”文欣实在没勇气去跟陌生人共宿，“要登记吗？”
“你想登记也可以啊！”男人似笑非笑地说，顺手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登记册。
看着上面那些小猫小狗的大名，文欣有点尴尬地摇头说那还是算了。
交了钱，拿了一片钥匙，男人把她领到一排铁板房跟前，开了门让她进去。
“有热水和卫生间吗？”文欣又问。
“你当你住宾馆呢！”男人头也没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