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该出手时要出手。”
“我一定努力。一定照办。”邵承丰应承着。大家听了都当玩笑话，一笑了之。其实在邵承丰心里，真把龚平当纯情女性欣赏。
席散，一群人从餐馆出来，边走边聊，余兴未尽。余局长和邵承丰仍然是闲扯中的主角。
“晚上搞点什么活动？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余局长嘴里叼着牙签，发出征询式邀请。关系相当熟络的人才这样问。邵承丰不讲客气，反问道：“有什么套路咯？”
“那就看领导喜爱咯。精神的，听听歌，喝喝咖啡；物质的，打打麻将或三打哈；双丰收的，就是跳跳舞、洗洗脚，卡拉喔呵。”
“一般说，一个人上上网，两个人蹦嚓嚓，三个人去洗脚，四个人凑一桌，五个人加啄鸟，六个人卡拉喔呵。今天我们这么多人，你看如何安排呢？”邵承丰用玩笑话把皮球踢给余局长，同时把路径画好。
“是那么回事，是那么回事。”一声长长的哈哈过后，余局长打一个酒嗝，站在车门前大声说：“那就唱歌去。”他与办公室主任耳语几句，便招呼邵承丰上车。
一行人乘车开往目的地。
这是一家小歌厅。金黄色圆形大门外耸立着两根白色罗马柱。大门磨砂玻璃，歪斜地涂抹着两排白色艺术体字——你没有带故事来，可以带浪漫走。字在灯光映照下，显出几分暧昧。
余局长陪着邵承丰走在前面。郭子斐和龚平紧随其后。
“邵局，你有没有故事？”
“我想有故事，就怕变成事故。冲动期是故事，过后可能演变成事故。”
邵承丰脑袋瓜像弹子脑壳，转得快，马上对余局长问话作出回应。
官念 第六章（1）
邵承丰走进会议室时，其他几个局领导已经在聊天。表面上气氛不错，但从座位可看出玄机。柯腾达照旧坐在面对门口的会议桌上方。覃斯彬没与柯腾达坐一起，而是坐他对面。换位后，覃斯彬刻意与柯腾达保持距离。邵承丰径直走到会议桌的侧面，顺手拖出凳子坐下，动作看上去随意自然，却极是合适。他只能选择坐这个位置。柯腾达旁边坐着王淑霞，覃斯彬身边是罗大光，他挨着任何人坐都不合适，会打破现有的平衡格局。
机关无小事。此时座位坐不好，不仅是关系到团结问题，更是关系到座位是否坐得长久的大事。
办公室主任李文杰跟在邵承丰身后进来，他多走几步，坐在邵承丰对面做记录。
这次局长办公会的主要议题是，讨论调研报告，研究卫生系统发展思路。打印好的调研报告放在几个领导面前。
材料一摆，参会人员明白——柯腾达要借调研报告，撕开卫生系统的口子。大家心照不宣。
会议当然由局长柯腾达主持。
“同志们，在提倡‘为基层服务，为发展服务，为群众服务’的大背景下，年初市委市政府下了文，大力倡导机关要改进工作作风，多深入调查研究，要求市直部门县级干部都要参与。早些天，邵局带医政科的同志下去搞了一次调研，我们请他把情况介绍一下。希望他们的调研能够给大家带个好头，也希望通过调研，大家能够给局里工作提供更多更好的建议。”
覃斯彬在想，柯腾达把市委市政府的要求亮出来，掩盖他的企图。等着吧，看他玩什么花样。
“我刚接手医政工作，不熟悉情况，这些天和医政科的同志们到各区县卫生局、部分医疗机构走访了一次，用官方术语说，就是搞调研活动。当然，这是走马观花，看到的情况也是表面上的，所以这个调查报告难免会以偏概全，也难免会有失偏颇，如有不妥之处，请各位指正。”
邵承丰说这番话，既是客套也是说明。这番话与其是与大家说，不如说是特别向覃斯彬和罗大光作解释的。
“现在我们卫生系统医疗方面存在的问题主要有：一是医疗资源配置不合理。城市与农村，工作发展不平衡，资源分布不均衡。资源集中在城区，在市县医院，基层技术力量薄弱……二是医疗机构管理不到位。对公立医院的支持不到位，对民营医院的监管不到位……”
在邵承丰解读调研报告时，罗大光眼睛盯着面前的材料，力透纸背看实质。他肚子里窝着一团火。邵承丰能耐啊。一到医政线，就弄出个调研报告。这不是显摆能耐吗？想靠这个挤对我？
罗大光比邵承丰先一年招考副局长。他在领导班子中排位第三。任职早一年，优势明显，如果书记或局长有空缺，他上升接位希望就大。但是，如果邵承丰能够跑得起，形势就会变化，可能会跳过罗大光进步。
邵承丰讲完。柯腾达说：“刚才邵承丰同志对近几年医政工作取得的成绩，现在的工作状况、存在的问题及解决的方法作了详细报告。这份调研报告写得比较好，医政工作成绩是主要的。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开表彰会，不是谈成绩的时候，而是需要正视现实，寻找工作不足，找出解决办法，调整工作思路，推动事业发展。请大家从有利于卫生系统发展的角度出发，谈谈意见。”
柯腾达话音落了一会，罗大光才开口。罗大光原本等覃斯彬先说，看他埋头看材料，晓得他不会急于发表意见，而自己原分管医政，这时候理所当然得先发言。这是姿态，也是风度。罗大光喉咙哼哈两声，说：“我先说两句，谈点感想吧。到局里工作4年了，我一直分管医政。这几年，我市卫生事业的发展是比较快的，当然这是与过去相比，是纵向地看。正因为我只看到，我市医疗事业发展的速度和成绩，忽视了社会对卫生工作的要求和群众的需求，忽视了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这是我要检讨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官念 第六章（2）
检讨两字，从罗大光嘴巴里说出来，却像两记耳光“啪”在邵承丰脸上。邵承丰有思想准备，但脸上肌肉还是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覃斯彬表面上在专心看材料，心里责怪，邵承丰啊邵承丰，你真是个书呆子。不做工作不行，工作做多了也不行。工作做多了得罪人。你不晓得？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前任不做你做了，就是与前任过不去，就是给前任难堪，就是为难前任。
一箭双雕。老柯，有一手。此时王淑霞心里暗喜。邵承丰把罗大光激怒，这下有好戏看了。还有，可能邵承丰连覃斯彬一起得罪了。如果是这样，邵承丰就可加盟到她和柯腾达的阵线里。三比二，他们在党委会上的意见可占优势。
柯腾达从杯子里抠一撮茶叶放在嘴巴里嚼，耳朵没歇着，受咖啡因刺激，大脑反而转动得更快。罗大光，你有意见？就凭你的工作方法能把工作做好？你想和覃斯彬一起与我抗衡？你还嫩着哩。柯腾达不能眼看罗大光跳出来挑起矛盾，必须把这股长他人威风的势头压下去。
他心里有火，言语却不徐不急，“调研是形式，是一种工作方法，罗局长也不要放心里去。如果说要检讨，该是我先来。我原来是书记嘛。班长没领好队，责任当然在我。我先已经说了，我们是分析情况，剖析问题，找到适合我市卫生事业发展的路子，不是找某个人的错。”
借打压罗大光的情绪封覃斯彬的口。柯腾达不愿在罗大光检讨之后又出来覃斯彬挑衅。果然，之后罗大光和覃斯彬发言都把情绪藏起来，变成强调客观原因的解释。
柯腾达就有这样的本事，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
在几个班子成员不轻、不重、不深入、不深刻发言过后，柯腾达发射一发重磅炮弹：“我来谈点个人意见吧。今天议题是讨论卫生系统的发展方向。这里虽然有个调研报告，但毕竟反映的是医疗线，对整个卫生系统来说，仅仅是局部，不足以反映全市医疗战线情况。刚才大家也反省了我们工作的失误，说句话大家不要有意见，我们卫生工作的局面，不是形势很好，而是形势不容乐观。我初步分析，主要存在的问题是，重建设轻服务，重医疗轻防疫，重城市轻农村。”
这发炮弹发射出来，把罗大光震懵了，却把覃斯彬震醒了。观点也好，理论也好，都是争夺权力的幌子。柯腾达是不是以这论调去上面游说，换取局长位置？找对手的岔子，把问题修辞放大，这是阴谋家惯用的手法。
柯腾达放缓语气继续说，“当然，出现这样的局面是有原因的，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医疗卫生投入不足是客观因素，但我们工作方法落伍，观念陈旧，是阻碍事业发展的主要因素。”见大家表情听得认真，柯腾达又开始发第二发炮弹，“怎样解决我们现存的问题？调研报告里的一些建议，如发展民营企业，调整资源结构，弥补卫生资源的不足，这些我都赞成，我还要强调一点——前提是深化医疗改革。这不是套话，必须有具体措施。什么措施？一是整合资源；二是工作重点下移；三是医疗资源市场化改造。”
整合资源？怎么整？要撤哪些单位并哪些单位？
下移？到哪里？是区级社区服务中心还是县里卫生院？
医疗资源市场化改造？怎么改？是买卖还是兼并？是部分改还是全部改？
官念 第六章（3）
先琢磨人，再琢磨事。每个人都在猜测柯腾达的想法和动机。
覃斯彬想，现在财政给医院拨款少，柯腾达不愿意当个没钱用的主，以重心下移方式来为自己肩膀减压。高！整合资源和医疗资源市场化改造，说穿了就是撤并或买卖医疗机构。这着棋更高，既可以树权威又可以得利益，中间还有猫腻可玩。
罗大光想，工作都下移了，权力不也小了吗？以后卫生局还有什么权威？资源怎么整合？我管的线上会有大调整吗？
原来柯腾达早就谋划好了，要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就是在找机会找由头把这套理论和观点搬出来。而这由头却让自己没事找事让他逮住。自己没卵找葫芦挂，制造麻烦。邵承丰苦笑着在心里埋怨自己。
他考虑多些。资源整合、工作重点下移和医疗资源市场化改造都是大动作，操作难度大，柯腾达急于搞这样的大工程，是为了树政绩还是想从中捞好处？整合资源，撤并机构，人员分流是个问题，可能会引发矛盾。下移有利也有弊，关键是要权衡，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的问题。从长远来说，应该是利大于弊。但以目前形势却不尽然。基层卫生局属区县政府管理，与市局属于业务指导关系，工作下移后，医疗机构的审批和管理权限交由区县，工作会疏于管理，矛盾会更多。在柯腾达所讲的三点措施中，最令邵承丰头痛是最后一点——医疗资源市场化改造。这是他分管的工作范围，搞得好就好，搞不好的话，就有可能激化社会矛盾出啰祸，自己糊里糊涂犯错误。
王淑霞也在想问题。推出三项措施，与她没什么影响和冲突，关键是要做好监督工作。工作大调整，有利益空间，最有空子可钻，搞不好的话，会有*案件发生。当然，她不怕有案件发生，出了案件是当事人受惩罚，与她没有干系。相反，抓出案件说明她做了工作，有成绩。
“工作重点下移，是指卫生监督执法权限下移，卫生资源分布管理权限下移，这里也包括卫生经费拨付支持对象下移。我们卫生局包办得太多了。现在财政是吃饭财政，政府投入少，只好把工作重点下移，分级负担。”
大家意识到这是一着高棋。过去，卫生局总是替各医院向财政伸手要钱，为某个项目向上申请经费，劳神费力要不来财政拨款，还搞得基层领导以为卫生局无能，尽是意见。现在提出把工作重点下移，就是把工作任务下移，同时把负担转嫁到各区县共同承担。柯腾达这个点子有创意，是策略是计谋，不但可以借区县力量和社会力量解决资源缺乏问题，还可以让他轻松地谋取政绩。
“……整合资源，是作结构性调整，包括医疗机构布点设置和职能相近的小机构撤并成一家，如皮肤病防治所、结核病防治所和血吸虫病防治所。这些单位在现有条件下到底有没有存在价值？没有价值，就没有必要以单位形式存在。只要把工作职能保留，把工作任务完成就可以。最好的办法是，将几个单位并于防疫站。”
边讲，柯腾达边用眼睛在每个人脸上不经意地扫视。他要观察大家的反应。见众人表情茫然，柯腾达又进一步补充：“这样还可以减少行政运行成本。这些小单位，搞业务的人没几个，其他人员比业务人员多得多，每年人头经费和科研经费拨下去不少。实际效果呢？大家有目共睹。”
官念 第六章（4）
众人在听在想。众人听得认真，柯腾达讲得越发起劲，“大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