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机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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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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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不算擅离职守么?”

    芳馨笑道:“乔大人是要承继掖庭令之位的,如今只当是在历练罢了。”

    我双眸微睁,凝视屋顶上垂下的一盏山水花灯,沉吟道:“如此说来,我命人去请他,也未必能请来?”

    芳馨道:“论理姑娘派人去请,郑大人是应当来的。”

    我点点头:“如今这箱卷宗里面少了最紧要的证词,姑姑说,究竟是谁藏起来了?”

    芳馨一愣,顿时面色苍白,跪下道:“姑娘,这樟木箱子自奴婢进这屋子,就是封着的,奴婢们没有动过!”

    我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扶起她:“姑姑不要多心,我并没有怀疑姑姑的意思。”

    芳馨松了一口气,愣了半晌方道:“姑娘的意思是……郑大人?”见我默然不语,她擦了擦冷汗,赔笑道:“想必是他们疏忽了。”

    我微微叹道:“但愿真是如此。”

    忽听外面绿萼的声音道:“姑娘,掖庭属来人回话了。”

    芳馨连忙扶我端坐在书案之后,方道:“请他进来吧。”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小吏走了进来,行过礼后道:“郑大人近日身体不适,一直没有进宫。右丞乔大人告假半日,只有左丞李大人在。”

    我看一眼芳馨,芳馨冷笑道:“当真是巧,一个都不在。”

    那小吏缩着肩,低头不敢看我,只是讪笑:“李大人还是在的。”

    我向芳馨微微颔首,芳馨道:“罢了,是我们大人请的不巧,那也怨不得别人。如此就请大人传话,请左丞李大人进宫来吧。”

    那小吏如蒙大赦,拭了冷汗,微微颤声道:“是。下吏告退。”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人不在,要紧的证词也没有,好!当真好得很!”

    芳馨道:“姑娘息怒,仔细手疼。”

    我没有午睡,本来就头痛心闷,此时听了那小吏的回禀,顿时心火上升,身子有些燥热,冷笑道:“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注1)。如有所誉,必有所试!(注2)”

    注:

    1,出自《论语?季氏篇第十六》,原文为: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城邦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2,出自《论语?卫灵公第十五》,原文为: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玉机词(七一)上
    当掖庭属左丞李大人走入悠然殿的时候,我正埋头看淮南太守之女刘离离的诗作。李大人在下面站了好一会儿,芳馨方轻声提醒我道:“大人,李大人来了。”

    我放下折子,悠悠道:“怎么姑姑也不早说……”

    只听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大人忙于公务,下官不敢搅扰。”听声音有些耳熟,忙向下看去,但见这位李大人身着宝蓝色圆领官服,一张圆脸,笑容可掬,正是从前在修德门迎我入宫的从九品门官李瑞。

    我又惊又喜,忙下来还礼,笑道:“原来是故人!请恕玉机怠慢了。”

    李瑞作揖道:“下官不敢当。下官能有今日,都是托大人的福。”

    我忙道:“过年的时候从修德门出宫,李大人还在那里。经月不见,大人却已经是掖庭属左丞了,当真可喜可贺!”

    李瑞道:“那时,大人还是七品女史,如今却已是正六品女校了。大人德行出众,福泽深厚,自是远胜下官。”

    各自坐定,我不觉好奇道:“既是故人远来,玉机有一言相询,还望赐教。”

    李瑞嘿嘿笑了两声:“大人是想问,下官是如何当上这掖庭属左丞的么?”

    我笑道:“实不相瞒,只是数月不见,大人便从从九品一跃而成从七品,玉机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李瑞刚进来时还有些做官的端庄神色,此时尽数褪去,圆胖的脸上多了好些自嘲的笑意:“大人面前,下官不敢隐瞒。下官这个左丞的官位,是家里卖了地,花银子捐来的。否则以下官这等出身资质,也只能做一辈子的门官罢了。”

    我一怔:“捐来的?”

    李瑞坦然道:“也没花太多钱。且掖庭属有掖庭令郑大人和右丞乔大人,下官这个左丞一向是不管事的,也没什么好处。只白领俸禄罢了。因此旁人都不愿意捐这官做,便被下官捡来做了。”

    皇帝要打仗,国库里的银子不够了,自然就把些不太要紧的官位拿出来换钱花。我了然。笑问道:“要多早晚才能赚回当初捐官的银子?”

    李瑞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嘛,下官算过,怎么也要三十年吧。”

    我和芳馨相视一眼,失笑道:“果然这官位没花大人太多银子。”

    李瑞笑道:“自然自然,好说好说。”

    我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致的问道:“既然李大人明知这官做得无味,又为什么要捐来做?”

    李瑞叹道:“下官四十几岁的人了,门官做得腻了,也知道升官无望。只是家里还有些田地房产,一时倒也吃用不尽。留着也是无用。这掖庭属左丞的官位现下看起来是无味,可胜在下官能捐得起,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大人见笑。”

    我笑道:“大人过谦了。古人云,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又说,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注1)。大人其志可嘉,玉机钦佩。”

    李瑞站起身来行了一礼,笑道:“大人有学问。说话间便有许多道理教导下官。下官受教。”

    我忙道:“李大人且坐。玉机还有好些话要请教大人呢。”看他坐下,我方问道:“大人知道因何事被请到永和宫来么?”

    李瑞道:“实不相瞒,下官不知。下官只知,大人本来是请郑大人入宫的,只因郑大人病了,乔大人又不在。下官才来的。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好回去转告郑大人和乔大人。”

    李瑞新官上任不过数月,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应当不知道掖庭令在秘密调查嘉秬之事。他不知道,我自然也不能说,只得道:“是有些要紧事。只是得与郑大人当面说。”

    李瑞道:“郑大人久不在掖庭属,一切公务都委托乔大人处理了。大人要见郑大人,恐怕不易。”

    “既然如此,那郑大人为何不退位让贤?”

    李瑞道:“据说已经上表辞官了,不知为何,上面一直没准。如今掖庭属的大小事务一律归乔大人打理。大人若有什么事情,找乔大人也是一样的。”

    掖庭令郑大人一直领帝后密旨,查探嘉秬之死的真相。如今他虽然缠绵病榻,但因为尚未结案,所以一直不得退休。郑大人若不能理事,想来这案子应当是归乔大人管了。我沉思片刻,说道:“罢了,如此我明日便去掖庭属拜会这位乔大人吧。”

    李瑞笑道:“大人身为上官,为何要拜会他?”

    我微微一笑:“敢问李大人,那位乔大人午后当真是不在掖庭属么?”

    李瑞脸上似有阴云飘过:“这……乔大人家中有些急事,确实不在掖庭属。”

    我取过一方锦帕,在盛满清水的笔洗中沾湿了,轻轻擦去书案上的墨渍,眼也不抬的说道:“我虽然品衔略高,但毕竟只是后宫内官。你们外官事忙,又是先生前辈,玉机自当去拜会请教。”

    李瑞道:“大人过谦了。不知大人明日几时驾临掖庭属?”

    我想了想道:“明日一早便去吧。”

    李瑞站起来道:“如此乔大人和下官明日一早定在掖庭属恭候大人。”

    我正要说话,绿萼进来禀道:“姑娘,这会儿前面快放学了,该预备着走了。”

    李瑞连忙施礼告辞,我亲自送他到悠然殿的门口。他驻足半晌,一张脸憋得通红,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头道:“大人,下官是个再卑微不过的粗人,自知不堪大用。但若大人有所差遣,下官万死不辞。”说罢匆匆一揖,快步去了,走到照壁处,右脚被左脚一绊,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绿萼失笑道:“这位李大人怎么这样慌张?”

    芳馨掩口笑道:“他才升了左丞没几个月,还不惯向上官表忠心,所以这样慌张,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从前我在长公主府做柔桑县主的侍读婢女时,虽无实权,但地位超然,从来也没有奉承过管家和长公主,更不用说表态效忠了。然而自从我列选女巡始,便时常要说大话,表忠心,或为了消弭主上疑心,或为了讨主上欢心。一开始自然是不愿意说的,然而时间一长,便也觉得这是做官必备的了。我叹息,淡然道:“做官么,都是这样的,惯了就好了。”

    芳馨道:“如此说来,这位左丞大人倒也乖觉。”

    我转头看着芳馨,低低道:“为官最要紧的是懂得看风向,又能胆大下注。不是飞黄腾达,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自古为官,莫不如此。李大人是这样,我又何尝不是?”

    芳馨的脸上沁出一丝悲悯的神色。我转头笑道:“走吧,再不去殿下就该等急了。”

    注:

    1,出自《后汉书?马援列传第十四》,原文为:(马援)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因处田牧,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乃尽散以班昆弟旧故,身衣羊裘皮绔。
玉机词(七一)下
    夜深了,一轮明月高悬。我一口气看了七八封奏疏,此时只觉眼涩口干,神思倦怠,遂弃了奏折,开门望月。一丝寒意袭来,我不禁浑身一颤。今夜本来该红芯当值的,却见她已经熬不住困,蜷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取过抛在榻上的一袭梨花白宫缎绣花披风,轻轻搭在她身上。谁知红芯忽然身子一跳,醒了过来,脸红道:“奴婢竟然睡着了。”说罢将披风披在我的身上,“姑娘辛苦一天了,这会儿可要歇下么?”

    我指着天边的明月道:“这样好的月色,岂可辜负?你去泡两杯茶来,咱们两个一道赏月。”

    我原想着红芯会劝诫两句,谁知她恭顺道:“是。”遂向小茶炉上端下开水,泡了两杯新茶,又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悠然殿门口,扶我坐下。我笑道:“再去搬一张椅子,和我一道坐着吧。”

    红芯谦恭道:“奴婢不敢。”

    清辉泻地,廊下的宫灯鲜红而明晰,烛光在微风中晃动,宛若星辰坠落在眼前。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花香,那必是粲英宫里栀子花的气味。我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注2)。”

    红芯愕然:“姑娘说什么?”

    我拉了红芯的手,微微一笑道:“我是说,咱们过去同是长公主府的侍婢,原是不分彼此的。如今我做了这劳什子侍读女官,反要你来服侍我,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红芯神色一动,似被蛰了一下,倏的抽回右手,跪下道:“姑娘怎么这样说?奴婢当不起。”

    我扶起她:“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何必动辄就跪?快去搬个椅子过来,咱们说说话。”

    红芯缓缓站起身来。道:“奴婢还是站着吧。若让芳馨姑姑看到了,又要责怪奴婢不懂规矩了。”

    我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勉强。红芯自捧了一杯茶站在我的左后方,我正在想要不要将打算向熙平长公主通风报信的决定告诉红芯。却听在我身后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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