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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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沙-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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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营长盛成厚找来民兵保护现场,现场批斗会不拘形式地开始了。被通知到会的地富反坏右,自动走到会场前面,自觉地行九十度鞠躬礼。王学忠被五花大绑起来,张猪儿提着一根竹棒,指着王学忠说道:“你这个反革命份子,把领袖拿来当你的板凳,你狗日的恨**,你狗日的恨**,叫你恨,叫你恨,叫你恨……”

张猪儿说一句,打一棒,王学忠被绑着毫无反抗能力也不敢反抗,只是口里不停地说:“冤枉呀,我不是故意的呀……我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张报纸放在石头上,我没有看见报纸上有领袖像呀……”张猪儿边打边问:“报纸是哪个放的?”王学忠委屈地说:“我没有看见是哪个放的报纸呀。你不要打了嘛,你不要打了嘛。我冤枉呀……”

张猪儿说:“问你是哪个放的报纸你还不说,你狗日的还要吼,你要给别人乘起狗日的就不要吼。”张猪儿竭尽全力,棍棒无情的落在王学忠身上。张猪儿打累了对站在外边看热闹的民兵说:“打他龟儿。”几个民兵扑了上去,棍棒雨点般落在王学忠身上,王学忠喊叫的声音嘎然而止,人也一动不动了。

王学忠被打的实在受不了,只好装昏迷过去,想少受点皮肉之苦。几个民兵果然停下了棍棒。张国全走上前去踢了王学忠一脚,说:“狗日的是装死。”张猪儿说:“我去给他舀点金黄浆来。”说完话鼎鼎董董的跑了。

人们还没有弄明白,张猪儿说话的意思。只见他用粪瓢舀来一瓢人大粪,说:“灌他龟儿屎吧尔。”说完话就把一瓢人大粪泼在王学忠脸上。王学忠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张猪儿见王学忠没有动静,找来一根竹签说:“老子来弄点干的喂他。”王学忠闻言睁开眼睛,见张猪儿用竹签夺起一节大便,正往他嘴里送。吓得他“卟卟”地接连吐了几口嘴边的粪水,急声说:“我看见的,我看见的,有一个人坐过那块石头的……”张猪儿说:“快说,是哪一个?”

其实王学忠谁也没有看见,此刻被逼无奈随口道出。张猪儿追问,他不知道如何答对正支支吾吾。蓦地听见盛成厚在喊:“是他!是他!肯定是他!”原来陪杀场的地富反坏右中,新富农扬海云全身筛糠般的颤抖起来,听见盛成厚的喊叫,战战兢兢的说了几个字:“我……不……是……故意……的……”就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上。

张国全提着扁担扑了上去,举起扁担向扬海云打去。嘴里骂道:“狗日隐藏的阶级敌人。”一个十五六的孩子扑上去挡在扬海云面前,口里喊着说:“别打我爸……”张国全的扁担打在了孩子头上。孩子的话没有说完就倒了下去。

闻六儿扑上去,抱着倒下的孩子大声喊:“扬阳,扬阳……”闻六儿抱着扬阳晃摇着大声呼喊着,扬阳晃没有一点声息。瘫倒在地上的扬海云一下子爬了起来,疯狂的扑向张国全,说:“老子跟你拼了。”扬海云把张国全压倒在地上,死死卡住张国全的脖子,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民兵门围拢上来,把扬海云抓起来,捆了个结结实实,杨海云和王学忠被倒吊在朝门口的屋梁上。

江惜河把瘫倒在地人事不醒的扬阳晃,从闻六儿手上接过来。说:“走,我们把他背到医院去。”看见别人被强迫灌大粪,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感受?吴嗣石不得不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担起心来。那样恶心的场景,谁见了谁都害怕。她不得不暗自盘算,如何劝石云情和石云缘回到她们的亲生父母身边去。从目前的情景看起来,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何言孩子。只有把她们送回去,使她们免受株连。



扬海云被抓去了公社,关了一个多月才放出来。扬阳晃的头因受扁担重击,大脑严重受到损伤,人已经丧失了思维能力。别人喊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喊他叫谁叫爸爸,他就喊谁叫爸爸。不喊他吃饭他就不吃饭,喊他吃饭他就端起碗一直吃,不知道放下饭碗。扬海云定性为现行反革命份子。在他新富农份子的帽子上又多了一顶现行反革命份子的帽子。

看着傻兮兮的儿子,扬海云心如刀绞。几年以前,一场大火使他家破人亡,杜乡长不知从什么地方给他买来了种羊,还有鸡,鸭,和鹅。原本是想让他带个头,让荔枝村的人都发展养殖业,勤劳致富。时间才过去二年,日子就一天天好起来了。一个女人愿意与他一起重组一个家庭,谁知就在快要成亲的日子……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儿子成了傻瓜,自己头上戴着两顶别人一听就害怕的帽子,生活还有什么希望。扬海云彻底绝望了。是夜,用一根牛鼻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闻六儿总觉得,是自己害了扬海云一家人。如果不是自己吃住在他家里,别人就不可能说出什么小长工来。他们一家就不会成为新富农份子了。他现在承担起了照顾扬阳晃的责任。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照顾自己都力所不能及,何言还要照顾另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闻六儿的辛苦可想而知,扬阳晃由于受伤的缘故,有时候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闻六儿收工回来后还要到处找他。有一天,闻六儿遍找扬阳晃不见。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失脚跌进粪凼里淹死了。

闻六儿失踪了,有人看见他在城里要饭。

第一部第四卷 第六章

 



“恁个舅子昆的,恁么多年了,还要去把她们弄回来。”盛月桥说,“我看你们两个是屁眼疯发了。”盛成厚说:“你就晓得说空话,现在天天讲阶级斗争,我不能让两个妹妹住在阶级敌人家里。阶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枉你还当贫协主席,你的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整天都说我笨,我总不笨得敌我不分。别人说我的两个妹妹也是阶级敌人,我啷格回答?”

盛月桥说:“人家都养了十几年了,你弄回来她还不是要跑回去。”盛成厚说:“你是老汉,你不让她回去她敢回去。”盛月桥说:“要弄你去弄,反正我说算了。你弄的回来她的人,弄不回来她的心。她两个早被剥削阶级腐蚀了。”

深山出杂木,人多出怪物。许多的父母,孩子在他们的心中,耗尽心血都希望孩子长大成材。都希望孩子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即使不吃不喝忍饥挨饿,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忍受丁点委屈。人言“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比自己更辉煌的人生。

可也有一些人,孩子在他们心中;并没有占多么重要的位置。只把孩子看成是婚姻的附属物。对待孩子看自己的心情,喜欢的时候幺儿狗儿,不喜欢的时候打死你龟儿。更有甚者,根本就没有把孩子的身体,当是血肉之躯……这种人不是人,恐怕唯野兽都不及……野兽都呵护弱小,人却……



虽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爱孩子,而不喜爱孩子的女人则不多。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意识,许多女人不自愿和不自主的嫁了人,而后成了生育的机器。许多男人和男人的家庭,要的是儿子,嫌弃的是女儿。吴嗣珍也是在嫌弃和虐待中长大的。

嫁人后,夫家是哪种只喜欢养儿子,不喜欢养女儿的家庭。因生了两个女儿,夫家对她很有些怨声载道。她对家中的任何事情都无权做主。当初见男人要把孩子丢进尿罐里闷死,她心里好痛好痛。那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呀。妹妹把孩子抱起走了,她才放下心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又难过起来。如果不是妹妹把孩子抱去收养,孩子被盛月桥丢进尿罐里闷死了,痛惜一阵也许就过去了。如今天天见着孩子,孩子则不能喊自己一声“妈妈”,那种滋味也够人受的。没做过母亲的女人,没有生孩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经历,难以体会女人对孩子的情愫。

女人最大的悲哀,是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喊别人叫“妈妈”。有多少人能忘记自己的孩子呀,有人性的人都不可能把孩子;从自己的生命的记忆中抹去。盛成厚提出来;要把石云情和石云缘接回去,吴嗣珍很有些心动。

石云情和石云缘出生时,盛成厚已是**岁的大孩子了。他亲眼见吴嗣石抱走的两个妹妹。现在,阶级斗争和阶级仇恨,已经融入年轻的民兵营长,充盈着革命豪情的心扉。他不能容忍他的两个妹妹成为阶级敌人。他必须要她们回来,如果必要的时候他将采取革命行动。他对母亲说:“你去给地主婆说,叫她让两个妹妹回来。我们先礼后兵,不然,别怪我们对她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吴嗣珍说:“别打胡乱说,她是你姨妈。”

盛成厚说:“以前是姨妈,那是我们糊涂,阶级觉悟不高,现在你也应当清醒了,领袖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地主份子是我们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不能让我的妹妹成阶级敌人吧,所以必须把他们弄回来。”吴嗣珍说:“只要你能保证,以后不要叫人去斗争你姨妈,我保证把你两个妹妹叫回来。”

盛成厚说:“斗不斗争地主婆,要看革命的需要。革命不需要斗争她,我保证不会叫人去斗争她的。”吴嗣珍说:“就你六亲不认?那天开斗争会,那个团支部书记石龙全,不是说石君文和你姨妈是亲戚,还问严有鱼知不知道,你那天没听见?”盛成厚懵懂的问:“石君文和石龙全,跟姨妈家是不是亲戚?”

吴嗣珍说:“搞不清楚,反正解放前他们有往来。”盛成厚说:“如果上面不指明道姓的批斗姨妈,我肯定不会去弄她,可如果所有的地主富农都要挨批斗,我就没有办法了。”吴嗣珍说:“只要你不是专门去找你姨妈的麻烦就行。”



任何一个孩子,当得知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女时,都会陷入惊天霹雳中……孩子开始是不相信,而后是想起妈妈对自己的好来。如果不是从妈妈的口中得到确证,石云缘永远不会相信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多少个萧瑟冷清的夤夜、妈妈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为她们纳鞋底和缝补衣服。多少个酷暑的难眠长夜、妈妈坐在床边拿着蒲扇给她们扇风祛暑。多少个滴水成冰的隆冬、妈妈捞起衣服让自己和姐姐,把冻得通红的双手伸进妈妈怀里。妈妈的肚皮揉揉的滑滑的暖和极了,有时自己和姐姐把手伸进妈妈怀里。妈妈被冰冷的手冻的打冷兢,“冷吗?”姐姐问妈妈。妈妈说:“不冷。妈妈心里热着呢。”

只要大哥在家,无论如何都要把她们的手,从妈妈怀里拉出来。小时候,她们恨大哥,不让她们摸妈妈温暖的肚肚。现在才知道,其实大哥是痛惜妈妈。

此刻,亲生母亲来接她们回去。说实话,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内心里。她都不愿回去。可哪天王学忠被灌大粪的场景。石云缘余悸未消。如果别人这样来整妈妈……天啦……她不敢想下去……十几岁的孩子,如何不被那恐怖的场景吓的六神无主。孩子从心灵深处涌起一个声音:“妈妈……妈妈……我的妈妈呵……”

“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无论怎幺劝说,石云情都是这几句话。当你知道有人在出生时,就准备把你扼杀在襁褓里。这个人无论以后如何对你亲近,然而在你的心中,永远都有一个难解的结。女人就不是人么,为什幺要遗弃我们,对那些狠得下心,下手扼杀那些无辜生命的人,石云情很是厌恶。

这些人冤枉披了一张人皮,连畜生都不如。动物还知道保护弱小的生命,可他们却视生命如草芥。这些人简直不是人,她能认这些不配为人的人为父母么。她在心里说:“不,决不。”



吴嗣珍理解石云情愤懑的心情。她自己也差点成了“闯天运”的牺牲者。她曾听母亲说过,她能活下来的原因是父亲在她出生时说的一句话:“管她的,当多喂一条狗那么想,饿也把她饿大。”有这一句话。她活了下来 ,凭这一句话,人们也可以想象她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的身高不足一米五,体重不足三十五公斤,体弱多病和小时候的生活不无关系。她也觉得她好像是饿饭饿大的。在她的记忆里,她小时候的肚皮根本就没有吃饱过,成天只知道饿。

人们的思想重男轻女,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没有多少人家看重女孩儿。出嫁的女人,生不出儿子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丈夫嫌弃婆婆白眼,终年累月受不完的气。她自己也是女人,她真忍心抛弃自己的骨肉么,那是迫于无奈呀。一个做了母亲的人能深有感受,在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见着那手舞足蹈的小生命,听着那充盈生机的呐喊,母亲的心瞬间就陶醉了。会有一股电流从心田流过,那愉悦的心情只有母亲才能享受。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有多少母亲能忍心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拿刀在切割她的肌肤……

孩子在自己妹妹家,心里虽然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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