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丽山村的洗礼
(15)夜行客运列车象一条火龙,行驶在漆黑的原野上。
车厢里灯光昏暗,几乎所有的乘客全在打盹。下半夜了,李晓晴的头,歪在杨光的肩上,杨光就偎在座背与窗壁的角上。
晨曦中,一辆行驶在原野上的客运汽车过了一座河桥后,在面对着一条横路的丁字路口车站,停下了。李晓晴、杨光两人,每人拎着两个旅行袋,下了车。
这是一片平原。早晨的阳光,投出的他俩的身影,正好指向了横路所去的方向。路口三面的田野上,全积着一层微薄的白雪。汽车向北又开了一段平道后,开始拐向东北爬向了一道丘陵坡槓、、、、、、他俩走上横道,向距道口有一里路的一个大村子走去。
李晓晴向杨光介绍着:“这就是大王庄。在这方圆,它是最大的村子了。村的历史,也足有四百多年。方才那条通郊车的公路,也是解放后新修的。解放前,我姨夫的家,就住在村里的南河沿边。我妈教书就是在这个村的小学里,俺娘俩就一直住在我大姨家、、、、、、”
这条横路,把个大村子分割成南北两半,一直杵到村西,顶到从北向南的一条山槓下。他俩已经走到了山槓下,路已变窄了,且呈直角弯度顺着山脚向南拐去。李晓晴提出问题:“怎么走吧?要走这车道,拐向南,顶到河边,从山嘴子向西绕过去,然后再向北,得走五里路吧。若是不绕,看见没?就走这人行腰道直杵爬上去,坡陡点,上去就是山顶槓了。而上顶后,就是一面向西的坡地,全是下坡,还是向西,也就再走一里多地吧,就进小王庄了。”
杨光肩上,一前一后的搭着用毛巾系着拎手的两个旅行袋,一手又拎着一只旅行袋,爬在不规律的陡于四十五度山坡小路上。李晓晴就跟在他身后,笑着保护他。只是到了一段陡于六十度的山石嶙峋的隘口的陡坡时,李晓晴才推着他的屁股,帮助他。两人都终于大笑着走上了槓顶,放下旅行袋,要稍做休息了。
李晓晴开始喜欢地炫耀地向他说了:“看见了吧,这个山村美吧?!听我妈说,八国联军攻占了天津、北京、闹黄毛子时,我外公正闹义和团,杀得也只剩他一个人了,正好救了一个刚要被黄毛子侮辱的姑娘。她说她爸、妈、哥、姐、嫂子都是义和团,已都被杀死了,为了这个姑娘,他决定逃了。逃到大王庄后,现在的小王庄这儿,还全是一片树林,荒地,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呢。当我妈记事时,这儿已有十几户人家,是大王庄管的佃户村了。等我离开这儿时,这村子里就有四五十户了。转圈的地,开垦成田的和现在差不多,只是地块之间大片的树和转圈的树全没了,连成了更大的片。原先槓坡这面的树老多了,现在也只剩下村子里和村西那条小河沟两边的一条线上有些树。以前它一直归大王庄管,妈说它去年高级社成立后才算独立的自然村。”她顺着杨光的视线充满激情地更进一步地解说,“你看见了西北边最远处那两个象母亲躺着*向上一样的山峰了吧,我小时候,大人告诉我们管它叫‘妈妈山’。村南边从山口流出来的这条大河,去过的人说,就是从‘妈妈山’那边淌过来的。山口西边,除了汛期涨水,河水一直是清可见底,沙子与河卵石看得一清二楚。大家就都叫它‘清白河’,管村西南边河出来的那个山口,叫‘女儿峡’。”
杨光插话地忙夸了一句:“‘妈妈山’‘清白河’‘女儿峡’、、、、、、多么亲和美丽的名字呀!”
李晓晴继续介绍道:“看见了那清白河两岸山林中一片片,一块块呈黑绿色,上边还像有点白色的地方了吧,那是长青的松树林,白色的点是雪;那线条向上,树尖指天、比较整齐的一片片的,那是落叶松林。剩下的,就全是落叶杂木林了。”她情绪已开始浪漫了,“这若是夏季来,我一定带你过女儿峡。那景象:绿水、青山,蓝天、白云,有的似金、有的如银的各处不同色彩的沙滩,个别湍急处还窝有已被洪水、风雨冲刷得光洁的巨型大鹅卵石,从巨石间淌下的湍流,巨石群下往往还窝有一段野浴的绝好去处。若是能在那儿巨石群的窝下野浴,真就是犹如浸沉于仙境一般了、、、、、、”
杨光情深地望了李晓晴一眼:“真就盼望着早日来临、、、、、、你我也有这么一天啊!”
李晓晴立刻会意地嗔斥了他一句:“现在你休想打我的坏主意!”然后意念一转,“别以为仙境就没有脾气了?当山里下暴雨、山洪来了之时,这清白河也就不清白了,一出女儿峡,那水中央杂着泥沙、断枝、残叶,象条咆哮的巨龙,一下子就冲到咱俩脚下村南的这条山槓子上,而这山槓根子硬着呐,这巨龙就折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弯,向南奔腾而去,再从这山根子南边挤出了一道缝,才又向东顺南边的山脚划了个弧,再向东北方拐去。若从天上面北向下看呀,咱脚下的这道山槓子,就像一头口渴了的牤牛,猛地奔向了河边来饮水,硬是把整条河的流向顶出了个‘∩’字形的弯来,所以小王庄的人都不管脚下的这山槓叫山,而叫牤牛岺。其实从小王庄向我们这边看,它只是一面向西的坡地,哪是山?也只能算是个岺。清白河撞到了岺根子,拐了个直角弯,给小王庄带出来的好处就是那个直角弯处,到了夏秋,它虽然是年年刷,又年年淤,但却不妨碍它成了一个天然的深水大浴场。水清时,男人们经常去洗澡,连我一小都去过、、、、、、都管那儿叫转水湾。”
听得杨光简直都神往了:“牤牛岺、转水湾;绿水,青山,蓝天。真是个美丽的山村呀!”
他俩每人提两个旅行袋刚走进村子,就依稀听见了从村里传来了众多人的跟呼口号声,向前看,因有弯路上的树挡着,无异常可见。因路是下坡,他俩加大了步伐,路也走得飞快。
已听见了一个人的清晰的领呼口号声了:“‘确保私有’是资产阶级观念。高级社就是要消灭私有,防止贫富两极分化,走共同富裕道路!”然后就是跟呼的人声,与领呼人洪亮的声音相比,虽人多,可声却既不齐,又无力、、、、、、李晓晴惊奇地说出了一句,“这是在开会?!这口号,是毛主席的农业战略思想。我临来时还看了一篇以前的文章,说毛主席的这个农业战略思想,是毛主席天才地把中国长期封建社会里的人们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渴望‘等贵贱、均贫富’的传统思想,同现在要建设的社会主义进行了完美的符合中国国情的直接嫁接。这是个新生事物,是对*主义的发展、、、、、、”
是又一次领呼口号的声音了:“‘拉马抬槽’,死路一条!”然后,又是跟呼的众人声、、、、、、可以看见了,也就只有两户人家的距离,下边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条路仍是由东向西,十字路口的西北角是一个空场,空场上众多的穿着各式棉装冬衣的人全背对着东方,因会场的主席台是面向正东方的。他俩是更加加快了步伐、、、、、、
“‘拉马抬槽’是什么意思?”杨光于快步行走中问。
李晓晴答:“槽,就是槽子,给牲畜吃草拌料的容器。‘拉马抬槽’,我理解就是给马挪窝搬家的意思。”这时他俩已走到十字路口的东缘了,刚好看见,从南向北的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一辆旧吉普车从南面开来,速度已减到极慢,并停在了路口西南角那座趟房刚能挡住车的路边。李晓晴和杨光一看,也就明白了,即车刚能瞅见会场人群的后尾,而主席台上的人,是绝对不会发觉来了辆吉普车的。他俩好奇地站住了,而车上这时走下来两个都穿着旧棉大衣、戴着布面长狗毛帽子、还用围脖把脸捂得溜严的人, 他俩也看见了她与他。双方虽然全都审视着对方,感到些许惊异,但还是互不干扰地默不作声地共同走向了会场,并在群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四人来到的情况下,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而因为此时,会场的所有人,全都在聚精会神地关注、、、、、、尤其是人群最后边的人,正全都在跷脚,争先恐后地向着前边主席台那巴望。
主席台上的后半部分,靠北边摆了一排横头对接的三张办公桌,桌后是六个人的座位,北边坐了五个人,南边空着一人位。而这人肯定就是站着正在台上领呼口号、主持会场的人、、、、、、原来是两个小青年推押着一个成年人,前后两排,一共六个人,从台的后面南边,一磴一步地正走上台来,并把被押的人推到了台的前沿,分左右站定。先上来的这人,就站在了南边,他胸前挂着大纸壳牌子,上行写着五个大字:现型反革命,下边是姓名:刘盼田。后上来的这个人站在他的左侧,胸前也挂着大纸壳牌子,上行三个字是:坏份子,下行姓名:牛玉全。
李晓晴已是异常惊讶地在向杨光特别小心地知会了:“原来是斗争会!”两人立刻就不约而同地都把旅行袋,放在了自己的脚前,站在人群的最后,决定长期伫立观看了。
全场群众,个个鸦雀无声。但,刘盼田刚一就位,就突然先向台下高喊:“我冤枉呀,冤枉!”全场立即惊乱了,但他仍在继续,“去年工作组的组长,也就是现在坐在上面的县委洪副书记,他真的向我们互助组的七个人说了入社自由、退社也自由的话,劝我们先入一年看看,若不好,可以再退嘛。所以我们互助组才集体写了退社申请书。而‘拉马抬槽’,是曹万财虐待哑巴畜生,他激将了我、、、、、、”而这时,他已遭到了他身后的两个小青年人的同时*,先一个开始打他的后脖梗子、后脑勺,后一个接着就踢他的屁股。他坚持着说话,待发出了最后的一个音节时,他已被从后膝弯那一脚突然踹倒、趴倒在台上了,才断了话声。连两个小青年吓的都立即停了手。但刘盼田顽强地立即就爬了起来,转身向两个小青年大吼:“我也是土改后翻身的主人翁!他们不允许我同他们争辩、讲道理,突然开这个斗争会,把我定成反革命。怎么?还不许我喊冤呀?连旧社会还允许人喊冤呢,过去的地主东家也从来没打过我呀!你俩今天为什么打我?!”
但,踢打又立即开始了,两个小青年还边打边笑嘻嘻地回答:“就打你了,能怎么的?谁叫你们反对合作化了?”“是敌人了,还敢喊冤?不服就打!”刘盼田是没敢还手,又被踹倒了。这一次倒下之时,就差一点倒栽葱地跌下台来、、、、、、
“不许打人!”这时,台下前边有一个人突然怒喝,“你们干部为什么不制止?!解放战争时,对战俘还不许打呢,怎么今天竟打起自己人来了?”还真挺有效,两个小青年人也真的就吓得停住了手脚。但却又立即反击:“谁叫他反抗了?!”“他不投降才打的!”
而怒喝那人,并没对小青年去,而是直指核心人物,他气怒得继续在宣传、在大喊:“工作组就是在骗人!说话不算数!”他这一又喊,就又带动了两个人跟着喊了:“‘拉马抬槽’纯粹是曹万财‘将’的,刘盼田只是一时冲动,晕了头,只是想把事情弄大、、、、、、可我们当时制止了他,并没形成实质性后果。”“在高级社里,干吗歧视我们?”
而这时也激起了更多人的愤愤不平的哄声:“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尽打一面官司?”这一回,可真把两个打人的小青年暂时震蒙了,他俩忙前后观色、、、、、、连台上的主持人这时也有些迟疑,拿不定主意了。
此刻,主席座席上,除了紧把北头那个棒汉没动之外,其余四个人均先后站了起来。而其中一人急得也是忙镇场:“肃静!都肃静。”台下的人,见县乡来的工作组的人都重视地站了起来,当然也就肃静了下来。而这人就大言不惭地大大咧咧地开始说了:“方才,口号不都喊了嘛,先合作化、后机械化是毛主席的战略。确保私有,是资产阶级观念。这也是毛主席的思想。你们想退社,想倒退回互助组,就是留恋私有制。没有共产党、毛主席,你们能翻身吗?忘本了?不想听毛主席的话了?写了退社申请,又发生了‘拉马抬槽’的冲动,难道这还不算反对社会主义革命的言行吗?若反悔,宣布不再退社了,不就是不反对革命了嘛。我们可没有让小青年动手动脚的打人嘛。但他们听毛主席的话,出于对地主、资产阶级的义愤,一时冲动,也算是对革命的忠心嘛。刘盼田他可以有反对革命的冲动,怎么就不许他们为了革命而冲动?我们不是没打嘛。”他看大家被他这非此即彼、非彼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