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鸦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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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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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一看,上面的印鉴令她眉毛一跳——是天原国的太子。



打开信纸,劈头两个字便让她的心沉了下去——“大燕帝姬,别来无恙否?月十五,昊天楼,盼卿有雅兴,一同赏月饮酒。”提也没提傅九云,对方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也早知道她与傅九云混在一处。



或许她早知道这一天会来的,那次没能杀掉太子,他只需细细调查一番,便能摸清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更让她惊愕恐慌的,并不是身份被识破,而是信封中另附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截巴掌大小的绸缎,紫色,用暗暗的青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云纹。



认识的人里,只有左紫辰才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只有他,再没第二个。



覃川把信纸撕成碎片,一颗心在胸膛里时紧时松,身体仿佛在浓稠的水里缓缓下坠。几乎是本能,她立即回头往竹林后的瓦屋看去,瓦屋前空荡荡的,她愣了好久,想起傅九云应当正在厨房做饭,如今做饭做菜都轮到他来弄了。



她在竹林前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脖子上的肌肉都开始发酸发疼。



大风拂过竹林,叶片纷纷坠落,覃川突然动了一下,像惊醒了似的,将那块碎布塞进怀中,转身走了回去。



国师(一)



八月十五,月明风清,夜风里带着桂花的甜蜜香气。这是个合家团聚,把酒赏月的好日子。覃川在竹林外烧了些黄纸,庄子里还有卖锡纸做成的小月饼小酒具之物,一并丢在盆子里烧了。



火光跳跃,她面上少见地露出一丝悲戚之容,连一向缠着傅九云的猛虎也默默无语地卧在她脚边,不再吵闹。



“……或许我再见不到你们了。”她低低说着,伸手摸了摸牛皮乾坤袋,已经被点燃一只精魄的魂灯异常沉重,“此去凶险异常,但无论如何,我会把魂灯真正点燃的。”



风声幽咽而过,没有人回答她。回头看了一眼,傅九云屋里的灯亮着,应当是在画画。是要走的时候了。覃川摸了摸猛虎的脑袋,笑了一下:“你去陪着他,别再跟着我。”



猛虎极不甘地低吼,虽说它被傅九云好吃好玩的临时收买住了,但它还是一只很有风骨的灵兽,绝不会抛弃真正的主人。



“好啦,快去!”覃川推了它一把,“你留着他或许还不会发觉什么,别给我碍手碍脚的。”



猛虎委屈地捂住脸,从爪子缝里瞅着她真的走了,眼泪都要流出来,呜呜咽咽地跑回去蹲在傅九云窗下哭,哭得傅九云不得不开窗,叹道:“春天早过了,老虎难不成都在夏天发情?”



窗下只蹲着一只眼泪鼻涕扑簌簌往下掉的猛虎,他一怔:“你主子呢?”



猛虎当然是不会说话的,傅九云忽然感到一丝心惊,放眼望去,竹林里幽深漆黑,夜风扑打在面上,原本应当在林中烧纸的那个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



昊天楼位于城东,与擅长制作各类佳肴的清风楼不同,这是一家纯粹的酒馆,嗜酒之人才爱来的地方。八月十五,城内大部分饭馆酒楼都早早打烊,独他一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覃川一袭白衫娉婷地走进昊天楼,霎时引来众多目光追随,不过看到她坐在二楼一个高大凶煞男子对面之后,所有的目光又缩了回去,谁也不想惹麻烦。



太子就在眼前,自上次刺杀他未遂,已是过了好几个月,他一点也没变,除了脸色发青,像个死人。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青年人,修眉俊目,面上带着笑,甚至笑得有一丝腼腆,一眼望着便会产生想要亲近的好感。



“帝姬果然是个重情义之人。”那陌生青年含笑道,“在下天原二皇子亭渊,能与拥有倾城之名的大燕帝姬饮酒赏月,在下荣幸之至。”



覃川冷道:“今日来,只怕不光是饮酒赏月那么简单吧?”



懒得与他们耍嘴皮,她索性单刀直入。



亭渊但笑不语,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自己高高举杯:“我且敬帝姬一杯,帝姬手段高明,行事迅决,胆量惊人,实让我等须眉佩服不已。”



看一眼杯中物,其色紫红如血,却是清香四溢,应当是用葡萄酿成的美酒。覃川用手掩住杯子,回绝:“抱歉,我不擅饮酒,只得辜负二皇子的好意了。”



那太子坐在对面像个木头人,动也不动,真是奇了怪了,不是他叫自己出来的么?怎么只让个二皇子唧唧呱呱说话?



亭渊顺着她的目光瞥了太子一眼,带着一些腼腆,轻声说:“现在想想,国师聚了阴魂替太子补上脑袋,想要引蛇出洞的计策,实在无聊的紧,帝姬做事必然是自信的,岂会被这些鬼蜮伎俩迷惑。我猜,若非信中附上帝姬故人的衣裳,你今日也必不会来吧?既然来了,亭渊只有一事相问,太子的脑袋与魂魄如今在何处?还乞帝姬不吝告之。”



袖子下的酒杯顿时翻了,酒液泼在她白裙上,像一摊刚染上的鲜血。覃川慢慢抬头,死死盯着面色诡异的太子,心里反复被惊涛骇浪击打。



是真是假?太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割了脑袋,连魂魄也抽走了?



多么让人震撼的事实!她苦心积虑,却是功亏一篑,本打算按兵不动好好沉淀一段时间,谁知世事无常,本该死在她手下的仇人却被别人杀了个彻底。现在她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亭渊见她皱眉不语,便又道:“国师与我的意思一样,只要帝姬肯交出太子的魂魄,你的故人便还给你,我们并不欲和你为难。”



覃川微微一动,指着太子,低声道:“他,真的死了?”



亭渊没有回答,抬手在太子背上轻轻一拍,那颗安安稳稳搭在肩膀上的大脑袋下一刻便骨碌碌滚在了桌上,将酒具撞个粉碎。直滚到覃川手边,她才发觉那不过是一颗木头雕成的空心脑袋,木头里用咒符封印了许多阴魂,才使得太子尸身可以活动说话。



酒楼里霎时变得安静无比,过了不知多久,突然有个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头掉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哭喊着连滚带爬往门口跑。



亭渊叹息着笑了笑,有些埋怨:“看看你,这次麻烦大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成方胜状的符纸,往烛火上轻轻一丢,符纸在那细小的火焰上翻转绕圈,却不飘落。下一刻,无明黑暗当头笼罩,那黑暗如同流动的物事,在昊天楼内盘旋而过,不过是眨眼功夫,异象消失,原本喧闹的酒楼忽然变得极安静,安静得极其诡异。



覃川背后密密麻麻出了一片冷汗,下意识地探头往外看,只见所有人都维持着一个往外跑的姿势,如同雕像般被定在原地。她喉咙里不由阵阵发紧,看样子她不光小看了天原国师,连这个高深莫测的二皇子也小看了。



亭渊抓起那颗木头脑袋,重新安回太子肩上,温言:“我最讨厌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却也没办法。先钉着他们一会儿,等国师来了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覃川把掌心在衣服上不着痕迹地搓了一下,那里面满是汗水,她发觉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来之前她到底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左紫辰无论怎么说都是从小修仙的人物,不至于那么轻易便为人挟持,可如今看来,那果然是很侥幸的想法。



一时又想到傅九云去找眉山君打赌,赢了国师的来历,此举当时看只觉突兀,如今反思却让她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太子的死莫非是他做的?割头取魂魄,太过极端的做法,除了要点魂灯,人的魂魄拿来一点用也没有。而她身上带着魂灯的事,也只有傅九云知道。



他杀了太子,或许还想过要对付国师,可发觉对方不好对付,所以才找了眉山君索要国师来历?国师来历必然不简单,所以他才放弃暗处刺杀,改由明路试图接近天原皇族?



他是……他真的是出手替她复仇?



手腕在微微颤抖,她竭力让自己不动声色,声音平静:“在那之前,我要先看到那位故人。”



亭渊笑吟吟地起身:“请随我来。”



**



昊天楼地下五百尺有秘密地宫一座,沿着细长且弯曲的石台阶节节往下,前面深邃未知的黑暗令人恐慌。



亭渊将手中的烛台递给覃川,道:“闻名天下的公子齐先生忽然来到皋都,莫不是为了帝姬你?父皇派了两百人先去围剿,却一无所获,此人当真厉害的很。我大胆猜测,是不是公子齐先生在太子的事情上助了你一臂之力?”



覃川漠然道:“谁知道呢?二皇子可以尽量多想些可能性,反正这一路空荡荡,无聊的很。”



亭渊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帝姬的那位故人在刺杀国师的时候失手被擒,虽是鲁莽了些,可胆子委实不小,脾气也倔强之极,我竟没想到,大燕国的皇族们个个都挺有骨气的,令人敬佩。”



覃川握着烛台的手骤然一紧,倘若那人真的是左紫辰,要不要救?怎样救?有个深浅难测的国师,还有个聪明绝顶的皇子,随便哪个都比她要厉害数倍。她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拖延,于瞬息间期盼可以找到他们的破绽。



亭渊忽然停在台阶中间,她不明所以回头看着他,却见他笑得有些诡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覃川心底阵阵发毛,面上还要做出镇定的模样,问他:“二皇子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垂下头,淡道:“不,我只是在想,帝姬计划的挺周全,奈何实力不足,没能杀掉国师,可惜的很。”



……这是什么意思?



覃川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故意笑着说:“或许也未必,你们不怕我不守承诺么?”



他也笑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再也没人说话,台阶走到尽头,便是地宫大门。门前有一团周身布满火焰的狰狞妖兽趴着睡觉,因见他二人来了,便摇摇晃晃地起身,甚是桀骜地仰着脑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亭渊拱了拱手:“帝姬,请进。故人与国师都等在门内。”



她绕过妖兽,指尖刚刚触到石门,它便悄然无声地开启了,倒让她吃了一惊。亭渊皱眉一笑:“所以说,我最不耐烦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帝姬自己保重。”



地宫内灯火通明,石床石椅一应俱全,式样奢华中却透出一股阴冷之气来。覃川边看边走,下意识地捏了一把牛皮乾坤袋,魂灯就在里面,这或许是她唯一的胜算。她要激怒他,人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只要国师能露出一丝破绽,那她还是有希望拿他点了魂灯的。



不远处陡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在这空荡荡的地宫里一阵阵回荡,覃川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捏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个粗嘎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太子的魂魄究竟在何处?说不说?”



尖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变成抽泣,听起来竟不像男人的声音,依稀是个女子。覃川拔腿便跑,一把揭开层层叠叠的冰冷纱帐,只见殿正中放着一座人形石台,上面绑着一个紫衣女子。石台对面静静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手中捏着一团鲜红跳动的人心,时紧时松。那女子的尖叫声也随着他的动作忽强忽弱,像是快要断气了。



许是听见有人来了,他缓缓转身,正对上覃川的双眼。他满头长发已如雪一般白,面容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五官普通,然而眉宇间充满了阴郁冷漠,令人不寒而栗。



他上下打量一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燕帝姬?”



此人必然就是天原的国师,覃川还未来得及说话,被绑缚在石台上的紫衣人听见“帝姬”二字却一阵颤抖,挣扎着抬头,充满恨意地盯着她,喃喃:“来的人……怎么会是你?”



覃川那颗心骤然一松,紧跟着又被一提,霎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怎会是玄珠?怎会是玄珠?!千算万算,算破了肠子也算不到关在这里的人会是玄珠!



 国师(二)



“请坐。”国师缓缓起身,神色平静且有礼地给她让座,“想不到大燕帝姬如此年幼,小小年纪却行事狠辣,令人佩服。”



覃川看了玄珠一眼,什么也没说,默然坐在了石椅上。因见国师手里捏着那颗乱跳的人心,袖子上都染满了鲜血,这情景实在诡谲之极,她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有些困难。



国师坐在她对面,神色淡然:“我近来一直在想,或许该对大燕皇族稍稍改观。你父皇宝安帝懦弱自私,想不到却生了几个有骨气的儿女。连诸侯国的公主都这么硬气,中了我的剜心之术,还能嘴硬那么多天。大燕皇族,不愧曾有铁血瑞燕的称号。”



覃川什么也说不出来。坐在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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