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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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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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有什么垂靠下来。

一瞬间,她身体的血液忽然仿佛被冰渣子滤了一遍,从头到脚,说不出的冰凉和害怕。她害怕得甚至开始微微发抖,搓着胡荼手的动作也颤抖起来。

“胡荼,胡荼——”

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心脏在心口“砰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分明那么冷的天。

她却害怕得从头到脚开始发热,眨眼间额上、后心都是一层粘腻的热汗。

“胡荼,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胡荼——”

眼泪一滴滴流淌下来,顺着脸颊滚到少年男子的脸颊。

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那样的恐惧就像一个原本惧黑的人,却被丢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那种恐惧几乎能把人逼疯。她拼命张大双眼,努力想看清周围的一切,。

那样的痛,终于让她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啊——”

尖叫声,冲出沙哑的喉咙,贯穿整个暗室。

刘盈分不清为什么会叫,只知道不尖叫的话,那种痛苦的感觉会把自己撕裂。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淌下来。

胡荼,是我的错,不该来得这么晚!

是我的错,不该看不见身边的拥有,直到今天才后悔!

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

为什么连改错的几乎都不给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把所有的眼泪在这一刻统统流完,她双手紧紧抱着胡荼,就算身前的人身子那么冰凉,她也不忍心有丝毫的松手。

这是她喜欢的少年男子!

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徒弟,却是她此生唯一动心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得这么晚……”

就在她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少年男子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夫子,你好吵!”耳边似乎传来胡荼清冷沙哑的嗓音……

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怔看着怀中的人。

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清,那个声音那么虚弱,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

刘盈慌忙抹干眼泪,拼命想看清怀中的少年,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她甚至开始痛恨这个生墓,为什么会这么黑!

“胡荼,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你是不是对我说话了?你说话啊,哪怕一句也好!”

她抹着眼泪,哭着央求。

“滴——滴答——”

生墓中,只有水滴砸落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希望一点点消失,一点点破灭。

苍天怎么能这么残忍,就这样夺取她身边最珍惜的人!

刘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死死抱紧怀中的少年男子,眼见着眼泪越流越多,却一点知觉都没有,胡荼的声音居然再次轻轻响了起来。

“夫子,你哭的声音……真的很吵!我……还没死。在西边的墙壁里,有一个空心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些东西。你如果不想我死,最好……拿着东西,带我从右边莲花形的门出去,一直往外走,往外走……”

接下来,他还说了些什么,刘盈一句也没听见。

他的声音那么虚弱,到最后,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可是这句话,却带给刘盈莫大的动力!

胡荼还没有死!

这个念头,让她整个人从悲恸中忽然清醒过来。来不及多想,她忍着脚踝传来的抽痛,跌跌撞撞地按照胡荼的指示,把西边的墙壁几乎拍了个遍,一个鹅卵大小夜明珠“骨碌碌”地滚落在地,霎时间,满室盈满柔和的光亮,亮如白昼。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她这才看见,原来这个暗室中不是彻底的黑,在角落处,其实有小小的灯盏。因为自己到天封后,越发不注意眼睛,夜盲症严重起来,才会压根看不清路。

难怪胡荼刚才能那么准确地说出自己应该怎么走。

她慌忙跑到胡荼身边,才看了一眼。

“咝!”

女子倒抽冷气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胡荼身上的伤,还是九层时的那些,然而他自己上过药,早就止了血,不是什么大问题。 唯一最要命的是几块粗砺的巨石,卡在他的大腿处。

刚才黑,什么都看不见。

而现在一见,却吓得刘盈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倘若只是卡着,倒也罢了。

胡荼又是个不服输的主儿,想必被石头卡住,必然费了不少力气去挣脱。这石上沾满了鲜血,暗暗地涂在上面,触目惊心。

他大腿那一处,裤子磨破了,血肉模糊,看得刘盈眼泪又要出来。

少年男子的脸上,沾着血迹,原本清光似的两片薄唇,干裂脱皮。

这样的胡荼,这样的他,让刘盈的心一阵阵揪痛。

她不敢贸然推开那些石头,费了好大力气,拼命挖着巨石。一边挖,眼泪一滴滴往下砸落,女子最珍惜的双手,指甲翻开,血肉模糊。

她却仿佛一点知觉都没有,口中只一遍遍低吼。

“胡荼,不要睡!睁开眼睛!你不是最讨厌夫子在你耳边吵!不是最讨厌夫子对你谈书论道?睁开眼,不要睡!”

她一遍遍喊着,声音都沙哑了。

胡荼微微张开眼,干裂褪皮的苍白唇角勾出一抹嘲讽似的笑,虚弱无比,终是张开了眼睛,“夫子,你果然……很吵。”

“对,我是很吵!所以你最好不要睡着!否则我会天天在你耳边吵!吵得你没有一刻的安生!”

她一边哭,一边说,眼泪砸在少年男子瘦削的脸颊,砸在他的唇角。

胡荼闭着眼,觉得被眼泪砸到的地方,那温度,烫得他有些痛。

他伸出舌头,轻轻扫过嘴角的泪滴,然后一动不动——艰难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又开始讽刺似的笑,“夫子,我若是半年前死在你眼前,你恐怕连眼皮……都不会掀一下吧。”

他的声音虚弱,断断续续。

刘盈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有这么多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

胡荼笑了,“现在不说,以后就来不及了……刘盈,夫子!我都想开了,你是夫子,就仅仅只是夫子罢了,我……不在乎了,呵呵……”

他这么说着,刘盈根本不管。

她的喉咙发痛,即便是不管,在胡荼说“你是夫子,就仅仅只是夫子”的时候,那种整个人彻底窒息的感觉,让她所有的感觉都木了。

她不想那些。

她只知道要挖开这该死的巨石,要把胡荼救出来!

“哗——哗啦——”

大石头被她掌心拍碎,碎成无数的小石子,她就这么一点点把小石子抠出来,丢到一边,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女子的双手已经一片鲜血,旁边无数的小石子落了一地。卡住胡荼大腿的石头,就只剩个一点了。

“咝!”

在整个过程中,石头不停碰到胡荼的伤口,换来他略显紊乱的呼吸声。

痛!

她知道一定会很痛的!

他居然忍着,一句话都没说。

刘盈没看见他眉头皱上一分,自己心里就仿佛被人狠狠揪着。

终于,所有的石头都清开了,刘盈手上的鲜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她把胡荼放在自己的背上,按照胡荼刚才说的,背着他往外走。

脚踝处,传来撕裂似的剧痛。

可刘盈管也不管,只知道一定要把胡荼弄出去!

在这么阴暗冰冷的生墓中,活人都能被整成死人!

她不要胡荼死!

不要胡荼出任何的事!

凭着这一股的信念,单薄瘦弱的女子,竟背着比自己生生高出两个头的少年男子,一步步出了生墓。

第二十三章

“呜——”

连日来的悲楚,在这一瞬间忽然爆发出来,身体上、心理上的痛,积累得越来越多,终于突破了自己能够承受的临界点,猛然爆发出来。

年轻苍白的女子蹲在那里,捂着脸,悲戚地哭了出来。

“胡荼,我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不说话?”

眼泪顺着指缝,湿漉漉地一片,流淌下来。

女子带着哭腔的嗓音,在黑暗的密室中,凄凉地回荡着。

“如果,你如果真的那么讨厌我,不想看见我的脸,这里黑漆漆的,你什么都看不见啊……

“让我看一看你,好不好?

“我知道这生墓是你的,我知道你利用我,可是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让我看你一眼,看看你好不好,就一眼,行吗?

“胡荼,你到底在哪里?”

说到最后一句,刘盈已经是泣不成声。

眼睛还没有适应忽然而来的黑暗,她肿着哭红的眼睛,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伸出手,起身就想继续找下去。

这里太黑了。

第十层墓穴曾经坍塌过,到处都是巨大的石头,以及一地的石渣。

刘盈到底不习惯在黑暗中行走。

“砰!”

站起,跌倒。

“砰!”

再一次站起,再跌倒。

寒冬冰冷的气候,甚至有了一股淡淡的热意。

刘盈坚持不懈地寻找着,一双阴戾中透着血丝的眼睛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她,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皱紧。

黑暗中传来少年男子略显沙哑的嗓音,“你没学过走路吗?”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嘲讽。

“胡荼,是你!真的是你!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

一股巨大的喜悦忽然冲上心头,刘盈大声说着,转身就想朝声音发起的地方走去。

就在这时,少年阴沉沙哑的嗓音忽然一声大喝,“站着别动!”

这声音,宛如尖锐的利刀,狠狠割破了刘盈的心口——

她甚至开始怀疑,从那里流淌出来的到底是血,还是温热的泪?

她的呼吸狠狠地窒了窒,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无辜地站在那儿,一瞬间,自卑与羞愧的情绪忽然间齐齐涌上了心头。

不是早就知道他不再欢喜自己!

不是早就比他伤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为什么再次听见那样生冷拒绝的语气,心里还是那么疼。

这里,原来还存着最后一丝期盼啊。

可是,那样的情绪只在刹那掠过心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他是不是放弃自己了,可自己还是喜欢他!

这就够了!

去他的师徒禁恋!

去他的年龄相差!

刘盈的眼中,倏地浮现出一丝血气,是,她不在乎,不是说好了只要她来喜欢他,只要她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就可以了!

指甲猛地刺进掌心。

想通了这点,刘盈举步就想过去,却听少年清冷的嗓音仿佛压抑着什么,平静道:“左行,三步,然后直走二十步,你往前伸出手,就能碰到我了……”

一股暖流,随着胡荼的话音汇入心头。

刘盈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抹笑。

按着他指的方向,她走了过去,伸出手,掌心碰到了什么,那里几乎没有任何的温度,冰得她冷不丁一个寒颤,慌忙缩回了手。

“胡荼,你……”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胡荼的脸。

“咝!”

她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继续摸了摸。

这张脸,竟凉成了这样。

他一个人,在这里居然待了那么久。

这么冷的天,这么黑的地方,他居然就这么挺了下来?

刘盈心里狠狠一抽,忍着眼眶中滚烫的液体,慌忙搓热了掌心,拼命搓着胡荼的脸——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手掌下的皮肤,滑腻而异常的冰冷,冷得让她想哭。

“第十层的守墓人呢?”她咬着唇,问起其他不相干的人。不去想这些,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

“死了。”

胡荼的话音很轻,仿佛死一个人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刘盈原是随口一问,猛听见这句,忍不住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胡荼的呼吸略微有些艰难,似乎不想再谈守墓人的事,“你不该来这里。”

刘盈装着没听见。

她拼命搓着掌心,抓起胡荼的手,好像要把自己全身的热量都传到他手心一样。他的手,比他的脸更加冷,似乎都僵了,硌着手十分冰冷。

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不出去?我宁愿在这里没见过你,也比看见你这样好……”

她把胡荼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想用自己脸上的热度温暖他。

这个天,实在太冷了。

他身子原就不好!

刘盈越想越伤心,想必他身上也一样的——这么骄傲的小狮子,竟然变作这样,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眼泪越流越多。

“夫子,你哭什么?”

胡荼笑了起来,他连笑声都虚弱得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那笑声过后,便是轻轻的咳嗽,似极力隐忍着什么,连咳……都咳得那么虚弱。

刘盈吓坏了,“胡荼,胡荼……”

没有人理她。

艰难的呼吸声,虚弱的咳嗽,细微的*,仿佛在一瞬间纷纷消失了。

刘盈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有什么垂靠下来。

一瞬间,她身体的血液忽然仿佛被冰渣子滤了一遍,从头到脚,说不出的冰凉和害怕。她害怕得甚至开始微微发抖,搓着胡荼手的动作也颤抖起来。

“胡荼,胡荼——”

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心脏在心口“砰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分明那么冷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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