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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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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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数交给李治锋去打算罢,要逃也好,要死也好。逃的话,自己随他一起逃。为国捐躯的话,不过也就是空屏灯影流光宝剑,山庄中一剑的痛快。来生唯愿不再生于乱世,安安稳稳,过点小日子,几亩薄田,来得安静淡然。



送出信后,游淼反而镇定下来,毕竟这一次,所有人都尽力了。



腊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每一天都是煎熬,赵超深锁的眉头,就没有解开过。



腊月廿七,傍晚时分,赵超召游淼进宫。游淼正在政事堂里与唐博吵过一场,原因是唐博与众给事中要封还延年问斩的圣旨,坚持要斩了涂日升。游淼不顾阻拦,强行将文书发给刑部。



不多时宫里便派人来传,游淼进了宫,见赵超一身毛裘,站在院中,细细碎碎的漫天飘雪。



赵超瘦了,两眼凹陷下去,双目无神,脸颊瘦削,鬓畔竟是已有了稀稀落落的白发,游淼也被这场大战折腾得甚是憔悴。然而任何人都可以抱怨,唯独他与赵超无法抱怨,毕竟当年一力主张开战的是他们,力排众议让聂丹北伐的也是他们。



大家都会说,将此事交给千秋万代后的子孙评判,然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一战若无功而返,只怕天启距离彻底灭国已不远了。



游淼站在赵超身后,许久后,赵超叹了口气,说:“把他们召回来罢。”



“陛下。”游淼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能退了。”



自打进了腊月,朝中反而再没有人反对北伐,所有人都知道,要么胜,要么死。现在再撤回来,只会招致鞑靼军更猛烈的反扑。



“当初朕不该如此草率。”赵超疲惫道。



“陛下!”游淼蹙眉道:“事已至此,再说又有何益?!”



赵超转身,注视游淼道:“这事不怪你,毕竟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料到的,但现在,你得听我的,子谦,让聂大哥归朝,一切都还来得及。”



游淼缓缓摇头道:“来不及了,陛下。”



赵超蹙眉道:“聂大哥是不知道朝中有多艰难,再拖下去,连老百姓都没有饭吃了!再打胜仗,江南生灵涂炭,又有何用?!民间已在说朕穷兵黩武,春天马上就要来了,再不让士兵回乡屯田,一开春,饿死的人又是数以万计!”



游淼坚持道:“陛下,有时候胜负,就在那么短短几天……”



“没有用。”赵超喃喃道:“朕带过兵,你期望聂大哥能在严冬季节打胜?孙武复生也不可能,我知道他的套路,他要拖到来年开春,继续拖下去,要么拖到胡日查死,要么再拖一个雨季。召他们回来,耗不起了。下旨罢。”



游淼道:“要下,陛下自己下,我不敢写。”



“你……”赵超气得发抖。



游淼却低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聂大哥不会接旨的。”



赵超按捺不住怒火,朝游淼大吼道:“那就让他把朕最后的这点家底都交代在祁山罢——!”



游淼知道赵超的情绪已绷到了极点,顶不住压力,不与他争论,只是在一旁安静站着。



“传李延入宫。”赵超朝侍卫吩咐道。



“陛下!不可拟旨!”游淼焦急道。



赵超疲惫至极,将外袍解开朝地上一扔,倒在书房椅上,闭上双眼,任凭游淼怎么恳求,只是沉默不睁眼。



半晌后李延来了,看了游淼一眼,又看赵超,大约猜到是君臣相争,也不开口,便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两个人,陪着赵超站了整整一夜,后半夜上,赵超睡着了,轻轻地打着鼾,游淼将袍子给他披上,示意李延可以走了,两人便一起退了出来。



李延低声问:“怎么了?”



“要拟圣旨召回聂将军。”游淼关上门,低声道。



李延叹了口气,无奈摇头,与游淼一起出宫。



又过三天,赵超的情绪时好时坏,索性再不听前线的事了,游淼则天天为着军粮发愁,要怎么样才能凑够给他们吃的,上次将所有的资源全部押上。最后的时限已快到了,顶多再撑个二十天,聂丹不退兵也必须退兵。



那天新雪初化,算一算,也是自己回到江南的第六年了。



政事堂外停了辆马车,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来见我甥儿呢。”



游淼的愁绪短暂地一扫而空,忙匆匆迎出去,只见乔珏先下车,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笑道:“淼子,小舅看你来啦。年夜饭,总得和自家人吃罢。”



卷四 减字木兰花



那女孩儿下了马车,游淼便大叫一声二姐,冲上前去,女孩儿正是游淼的一个远房二表姐。当年乔家老太爷有三房,乔璋与乔珏,乔珂儿这家乃是二房。江州另有一门长房。长房嫡子名唤乔玮,三代单传只一独生女。后来江南遭了瘟疫,江州乔玮染病没了,乔次女乔蓉的奶娘便为她卖了田地与茶庄,过来投奔乔璋。乔蓉小时候常与游淼在一处玩儿,青梅竹马的时候过得甚是快活,然而乔蓉非是白氏所出,寄人篱下,免不了常遭白眼,后来乔珂儿便为其拾掇家财,转至乔璋母舅家另一处庄园里住着。



长期以往,乔蓉便与这边不常往来,自由自在地,倒也乐得快活,当年乔珂儿病逝后,乔蓉还来凭吊过,哭得甚是难受,又与游淼有过一段姐弟之情,是以多年后再见,彼此都十分唏嘘。



乔蓉笑道:“这可当了大官儿啦,淼子。姐都认不出你来了。”



游淼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乔蓉的手,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又不知从何说起,倒是乔珏笑吟吟地在一旁说:“蓉儿在江州呆着横竖也无事,我便想让她住到山庄里来,咱们茂城的酒楼刚开,有事也好让她来往打点。”



游淼知道乔珏这意思,是想让乔蓉过来住着,当然可以,忙笑道:“行行,表姐想来住多久都成。今天居然是年夜了,要不是你们说,我都忘了。”



乔蓉抿着嘴笑道:“这可好久没和你喝过酒啦,淼子,听说你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什么时候来楼里陪姐姐喝次?”



游淼不禁唏嘘,自己自打回到了江南,亲戚之间倒是几乎不走动了,游汉戈这个哥哥在户部,也从来没问过近况。游家的堂亲住在泉山别院里,游淼也没去探望。公务一忙起来,竟是焦头烂额,这次乔蓉来了,自当作陪,便回去交代了点事,说是探访亲戚,告了半天假,与乔珏,乔蓉朝着茂城的楼里去。



乔珏早前就在茂城置办了一处临街的铺面,在天子脚下做生意,整个江南自然是无人敢和游淼抢地段的。不仅地契得批,各个关节该让过的也都得顺着乔珏的意,一年里乔珏颇费了点心思去装潢,名唤“墨烟楼”,专供达官贵人吃饭,饮茶与闲聊议事所用。



虽是酒楼,但酒楼也分三六九等,墨烟楼背对茂城后的运河,又有三艘大的画舫,装潢所用,大多为风雅之物,去了纸醉金迷之物,唯以竹帘,古琴,木几木案,自成一片天地,画舫上还种着从江波山庄内移过来的墨竹与茶花。处处力求风雅。



游淼在茂城里当官将近两年,这才有时间第一次来看自家的酒楼,心道这样也好,没事喝喝茶,听听琴,乔蓉又是江南美女,坐在竹帘后,俨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做派,免得像个老板娘成天拿个算盘,呼来吒去的一副铜臭样。



“这好地方。”游淼道:“一日能进多少银子?”



乔蓉笑道:“瞧你说的,银子银子,成天就知银子。还没开张呢。”



游淼哭笑不得道:“姐,小舅,你们不知道,在朝中当官,最缺就是银子。”



乔珏道:“你看淼子,别人当了官,都是朝家里拿钱,就咱们家两袖清风的,还得朝官府里填钱,没见过这样的。”



乔蓉和乔珏拿游淼取乐一番,游淼只是无奈唏嘘,又道:“表姐你不来,我早也该去看你,只是公务实在太多……”



乔蓉反而安慰道:“你认真做事,上不愧皇天,下不负百姓,当个好官,自然就承你的心意了。”



乔珏亦笑道:“可不是么,现在游家乔家,都倚仗着你,你不走亲戚不打紧,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能把陛下吩咐的事儿办好。都该是咱们自家亲戚来看你,帮着你的份儿。”



游淼心道这倒也是,现下游家、乔家的命运都与他捆在一处,只要游淼不倒,各人便都能得其便利,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官府,碰上与游淼裙带牵连的事,都得放行。自己肩上责任重大,实在难以推卸。



初冬河面结了薄薄一层冰,游淼若有所思,看着远方白鹭飞过,询问了些山庄里的事,担忧粮食不够吃,乔珏倒是一派无所谓的神情。粮食不够吃,种就成了,江波山庄从来不怕有饥荒。游淼得闻此事,便放下了心。三人喝了一巡梅子酒,却听外头一阵喧哗。



“游大人!游大人!”一名侍卫在外头被拦着,却只是隔空喊:“兵部有请!十万火急,军情到了!”



游淼被猛地一骇,险些被吓出冷汗来,这些天里一惊一乍,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那侍卫又道:“打胜仗了!聂将军一战大捷!”



游淼刹那就如被雷劈了一般,在酒楼门口绊了一跤,踉踉跄跄,靴子也忘了穿便跑出去,光脚在桌脚上踢了一下。



“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游淼拉着那侍卫道。



侍卫道:“平尚书让我来请游大人,政事堂的人说,大人可能到墨烟楼来了……”



游淼大吼道:“说军情!”



“是是是……聂将军兵出祁山,与虎威将军两路围攻,唐将军断了鞑靼人的后路,聂将军放火烧山,攻其不备,烧死鞑军万余人,正在追击鞑军中……”



“报——”



此时又一匹战马沿着茂城主干道冲进来,游淼顾不得再问,冲出路去,那战马上的人认得游淼,忙勒住马匹,激动喊道:“聂将军大捷!聂将军大捷——!”



游淼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踉踉跄跄,脑海中一片空白,走向兵部。百姓们纷纷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前线的军情不多时便传遍全城。



这天正是年夜,岁终之时,家家传言,前线大胜。聂丹等了足足八个月,最终将鞑靼人尽数诱入祁山,再放火烧山。



游淼抵达兵部时,所有官员一团乱,平奚见游淼来了,上前紧紧抱着他,两人又哭又叫,平奚道:“快……你怎么脚上流血?做了什么来?!快随我进宫去!”



卷四 减字木兰花



贺沫帖儿平生未遭此大败,又在中原西南,与粱西平原的接壤处碰上北上的聂丹,双方再次交战,贺沫帖儿手中余三万残兵。不敌聂丹之威,丢盔弃甲,逃回京畿。



李治锋乘胜追击,一夜间将鞑靼人驱出百里。



至此,长江南北两岸已全面收复,前线被推到京城以南一百二十里地的点军山下,唐晖收兵据守点军山峡谷。这是今年最好的战报,游淼听到这件事时,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朝臣纷纷朝赵超道贺,赵超却缓缓吁了口气,点了点头,游淼来得最晚,站在大殿外,也朝赵超点头,躬身行礼,转身退出大殿,走了。



兵部外,几名士兵筋疲力尽,在寒风里坐着,兵部在最初建造时做得不好,一到冬天便容易有穿堂风,士兵身上的御寒衣物都破了,现出里头的芦花。



游淼进去,士兵们认不得他,只是茫然抬头看。



“吃饭了么?”游淼问。



“未曾呢。”一名士兵笑道:“小少爷,请哥几个吃饭?”



游淼进去喊了几声,里头出来人,惊道:“游大人,还未吃年夜饭?”



士兵们这才知道游淼身份,忙起身行礼,游淼却道不妨,把他们都按回位上,让当差的去买了酒菜回来,生着炉子热一热,就在兵部的大堂内吃年夜饭。



陆续又有信差前来,一时间六名军队的信使都来了兵部。



游淼朝他们和颜悦色询问道:“死了多少弟兄?”



“唐将军的队里两千四百多。”一人答道。



另一人答道:“虎威将军部里,牺牲的弟兄最多,连匈奴人,一并死了将近五千。”



游淼又看另一人,那人道:“聂帅旗下牺牲的弟兄最少,千余人。”



游淼一杯水酒,说:“敬死去的弟兄们。”



几名信使红了眼眶,纷纷举杯。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各人大口吃肉,吃面饼,饮酒饮到酣时,便东倒西歪地唱着歌。什么“四面边声连角起”,“长安空余一片月”,游淼详细问过了军情,哪一处,哪一山,哪一野,哪一河,贺沫帖儿如何败的,都问得清清楚楚。末了也与诸人喝了一番烂醉。夜半时听见有人说:“游大人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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