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张四娘便拉着元娘,一手拄着马杆儿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忽又顿住脚,冷冷道:“《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于百世,学者宗之。自天下王侯,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夫,先生久读圣人书,可谓圣矣?!”
《诗经》中有这样的话:“崇高的山岳让人景仰,宽广的大道让人遵循。”虽然我不能达到那种境界,但我的心里却是向往着它。从天下的君王直到那些贤人,也够多的了。当他们在世时,荣耀显赫,一旦死去就终了完结,孔子是一个布衣之士,他的名声却是流传了百余世,读书人都尊奉他。因为孔子是一位达到最高境界的圣人了。那么,先生你呢,读了那么久的圣贤书,你算是一个被人尊奉的圣人吗?
此语一出,四周皆静。
张四娘这才与元娘头也不回地离去。
赵瑾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小小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慢慢的,他的脸上溢满了欣喜,最后竟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在一旁处于震惊之中的二郎,重重的拍了一下肩膀,“你这妹妹,实为大才!着实有趣,有趣得紧啊!哈哈……”
二郎回过神来,却不知先生为何发笑,方才明明四娘说的并非好话。难道是先生被气得狠了,怒极反笑?
“先生,先生……我妹妹她不懂事……”二郎追着赵瑾喊道。
赵瑾猛地回身盯住二郎,半晌,却是轻轻一笑:“她不懂事?呵呵……今日,你便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为题,做一篇文章,明日交给我。”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二郎怔住了,左思右想,却是越想越糊涂。四娘方才的一段话,绝不像是从未读过书的,可她自小眼盲,大字不识一个,究竟是从哪儿听的那些话呢……
元娘与四娘坐在院子里为驴车发愁,赵老爷不借,石头哥也没回,明天的两桶梅汤该怎么送到镇上呢。“要不,我去表叔家借牛车来?”元娘想来想去,也只有大魁叔家里有拉脚牲口了。
四娘也有点泄气,下午与那酸腐的赵老爷斗气,肚子直痛。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牛车再慢,也能拉脚。只是要辛苦大郎哥早点起身往镇上去了。
元娘见四娘点头,就赶忙出了院子,往大魁叔家去。
不大一会儿功夫,四娘就听元娘带着惊喜的喊叫声由远及近,“四娘,四娘!咱们有驴车了!”
第三十九章 卖梅汤
张四娘听元娘说完这驴车的由来,不禁一怔;这赵老爷倒是有个意思的人物。冰@火!中文。方才与自己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尔后又应承下,让二郎带着驴车回家……
他这么做,反倒让人觉得张四娘的行为举止鲁莽,小家子气。
四娘笑着摇摇头;说来她今日的口气确实有点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下,偏这东风苦借不来,再被人教训偷奸耍滑,一股火腾地上来,没能压住脾气。
臭脾气?
想想也是,穿越前的张四娘就是个急性子。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还特别要强,什么时候都不肯甘于人下。这样活着不仅自己累,也给别人带来压力。之前的那个男友正是因为不能忍受她这点,才与她分手的。
四娘想到这儿,便有了几分释然。唤来正围着梅桶打主意的二娘,让她带着三十文钱和一碗梅汤给赵老爷送去,特意嘱咐二娘,那梅汤不要钱。
二娘不愿意跑腿,四娘只得拿出糖盐浸渍的乌梅脯诱她前去。
到了晚上,张老爷子等人做完了地里的活计,发现家里多了头驴。元娘只说是问村东头私塾先生赵老爷借的。四娘原还担心,张老爷子会问多少钱租用的,结果却是只字未提。只告诫明日赶集照看好人家的牲口,千万别出了差池。
大房三房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本也打算好,若张老爷子问起,大不了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他。都是为了这个家的生计,想他还是能理解的。
而二房的赵氏却是围着驴子满心疑问,直到二郎对她使了个眼色,娘俩回屋紧关上房门。二郎这才将借驴的始末讲与她听。
赵氏啧啧称奇,怪道:“这瞎子还能说出这种话?真真是怪事,我就说这丫崽子自从落水后就像换个人似的,不行,我得空儿去你姥娘家给她算上一卦,别道是有了什么东西附在她身上了。”
二郎对自家姥娘做的行当很不以为然,若真能算得灵,为什么两家的日子都过得这么清苦?当然,他这话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他不会亲手砸了姥娘家的招牌,让他们没的饭吃。
“不过,二郎,你说那瞎子手里哪来的三十文钱呢?”赵氏从炕稍上划拉一把瓜子,若有所思地嗑了起来。
二郎冷哼道:“左不过是那两房人私下攒的钱。总不能是偷的抢的。”
“呸,谁说她是偷的抢的了。”赵氏一听二郎说那钱有可能是两房人家私攒下的,心里就不舒服,将手里的瓜子皮一下就扔到二郎的头上。
“娘!”二郎跳了起来,抖落瓜子皮,“你就不能改改你这毛病,一不高兴,就乱扔乱吐的。”
赵氏脸色一僵,讪讪地上前帮他摘了头上的瓜子皮,“这不一时没改得了嘛,下次娘一定注意。”
二郎拂开她的手,闷声问:“娘,你不是说要分家吗?爹到底想好了没?”
想到在私塾里的一幕,二郎的脸上就发烧,真真的是丢人现眼,家里人竟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径直跑去先生那里借驴车。就算是借吧,瞧瞧那姐妹两的脾气,像是人家欠她们似的。也不会说得文雅些,谦卑些,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最可人恨的就是那自以为是的张四娘,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话,竟大言不惭地跑去对先生乱讲一通。她可知晓,她面对的是什么人?那可是两榜进士,做过京官的大人物。以为与她一样是个乡村宵小不成?!
赵氏笑着伸指点了下他的额头,“你咋和你那傻爹一个德性。分家?这时候分什么家。小鸡仔还能肥过大母鸡?”
二郎躲开她的手,走到桌子旁,提笔蘸墨,“娘真的以为那梅汤可以赚钱的么?”
赵氏盘了脚上炕,得意的一笑,“蚊子虽小,那也是肉。总比现在家里啥都没有强。再等等,那丫崽子不是说有本事给大郎赚银子吗?只有等到你爷的腰包里鼓了,才会有咱的肉汤喝。不急,咱再等等。”
二郎清咳了两声,开始做赵先生中午给他留的文章。
赵氏知道,只要二郎这般,便是要她住嘴的时候。屋子里是不能有一点动静的。她轻手轻脚的下了炕,趿拉着鞋出去了。
听到那一声门响,二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望着窗外缀满繁星的夜空出神儿,耳边不断地响起先生的话——她不懂事?……你这妹妹实为大才……
啪地一声,手中的毛笔断为两截,黑色的墨滴溅污了洁白的纸。
小屯镇的集市是三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
每逢大集,便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候。
这次赶大集,张四娘也跟着来了。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那梅汤的销路究竟怎样,合不合人们的口味,也好回去回改善。
虽借了驴车赶路,张义勇与大郎也不敢懈慢,还是起了个大早,唤醒了迷迷糊糊的四娘,三人一同上了路。天光未亮,露水正重,张四娘坐在驴车上,围着宋氏临前时给她盖的薄被单,这才稍缓凉意。
三人到了镇上时,来贩卖果蔬的人还不太多,大郎选了镇中央关帝庙附近占了一个摊位,从驴车上搬下果子、蔬菜,就要去提那两桶梅汤,被四娘制止:“大郎哥,现在日头还不毒,这梅汤先不能卖。”
大郎却是担心得紧,待日头上来了,也临近晌午。无论大集,小集,都必须在晌午前结束,不可滞留。细算起来,也就短短的半个时辰,这么点时间能把这两大木桶的梅汤卖完吗?
张义勇也担心,他担心的不是能不能卖完,而是能不能卖得出去。一大碗粗茶,不过一文钱。而四娘用来盛梅汤的碗却是比那茶碗小上一大圈,价格也比人家贵上一文钱。
两人见四娘执意不肯卸下梅汤,只得作罢,一心一意地卖起蔬菜,果子。
张四娘的心里却不如脸上那般平静。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卖东西,心底也摸不着底。但她固执地认为,梅汤这等首次面市的稀罕物,一定要留在特定的时间里露脸!
太阳越升越高,农人卖空了菜筐,路人们准备满载而归时,张四娘忽道:“二叔,你把卖空的菜筐收好,咱们赶着驴车绕市集走上一圈儿。大郎哥,你把梅桶盖掀开吧,准备好碗。咱们开始卖梅汤!”
张义勇将卖得的一百多文钱小心地收进贴身衣袋里,手中一扬鞭子,驴车缓缓而动。
这时,渐渐清冷下来的市集上出现两道叫卖声:“酸甜解暑的梅汤哟,两文钱一碗。不好喝,不要钱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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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意难平
驴车穿过人群,声声叫卖,引得路人频频注目。<;冰火#中文。这与在地摊卖菜还是两回事,张义勇与大郎两人都路人盯着有点不好意思。
张四娘却是不管,她眼盲,就省得看尽世人嘴脸。管他们用什么眼光看她呢。
她站在驴车上,手扶着桶,叫喊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买,就问大郎集市上的人都是什么反应。大郎苦着脸,那青梅除了酿酒,还真没有人吃用它,更何况你拿这个煮水来喝。
张义勇左右小心地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四娘,不如我们回去吧。我瞧着他们只是像瞧怪物似的看我们,也不过来买。还是算了吧。”
“不,二叔。你还是按我刚才的说法,绕市集一圈,再回到方才我们卖菜的地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张义勇宁不过她,只得无奈赶着驴车绕了市集一圈,一路上四娘叫卖声响彻市集。
再次回到关帝庙前,二郎告诉四娘,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他们。四娘让二郎帮她从桶里舀出一碗梅汤,她拿在手里,脆声叫道:“酸甜可口的梅汤啊,两文钱一碗!首次开张,买一碗,送半碗。此汤本是贵人食,今成庶民百姓饮!大家都来尝尝!不好喝,不要钱!”
她这一嗓子亮出,驴车下无数双目光都向这边看来。都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叫卖有意思,更有眼尖的发现她是个眼盲的。
这时,有对赶集的夫妇刚卖了菜,挎着空篮子两人走到驴车前。那女子先是好奇地打量下四娘,又往那汤桶里瞧了瞧,闻到一股酸甜的汤水味儿,只觉口中生津,问道:“这梅汤,当真是买一碗送半碗?”
四娘听到有人搭话了,心中大喜,她满脸笑容地应道:“不敢欺瞒姐姐!喏,你是第一个主顾,这碗梅汤白送给你喝。”
那女子眼睛一亮,将篮子往自家男人手里一塞,上前接过汤喝,小小地啜饮了一口,紧接着咕噜咕噜地将碗喝了个干净,用手一抹嘴巴,“好喝,给我两人一人一碗。”
四文钱叮当一响,放在了四娘的手里,张四娘笑得眉眼弯弯,清脆地应道:“好嘞!”
二郎见有人买梅汤,心下激动,舀了汤水的手激动的直发抖,盛起三碗梅汤,递给了两人。
那男人轻抿了一口后,便是头一仰,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汤,清凉又解渴。”
那男人的声音一落,从四面八方挤来扔钱买梅汤的人,“小姑娘,给我两碗。”
“当真好喝吗?给我再来一碗。”
“听说这梅汤确实是大户人家喝的。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方子调制的,比那青涩的梅果煮出的酒还好喝。”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张义勇收钱,大郎忙着盛汤。四娘也没能闲着,有好事者就抓住她追这梅汤熬制的方子。
四娘自然不会傻得说出来,只是笑而不语。反劝他们盛夏之季要多多饮用,解暑消渴。
……
小屯镇上有座知名的酒楼名曰知味居,相比酒馆幽静,清雅,菜品更是一绝。然,酒楼的档次高了,自然主顾的身份也不一般。
二楼的雅间里,石头冷冷吩咐两个又忙倒酒又不停抛媚的舞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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