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住落日》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搀住落日-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在中国的最低官位上,一晃就是12年,算是一个轮回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没有误过事。照自己的心愿呢,敢怕提前退休算了,好做自己的事,读完藏书,整理日记,写本把书,搞点收藏,听听音乐,会会朋友,逛逛古旧书店和古玩市场,翻翻画报和艺术杂志,上网看看新闻和文学作品等等。组织上若硬要安排我干到点呢,我就还干它几年,把职务内的事情做好,不让人说“不行”。在业余追求上倒是个丰收之年。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尽管是个难产的新生儿。被批准加入了湖北省作家协会,实现了我青少年时代以来的美好梦想,成为本市第二个省作协会员。发表了中篇报告文学《人魔较量》,原已发表的中篇报告文学《紧急抢救》被《报告文学选刊》以《向下岗工人致敬》为名全文选载,填补了本市向无作品上此刊的空白。在省作协成立50周年大典上,被省人事厅、省作协表彰为“全省作协系统先进工作者”(全省仅50名)。然而,身体上却出了问题,因全身酸软、恶心呕吐、整夜难眠、腿挪不动而被妻逼入院,查出是高血压突发伴低血钾、肾损害,住院治疗25天方愈。本文开头那首歪诗,即是大病初愈之时的感时丧物之作。

  老实说,一进入癸未年,我即从平常的乐天、洒脱转为低调、小心。加之工作上打了胜仗,追求上取得了丰硕成果,我便担心“盛极则衰”、“物极必反”,格外看紧着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在激烈的“防非”大战中,常常同时用两只耳朵接两三个告急电话,同时处理两三个疫情“报警”,一干几天几夜睡不成,刚躺下电话又响,我都没有忘记及时服用降压药,把“压魔”惩住未让它捣乱。平稳地进入秋天,单位安排我到云南学习考察,我既想去又怕去,犹豫了很长时间,怕的就是“本命年”的神秘使者放暗箭,因为考察行程中有几次坐飞机。终于平安地归来,经过休整,浑身又有使不完的劲,随即全身心投入工作。眼看秋去冬来,曙光已在几步之前露出微曦,还坚持两三个月,“本命年”就将过去,谁知。。。。。。唉!

  “本命”者,本来之命运,难逾之轨迹也。俗话说的“认命”,恐亦有此意。

  透过我已历的四个本命年可见,在此关键之年里,有好运,也有歹运,好则好盛,歹则歹极,红至极点与落至谷底并行不悖,真个是祸与福接踵而至。也许,本命年的遭际就是平常年代之遭际的极端化,而平常年代的大小正反际遇,正一步一步朝着更明朗、更突出、更集中的方向发展,至本命年,便全面爆发,倾力出击,集体亮相。如此看来,对于本命年,担惊受怕是没有用的,围红腰带、别观音菩萨像也是没有用的,真正有用的,是事在人为,比如在平常年代里,把有祸害迹象的东西遏制住,抵御住,消灭在萌芽状态;把有福祉迹象的东西捕捉住,培养好,因势利导,促其生长发育,开花结果。如是,我们的每一个“疙疤”就不再是可怖的、难过的、丑态的“疙疤”,而可能是可喜的、快活的、美丽的中转站里程碑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濡泽细雨中 
“一九二九,冰上走”。时逢“一九”,雪还没飘下来,倒隐隐约约地下起了毛毛细雨。我拉着一板车预备越冬的蜂窝煤,缓行在一片蒙蒙雨气中。天地之间充塞着雾状的雨云。雨云不停地纺成无数支雨丝,游向行人的脸,在行人的脸上洇化为一团团白汽,又散发到雨云中。

  终于从坎坎坷坷的卵石路拉上了名为“*路”的混凝土路,身心平添了几分轻松。飘飘洒洒的冬雨尽管下吧,雨不成形,似雾非雾,柔若无骨,细若游丝,不必担心把蜂窝煤淋散泡酥。我将车把手微向下摁,板板儿车凭着自身前轻后重形成的推力缓缓前滑,腾出了我的力。

  眼前的马路笔直溜平,路上人行悠悠,偶尔有汽车匆匆驶过,犁翻一垄雾浪,盖向我的头脸和身子,作一番免费“雾浴”。我的思绪象只不安份的鸟儿,趁此闲暇翩翩飞至多年前的一个与今日之情景格外相似的日子……

  那天也下着如雾的毛毛细雨,也是“进九”之后吧,我拉纤似地拖着一板车红土砖挣到这儿时,早已汗下如注,身上“剐”得只剩下一件运动衫和蓝短裤。那时的“*路”还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油渣路,一车砖拉至这粮店门口,因让汽车,一不小心,左侧车轮嵌入一个小坑,右侧车轮也陷入泥水之中,逼得我抛锚。

  我原本不是“板板儿车队员”。因家父一句话当众损了某掌权者的面子,那位掌权者为行报复找由头拿我当了“替罪羊”。我于怒不可遏之中;贴出“大字报”戳穿那掌权者的把戏;罢掉“赤脚医生”之职;于舆论大哗之际;颇为悲壮地奔至县城,加入我们生产队的搬运队伍。

  抛锚后,侦察过“陷”情,我把板车往左撇,力图先让右轮跋出稀泥,再用双手去拨左轮,未成。索性丢下车把手,转到车左侧,双膝跪地,右肩使劲将泥糊糊的左轮往前抵,抵,抵,车轮好不容易被抵动了,可猛然间我心里一阵虚慌,只觉得肚中酸水直往上涌,“哇”地吐了一地,两腿象被抽了筋,兀地一软,瘫在了湿漉漉、脏兮兮的马路边。

  身为医生,我知道自己没病,只因生活开得差,营养未跟上,平时重体力干得少,这期间用力太过,才出现这个尴尬局面的。咋办呢?总不能就此干等呀。同伴们早拉到前面去了,等他们转回来帮我倒可以,可那该多掉味儿!你无能,何必硬充好汉,非与那掌权者争强,拿鸡蛋去碰石头,选择弃医而当车夫这个斗胜方式哩。振作精神站了起来,裤头早被路面的泥水洇湿。脸上还在往外渗冷汗,冷汗与天上飘下的雨丝融合在一起,如一支支细柳条从额头颜面往下轻搔,作“恨铁不成钢”似的羞辱,令我狼狈,也令我有了热乎乎、痒丝丝的感觉。车把手上滑溜溜的,手心凉冰冰的,在无数支雨丝的激将下,我握紧车把手,尝试着启动。一下,又一下,板车象钉在了路基上,纹丝不动。

  一辆卡车驶过,“嗤──”地一声,泥水弹片样溅在我身上,我想这下我肯定成了个花脸泥猴儿。禁不住正欲痛骂“缺德鬼”司机,一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伢们走过来,我本能地羞愧地转过身,装着去码砖块。我的心里哟,真不是滋味!苦、酸、辣、咸,应有尽有,眼泪水直往肚里吞。嗨,你这欲讲骨气又讲不起骨气的男子汉哟!我的心充满了悲哀与叹息。

  细雨还未断线,雨线不倦地轻搔着我的脸。运动衫和短裤已湿透,车把手象刚从黑米汤里捞出来一样腻滑。我弯腰曲臂,脸几乎挨到水浸浸的路面了,运气、使力,把浑身骨髓内旮头旮旯里每个力的“分子”统统逼出来,加入拉车的行列,作最后一次拼搏。

  忽然,奇迹出现了,我的被逼出的、仅存的微弱的力尚未全使上,钉在地上的重载车竟悠悠地爬出了陷坑和浠泥……

  “嘟嘟──!”一辆满载木炭的“东风140”呼啸而过,无情地打断了我的回忆,把我的裤腿上溅上乌星状的泥点。我宽厚地一笑,原谅了这位急于赶路、“雨中送炭”的使者。

  毛毛细雨还在无声地飘,痴痴地柔柔地抚着我的脸。一车蜂窝煤被它濡染得乌黑,圆圆的煤孔的轮廓也明晰了许多。我穿的棉衣的面料是防水涤丝,居然被这柔若无骨的细雨濡了个湿。我真惊叹这冬日细雨的本领与气质,更感谢它给予我的轻搔、抚慰和“雾浴”。

  那次的奇迹出现后,我赶忙回过头,只见一位穿米黄色棉夹克的中年人;正俯身在我的板车尾;呈弓箭步态在帮我推车,我居然遇着了“活雷锋”?

  我为这位好人的举动而感动。

  那人抬起头,我这才看清他油黑的脸膛,坚挺的脸廓,以及一双普普通通的眼睛里所透出的和善、实在、深邃的眼神,看模样可能是一位有点阅历的工人。

  “心气不要太盛哟,年轻人!少拉点嘛。”

  “心气不要太盛?”我的心为之一动,感到颜面和耳根在发烧。

  依车站在那儿,我默默地望着他离去,忘了道谢。望着他宽厚的墩实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

  他是一位好人,但更象一位哲人。听了他的话,我似乎明白了许多许多。

  是的,心气是不能太盛,心气太盛也得“防肠断”啦。试想,人活在这世间,你也盛来我也盛,“针尖对麦芒”,“半斤对八两”,都不示弱,各不相让,互不相容,那社会将成为何等可怕模样!为了人间的祥和,还是少一点“盛气”“火气”,多一点和风加细雨吧……

  如烟似雾的细雨仍在履行它濡染人间的使命。几年后的今天,在我满怀深情地用我的热热的脸与细细的雨丝轻轻地、柔柔地相互厮摩时,耳边又响起那位工人模样的好人的声音。满载着蜂窝煤的板车凭着它自身前轻后重所形成的推力,缓缓前行在归家的路上。想到温馨而舒适的家,脚步不觉加快起来。 

渴求甘霖
孩提时的心田,最需要甘霖的濡润。可我儿时的心田里,却常常龟裂、干渴得冒烟。

  家里一贫如洗。除了我的课本,连印有铅字的一本薄册子也遍寻不着。学校发的书仅语文和算术,那是只需在课堂上即可看完、弄懂的呀。一日放学回家,破天荒发现了一本书,两眼不由一亮:《棉花病虫害防治》。我如获至宝,一口气把它读完。其中的插图,我象缓缓地含化一颗十分难得的水果糖一样,有意地攒着慢慢品味,强忍着一日只看一幅,把其余的用作业本遮住。我细细地端详,轻轻的抚摩……至今,我的脑膜上仍依稀可见当年的印痕:红铃虫象点了“状元红”的泰国丝苗米粒,红蜘蛛象银河闪着红光的星星,棉铃虫象刚孵出没几天的蠕蠕春蚕……上中学了,语文、数学之外,多了几本化学、物理和英语课本。课内读物是增加了,可我的胃口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猛涨了许多呀。一大钵花卉只给它一小酒杯水,还不够湿及根周一圈,钵心的土仍是干涸的、瘦硬的。

  实在忍不住干渴,好说歹说找邻居家的小学生借来一本连环画册,记得叫《金沙江畔》,写打仗的,一弄到手便秘藏于口袋中,趁上英语课时(我提前预习过,能写能读了),放在抽屉下偷偷看起来。那感受,那美劲儿,几如亚当夏娃于伊甸园偷食禁果,别提多来神!然而,可能由于我的快意情不自禁地写在了脸上,老师发现了,哗地一下给掳走了。自然,挨站、写检查(在校期间唯一的一次)是免不了的罗。面子被鄙倒不在乎(尽管我特别看重面子),在乎的是搜走了我好不容易借得的书,硬是生生地苦煞了我。搜走的书肯定是索不回了,即使索得回我也无颜无面去死乞白要。还人家一册新的?说得轻巧,哪来钱买哟。家里穷得叮当响,父母一年忙上头,抵除所分取的口粮款后,还超支一大砣,哪有钱供我买?!连确实赖不脱的每学期的五块钱学杂费,都是靠我署假期间寻牛草换来的。怎么办呢?寻牛草的季节未到,何况也未放假,没大块时间。被逼无奈,只得忍辱负重,利用每天放学后天黑前的一段空隙,到同村的一户殷实人家里去,找这家的同学套近乎,帮他剁猪草、淘猪草、缠柴把子、扫宅台子。这样,一连“绵”了一星期,才羞答答地开口,向同学要了一本丢了封面掉了尾巴的腌菜样的小人书,尴尴尬尬地还给邻居家的小学生。邻居家的小学生深知我家底细,“放牛伢子赔不起牯牛”,把我也无奈何,做出一脸的鄙夷之色,方作罢。

  吃一堑,长一智。吃过这次苦头后,我并未戒除喜看书、四处求人借书看的“恶习”。但借到书后,我宁愿暂时强抑住“吃热饽饽”的强烈食欲,也不冒险在学校里看。那一时期,什么《三家巷》、《苦斗》、《连心锁》、《鸡毛信》呀,《苦菜花》、《红日》、《敌后武工队》呀,《红岩》、《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呀,发黄生斑的、无头无尾的、筋筋吊吊的“字书”、“黄书”,都被我从本村和周围各村不知哪家哪户的厢柜屉格里给“发掘”了出来,用轻轻的、絮絮的、热热的祈求给借了来;于夜深人静鸡不鸣狗不叫之时;借一盏如豆的油灯光苗,一行一行地、不漏一字地给狼吞虎咽似地“吃”完,一丝一缕地“啃”完,有滋有味地“嚼”完……

  “半大小子”的心田,正是长身心的旺季,上十本书怎能满足我的渴求?

  从孩提时代起,到上小学、初中直至高中毕业,我的心田对甘霖的渴求就从未满足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