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乡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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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乡夜夜-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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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事情就很自然地发生了。
  江玥迟钝地任由阿懒引领着她。而当她敞开手臂抱住他时,江玥才知道自己是那么地需要一个拥抱。
  在高/潮攀升的途中,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喊——烧吧,烧尽吧,烧成灰吧。
  她那么地狂野。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异乡的孤单,或者是那长久的寂寞的守望?
  在她快站成了一根盐柱时,是阿懒将她从那绝望的姿势里释放了出来。

  第二十章

  29
  江玥至今记得,第二天醒来时她看见的阿懒,他在晨光中熟睡的模样。
  春日,窗外树梢上鸟儿的叫声显得格外的欢,江玥就是被它们给吵醒的。头很痛,她当然没忘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动,只是安静地躺着,她的脑袋仍旧贴在阿懒的肩窝。
  隔了一小会儿,江玥仰起头凝视这个与她夜半缱绻的异国男子。可惜她没有绘画的天赋,不然她一定会画下他的睡颜。
  有的人就是这样得天独厚。她心里甚至泛起一点轻愁,因为不知道时间会怎样改变它。
  江玥呆呆地看着,直到那栗棕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扇翅欲飞那刻的轻颤,然后就看见他笑了。
  “看得这样入迷?”阿懒的声音是刚睡醒时的磁哑,“那就常看好不好?”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背和臀之间那凹下去的地方,他像是极其迷恋那段弧线,反复地摩挲着。对这个晨起相见,他们都有点入迷。
  过了很久,阿懒再次开口:“玥,做我女朋友吧!”
  他总是叫她单名“玥”,因为“江”的音他发不好。
  江玥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了,文化的,国族的,地域的。
  不过也许正是有这样大的差异,他们之间才存在这样大的吸引力。若说爱情如花有花期,那还有无数的差异留待他们的好奇心去探究。
  阿懒手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总是冰凉的身体。
  是谁曾在歌里唱过——人是需要人的人?
  江玥告诉自己,他是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收下吧。
  因此,阿懒就成了江玥的男友,如果严格说起来,也是她第一个男友。
  在接下来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们像所有年轻的恋人一样,嬉戏欢乐,当然也曾有过意见不合的冷战争吵。他们一起出游,一起做功课,也会一边做饭一边辩论自由与公平这样的大问题,夜晚阿懒总是过来她的宿舍,他们做/爱,然后相拥而眠。
  江玥喜欢这样的生活,恬静而愉悦。她能感觉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湍急的激流在心间乱撞,而变得像是接近出海口的河湾,宽容开阔,流水平缓。
  那些日子里,她笑得多,少有畏惧。
  她还是会想起江珺,在午夜梦回,或是早晨那刻迷梦与苏醒的临界点。只是这时的他,让她总也触摸不着的他像是前尘旧梦,依然让她酸楚,但也只能是这样莫可奈何的酸楚。她得背负起自己的行李,继续往前走。
  那时因为年轻,江玥和阿懒都没有过多的考虑未来,而且心安理得地认定他们会继续这样好下去。
  如果那个意外没有发生,江玥相信他们是会好下去的。阿懒不是已经向她求婚了吗?
  虽然那是一个非常散漫的,不正式的求婚,但她却认真地考虑了。
  那是2006年冬季学期快结束时的事情。
  阿懒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这唯一的姐姐那时要结婚了。江玥见过她,是一个美丽健硕的女子,待她很是友善。婚礼在休斯敦举行,虽然江玥也很想与阿懒一起去观礼,但最终只将一对翡翠耳环交给他代送。
  如果江玥知道这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如果她知道,这次的道别将成为诀别,她一定会放下所有的论文,乃至放弃学位,她也要跟他同去。如果她去了结果会不会改变,那件事是不是还会发生?
  但江玥不是卡珊德拉,她没有预知命运的能力。
  当时她是苦着脸,与阿懒道别的。阿懒揉她的头发,安慰她说,“肯定能赶出来。而且肯定写得很棒。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他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后就走了,江玥没送他去机场,甚至没有送他下楼。
  那时她一心只为自己压顶的论文焦虑。
  硕士读完后,江玥仍留在东亚系攻读博士,只是专业方向从经济史转做了思想史。因为跟着阿懒亲近了一点哲学,江玥对思想史生出了浓厚的兴趣,而且认为在当下这样暧昧不明的文化氛围里,研究思想史别有一番意义。
  可思想史的博士,岂是容易读的。几乎是什么都要看,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都要看。有时一门课就讲一本书,可是这一本书底下不知又垫了多少的论述著作。
  那会儿临近期末,她选的三门课都要交论文,要看的参考文献摞起来几乎有她高,她唉声叹气总算明白为什么哈佛桥上常有学生跳河自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一条路怎么越走越料峭,但都是自己选的没得怨人。
  近中午的时候阿懒已到休斯敦,出机场时他给她发了短信,只说自己到了。江玥看一眼,回说好,她知道阿懒体贴,怕打扰她。晚上时,阿懒打电话来,他们闲聊几句就挂断了,江玥那会儿哪有心思和时间与他畅谈呢。
  再就是阿懒走后的第二天下午,江玥收到了他的另一条短信。
  他就是在这条短信里向她求婚的,如果它也算求婚的话。
  “我觉得结婚挺好的。小月亮,写完论文,考虑一下,嫁给我吧?”
  一条短信江玥看了足足一分钟。
  放下手机,重回刚刚在读的《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厚厚的一册书就快读完了,可最后这几页是怎么也读不下去,因为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冒出阿懒的问话。
  江玥懊恼地把书盖到脸上。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婚姻,至少从未想过结婚这事与她有什么相关。在她知道自己爱上了江珺以后,从十四五岁到现在的二十四岁,这么长时间里,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嫁给江珺。是的,她从未想过。可是在这个“未想过”里,却暗含了一个预设,那就是既然不会嫁给他,那她还结什么婚呢?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和她说,要娶她。这个人是她喜欢的。虽然对一辈子还没有概念,但是在可预见的年岁里,她是愿意与他在一起的。
  想到了这里,江玥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江珺。
  如果她与阿懒结婚,是不是意味着她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一个与他再无关系的家?
  在她无依无靠时,江珺给了她一个家。从那时起的十几年里,她一直依赖他,在感情上,在精神上,在物质上。现在她终于要脱离这种如蛭附骨的依赖了吗?
  江玥记起斯宾诺莎的一句话,人有几分自决,便有几分自由。
  如果至纯至高的幸福是拥有你最渴望拥有的。那么,她是不可能享有那种幸福。
  好吧,那就让她脱离对他的依赖吧,让她享有自由吧。
  江玥想好了答案,静下心来,回到桌前继续读她的书写她的论文。
  她想,等阿懒回来,就可以告诉他,她愿意。
  可惜这件事不是她愿意就可以成行的,因为阿懒再没有回来。

  第二十一章

  30
  五点刚过,江珺就回来了。
  进到玄关,他瞥见江玥趴在餐桌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像是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见没惊动她,刚安下心来,下一眼他就看见了桌上开着的自己的电脑,windows屏保图标忽上忽下的漂移,江珺预感不妙,手指在触摸板滑过,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张她和阿懒的照片。
  你越担心它发生的事,就越可能发生,墨菲定律真是屡试不爽。
  江珺手搭上江玥的肩膀,这时他已能感觉到掌下那微不可见的压抑的轻搐。
  “玥玥”,他温柔地叫她,等着她。
  待她终于抬起头来,他看见的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脸,那么悲伤,充满悔恨。
  江珺把江玥揽到身前,一下一下抚拍她的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安慰她。
  江玥双手环抱住江珺的腰,脸埋在他的肚腹间,眼泪全都印在了他的衣襟上。
  “我从没有这样地懊悔!为什么我当时不打电话告诉他我愿意呢?为什么我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坐那里看什么劳什子史华慈呢?说不定,说不定,我的电话就能把他叫醒呢?”
  江玥无数次地反问过自己,问一次就恨一次自己的冷心冷血。
  如果在下午之前,江珺听到了这样一段没头没脑的话,肯定会觉得不解。但现在他都知道了,知道她拽着他衣摆的手为什么那样用力,知道她的自责,知道她经历过的痛。
  江珺只怪自己知道得太晚了。
  下午从J大工程学院大楼出来时,他遇见了宋嘉祐。江珺远远地就看见他了,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了宋嘉祐。寒暄过后,江珺问宋嘉祐,有没有时间,可否与他谈谈。
  于是,他们去了附近的J大茶室。
  刚开始仍是几句闲聊,一壶冻顶乌龙上来后,江珺切入正题。
  “宋老师,我想知道江玥为什么放弃哈佛那么好的机会?听江玥说是你建议她回来的?”这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打转,现在终于问了出来。江玥从来没对他撒过谎,江珺知道这背后定是有什么,她不想骗他,所以总是避重就轻,略过不提。他想知道,也必须得知道,他决不愿意再对她猜疑,口出恶言。
  宋嘉祐看了看江珺,目光带着估量的意味。昨晚相见,他已经确信眼前这人就是在江玥心里份量最重的那一个,是她病到迷糊时口中仍喃喃唤着的那一个,也是让她思及归来的那一个。现在他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栽得那样重。
  “看来,江玥什么也没说。当然,她肯定不会想要再提起那些事。”宋嘉祐点了一支烟,当他把烟盒递向江珺时,江珺摆摆手,说戒了。
  这一场病和病中的修养,让他想了许多,他还有许多的事情想做,他还想再看到她。江珺静静饮茶,等着宋嘉祐开口。
  “你应该知道她曾经有一个男朋友叫阿懒的吧?”宋嘉祐抛出一个问题。
  “知道。”江珺点头,“与他有关?”
  “阿懒也是哲学系的,那时我在哈佛做访问学者,他的导师是我当年在伯克利的师兄。我这个师兄因为我来了,就在自己家弄了一个聚会。阿懒带江玥过来,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因为我和她都是中国人,而且还都是J大的,所以聊得也就多一些,后来也见过几次。”
  “江玥很有灵气,也很漂亮。看得出来阿懒很爱她。只是有时我会纳闷,一个女孩子,年轻貌美,读名校,家境好,男友又好,怎么会有那么悲观的想法。”
  “你知道她说过什么?她说人最大的运气是不出生。如果不幸生到了世上,那最大的运气就是在最快乐时猝死。”
  听到这里,江珺感到难过。每一个损伤都会留下疮记,这些疮记渐渐形成了人生的底色。原来她与自己是那样像。
  “也许是她的容貌气质,也许是她的悲观,不管怎样,当这两种品质齐聚在一个人身上,那会是非常迷惑人的,所以我对她印象很深刻。”宋嘉祐停下来喝一口茶。
  他一面回忆,一面继续说下去:“去年冬天,阿懒死了。在他姐姐婚宴的休息室里睡着时死的,说是心脏性猝死。”
  宋嘉祐叹了口气,“算是死于华年了。我知道消息已经是好几天后了。我想应该去看看江玥,幸亏去了,不然还真不知道她会怎样。”
  那时,江玥躺在床上,脸色唇色灰如蜡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一直在咳,咳得惊天动地,像要把肺都咳出来,把心都呕出来。
  宋嘉祐当即抱起她,送去了医院,一查才知道感冒已经转成了肺炎。他陪着她看病,注射,取药,吃药。从医院出来后,宋嘉祐想了想,还是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她一直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宋嘉祐把她安置到自己的床上,而自己则在客房支了沙发床睡。
  第二天早上,宋嘉祐推开她房门时,看见她已经坐起来了,也不再咳了。他坐在她旁边,佯装轻松地说,老美的大丸药还真管用。
  谁知江玥还真应他了,她说这药真讨厌,弄得嘴里又苦又臭。
  宋嘉祐给她端了一杯温水。
  江玥喝着水,出一会儿神,接着悠悠地说,“寒假我们说好要去巴塞罗那的。他都已经和当地的朋友联系好了,要借住在他们家的。他说要带我去听西班牙吉他,去看真正的弗朗明哥舞。他最重承诺,从不会食言。我不信他会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睁大眼睛望着宋嘉祐,哀怨的神情,脉脉如诉。
  宋嘉祐毫无办法,他只能叹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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