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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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明月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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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黑皮命苦,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被雷劈死了。当母亲带着李黑皮找到大树下的父亲时,惨不忍睹,浑身都烧焦了,喷雾器和农药瓶散落一旁。三圩镇一位物理老师惋惜不已:缺乏常识,不应该在大树下躲雨啊。小学毕业后,李黑皮作为“油瓶”陪母亲到了安丰,初中毕业后跟在母亲后面开店。没有想到两个昔日的小伙伴在凤城相遇。阿三了解到,李黑皮在安丰开了一家鱼蟹药店,和几个大的养殖户有关系,每个月到凤城进些蟹药鱼药。每次来凤城,常常帮养殖户们带带货,凤城的螃蟹销量很大。后来,李黑皮想,我不会自己干吗?有钱不赚是呆子。现在,凤城的蟹贩子要螃蟹,电话一打,李黑皮就把地道的兴化红膏大蟹送来。

  阿三说,这李黑小子,这几年肯定赚了不少,烟一掏,就是红中华的。 上次,阿三把李黑皮带到了巴蜀,翠芳开戒,阿三喝了几两,脸红红的。蛤蟆想吃天鹅肉,阿三居然对秀姑说了声,“做我的婆娘,好吗?”当着李黑皮的面,阿三居然超常发挥。秀姑脸腾地红了,双手捂着,半天没有说话。翠芳对我说,前天阿三好像借了木匠的胆子了,色胆包天。今天,阿三胆子变小了,有些失常。

  沉默了一会,阿三又兴奋起来:

  “你别不服气,兴化的大螃蟹不比阳澄湖大闸蟹差,膏满脂肥的。现在科学养殖了,放养密度控制得很好,大的一只*两呢。”阿三对我吹着,很是兴奋。俨然是个养殖专家。

  “上次,李黑皮就叫我去蟹塘上去玩,没有时间啊。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好大的水面呢。”阿三见我感兴趣,说得更来劲了。我敬了阿三一杯,有点头重脚轻了。

  桌上依旧喊声震天,高潮不断。我的头晕得厉害,想吐,真喝多了。我赶紧告辞,溜了。

第 54 节
春节临近了,凤城的三圩人也准备回家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可不单是三圩人的习惯,全国通用。大年三十前,外出打工的——赚到钱的没有赚到钱的、赚得多的赚得少的,无论离家多么遥远、多么困难,总要想方设法赶回去,和家人吃顿团圆饭,享受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至高待遇。巴蜀酸菜鱼馆打工的外地人早就蠢蠢欲动、归心似箭了。也难怪,大铺小店,到处唱着刘天王的《恭喜发财》,凤城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年味。

  往年,凤姐的巴蜀酸菜鱼馆一过腊月二十四就会关门歇业,正月十六以后才开张营业。今年情况有点特殊,财神爷对凤姐格外关照眷顾,生意特别好——已经有好几个人到店里预定年夜饭了。凤姐有个同胞姐姐在常州,本来想让凤姐去常州过年,孩子也不要奔来奔去了。但是,凤姐不愿丢下鱼馆,生意怎么能丢呢。凤姐清楚得很,她需要钱。孩子快毕业了,找工作、买房子、找老婆都得花钱,有钱,能不赚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鱼馆里的几个厨子都是凤城市区的,话好说,多加点工资让他们坚守岗位,应该没有问题。跑堂?有小四川。这小女孩挺可怜的,一场车祸,让她失去双亲,无奈之下,到凤城来投靠舅舅。舅舅的家境也一般,把她说到巴蜀打工。小四川没有让舅舅失望,很懂事,这孩子挺听话的,干活也麻利,没有闲下的时候。小四川模样俊俏乖巧,白净白净的,凤姐很喜欢他,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凤姐常开玩笑,说:

  “你小四川就是巴蜀的一块招牌、我的摇钱树,干脆,做我的儿媳吧?”

  小四川没有回答,笑笑。看来没有太大的意见。翠芳现在肯定是凤姐的左膀右臂了,没了她,凤姐的店还真难转得如此从容。翠芳是巴蜀真正的顶梁柱,凤姐不止一次和我说过。翠芳这人有点大大咧咧,做事很干脆,有主张,黑白分明,心眼很好,待人掏心掏肺,从不藏藏掖掖。在店里,凤姐有事常和她商量,可见翠芳在她心中的分量。翠芳是不可能回三圩的,她已经在凤城安家落户了,三圩的风俗,新房子第一年不能空着;再说凤姐是不可能把她回三圩的,店里正是用人时。

  秀姑肯定要回去,家里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她要和李明福把楚河汉界划得更清楚些。阿三自然要陪着,挎包背囊,力气活,这可是他表现的绝佳机会。不为秀姑,阿三也是要回去的,他要回去看他的老母亲。他来凤城,母亲托给了他的姐姐。阿三是个绝对孝子,不回去怎么尽孝道?我嘛,今年春节准备不回家了——工作不落实,心里不踏实,也不太好意思。我准备先给凤姐打工,锻炼自己的能力,再说,巴蜀也差人手。

  腊月二十五,阿三几个人准备回家了。大包小包,衣锦还乡一般。回家过年,不带点东西,实在说不过去,阿三的外甥早就盼他回去,有指望啊。其实三圩镇什么都有得卖,浙江人在三圩办了一个大超市,听说开业的头几天,超市里摩肩接踵,密不透风。

  阿三秀姑回家了,我们都去帮忙送送。我请阿三捎了几瓶梅兰春酒回去,贵锁则让他带两盒点心给家里。秀姑很高兴,她要回去看看了,离家这么长时间了,挺不放心的。 美娟这学期还被评为三好生,学习情绪很是高涨。   

  栾平来帮忙了,把他们送到了西站,这倒让我们省了心。看看秀姑,栾平对阿三笑笑,说,你小子好福气。

  车站上人潮人海,正是民工返乡潮。 木匠送儿子先回去,他要晚几天回去。王木匠儿子期末考试考得很棒,年级的“探花”。木匠自然兴奋不已。他已经未雨绸缪:四方请人把北大和清华进行反复比较,他要好中选优。木匠告诫儿子:

  “回三圩不能玩,要自我加压。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瘦瘦的桂才背了一大捆书本,看着他老子啰嗦,有些不耐烦,带着鼻音说了句:“哼!知道了。”

  木匠笑笑,把儿子送上了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 55 节
我顶替的是阿三的工作,帮助买菜,洗菜,打扫卫生还要引导顾客停车。倒泔水一直是阿三的专利,阿三不怕脏,舍得花力气,这是大多数兴化男人共有的优点,我自然也具有。鱼馆外面有专门收泔水的车,晚上,客人散了,把泔水桶一拎,倒车上就行了——更多的时候,剩汤剩水都倒下水道了,管它呢。阿三还有个特殊的工作——“杀生”,“杀”甲鱼、长鱼、鳅鱼。至少,甲鱼女人们是不敢碰的,张牙舞爪,嘴厉害着呢,被咬上一口,死都不丢,麻烦就大了。杀生对阿三来说是小菜一碟,快得很。以前在农村,他不知杀过多少,他捕住的野生甲鱼自己也记不清了,现在环境污染严重,甲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阿三有次做梦,梦见一只巨大的甲鱼来报仇了,“嚯”的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阿三被惊醒了,出了一身汗。从此,杀生前,阿三总要嘀咕几句“罪过罪过——”嘴上这样说,手下还是毫不留情。

  阿三杀甲鱼很有技巧:先弄根筷子撩拨甲鱼,甲鱼被激怒后死死咬住筷子不放,这时,阿三拿起刀,从从容容,“啪”地用力一剁,甲鱼没有挣扎,一命呜呼,头和身子当然还是“藕断丝连”的。剩下的除肠去腥便是女人们擅长的事了。

  饭店有三名厨师,都是正儿八经的,有资格证书呢,在巴蜀也好几年了,手艺都还不错。四十多岁的老蒋是头厨,个子不高,胖胖的,腆着个大肚子,大家都喊他蒋大厨,他主要烧饭店的特色菜,另外负责鱼馆菜肴的创新工作。二厨三厨很年轻,也就比我大个一两岁。凤姐是不可能烧菜了,她要管理,分身乏术啊,至多和大厨商量商量新的菜谱——饭店也要推陈出新,顾客是喜新厌旧的。跑忙打杂的有六七个,走了个秀姑,能手有些紧。考虑到春节生意忙,凤姐又招了几个“临时工”,是凤城二职高的女学生,她们利用寒假期间勤工俭学,翠芳简单培训后,这些学生妹就能顶用了。我打着朱老夫子的旗号,和几个二职高的女孩子混熟了,她们学校有不少女生在凤城的饭店打工呢。翠芳在鱼馆干得是如鱼得水,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凤姐对她很是信任,委以重用,买菜,收款,接待什么都让她干。翠芳是个有心人,在鱼馆也学会了一招两式,回去再琢磨琢磨,刀功、烧功都拿得出,烧的菜连凤姐都佩服不已。你想,整天在饭店,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想不会都不可能啊。她现在也做打荷厨师了,地位仅次于三厨。干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她的工资长了。

  凤姐名叫谢小凤,又因为她能干,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人们就称她凤姐了。当初在春兰,她就是车间小组长。我问凤姐的开店经验,凤姐笑笑,什么倒头经验?靠自己摸索啊。死店活人开,关键是人啊。当然,不管干什么,首先要懂行,“做生意不懂行,好比瞎子撞南墙”, 人家不是说“生行莫入,熟行莫出”吗?是啊,人没有生而知之者,不懂就学,熟能生巧嘛。

  据说,凤姐的父亲以前就是开店的,在凤城第一百货商场工作了大半辈子,给凤姐传授了不少生意经。凤姐说:

  “开店要一团和气,和气生财嘛。不是有句话叫‘人无笑脸休开店,会打圆场自落台’嘛。至于开饭店最忌讳的,当然是欠账,人家不是说‘赊三不如现二’吗?很有道理啊。有些账,千年不还,万年不赖,把人的精力全耗费了。”

  我听翠芳说,至今凤姐还有许多死账呆账,有些人为了逃债,连家都搬了,用心良苦。当然,饭店最重要的还是诚信经营,昧良心的事情不能做。做饮食行业的不可能是一锤子买卖,有回头客才行。我这才发现,其实,凤姐的鱼馆地理位置不算很好,但是生意做得还可以,附近几个就数它红火了。

  凤姐平时和大家客客气气,也没有老板的架子。奇怪的是大家工作得都很卖力,这也许是凤姐的人格魅力。

  凤姐说:“开饭店,首先自己要能烧菜,最起码要顶半个厨子,关键时候能起点作用。”

  对于烧菜,我也会一点,但是,和凤姐谈起来,我才大开眼界。凤姐的厨房俗语还真不少,什么“ 茄子越大越嫩”、“春鲢夏鲤,秋鳜冬鳊”、“紧锅粥,慢锅肉”、“油多不坏菜”、“千滚豆腐万滚鱼”……我真是不虚此行。

第 56 节
腊月二十九,父亲来了电话,叫我务必回去——陈胖子回三圩了。我不敢怠慢,和凤姐打了声招呼,挤上了去三圩的车子。车上售票的大姐也是三圩的,听她说,王木匠早我一天回了家。

  大年初一,我来到陈胖子家拜年。陈胖子认识我,当初,我考上大学请客,就是陈胖子掌勺。胖子笑眯眯地,把我打量了半天。我带了从凤城买的两瓶梅兰春酒,又添了一条金南京,礼多人不怪嘛。陈胖子很客气,推让了多次,终于收下。在三圩镇,各行各业都有龙头老大:熏烧业自然是我的父亲(当然,现在说这话,连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底气了);木工业应该是田师傅,不过,他年事已高,早退居二线了;餐饮业理所当然是陈胖子了。陈胖子祖上家底殷实,小时候娇生惯养,要星星,大人都不敢摘月亮,山珍海味吃得不少。据说,陈胖子是因为贪恋口福才做厨师的。陈胖子的师傅据说是上海大饭店的,胖子是七十年代去上海学艺的,家里有亲戚在上海。他的菜做得很正统,色味形齐全。讲究每个菜都要有故事、有来由。学徒时,陈胖子吃了不少苦,单练刀工就练了七七四十九天。他的刀工了不得,我曾经看过他用一个红萝卜雕的朵*,栩栩如生,可以乱真。

  对陈胖子我是很熟悉的,甚至每一个关于陈胖子的典故。陈胖子很胖,臃臃肿肿,一动,肥肉晃晃悠悠,从衣服外面看,他的肚子上像套了几副救生圈。胖子身体胖,但是大腿间的命根很小很小,隐于肉间,几乎看不到。于是,有人怀疑陈胖子的性别了,更多的人则忧国忧民——这陈胖子是如何生出一大群儿女的?镇上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居然为此打赌。他们瞅准了胖子去洗澡的时间,特地也去浴室,凑近看了,果然很小,蚕蛹一般,点缀于稀稀疏疏的丛草之中。联系到陈胖子喜欢女色这个毛病,三圩镇便流传出了“细归细,不住气”的说法。不管怎样,他是三圩重量级人物,饮食行业的真龙天子啊,你必须尊重,没有理由。这年头,名人有点绯闻还不正常?

  高超的厨艺是陈胖子让别人尊重的基础。别的且不说,他的徒弟就有一大群,男女老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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