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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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莎的树林-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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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is to my ver… y best friend。”他清晰而流利地说。

场内一片寂静,陈朗慢慢转身,坐在琴凳上,他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过一会儿,空中升起一串委婉的音符。

这一回我听明白了,他弹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雨霏告诉过我,那是陈朗最喜欢弹的曲子。

“这首曲子最开始不是为钢琴演奏而写的,所以重点在旋律上,特别是高潮部分,非常难弹,表达的感情也很细致,”

她说过,然后仿佛有些歉意地说,“我总也弹不好。”

我的眼睛已经逐渐习惯场内的黑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雨霏整个人小小的身体笼罩着一层静谧,静谧中却仿佛有一支烛火在轻轻闪动,沉浸在自己喜欢的氛围中的时候,她就有这种表情,让人怎么也不忍心去打扰,而只是想尽其所能地让她幸福。

陈朗一支曲子弹完的时候,我看见她眼里的泪光。场内的灯光款款亮起,观众鼓掌,而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抬起手来,轻轻地把滚落到腮边的一颗泪水擦掉。

这个时候,她突然转过头,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我下意识地低下头,随后又忍不住抬起头来。雨霏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大眼睛眨动了几下,闭上。,又睁开,再眨动几下,用手去揉了一揉,脸上泛起一种无助而惶惑的表情,伸出两手往前摸索了几下,直到碰到了坐在旁边的人的肩膀,那是她的小阿姨,她转过头来,却并没有看见我们,拉着雨霏的手安抚了几下。

“雨霏!”我在嗓眼里轻轻叫了一声。她再一次回过头来,还是这个方向,依旧一脸惶惑,眼睛眨动几下,像是很小甘心的样子,终于又回过头去。

我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起伏着,最后,我明白了,她的眼睛的确看不见了,而由于某种奇怪的原因,她能够感到我的存在。这个事实像刀锋一样地割着我的心,很薄的刀片,一刀下去,殷红的血珠慢慢地渗出来,一阵麻木,随后才是疼痛,铭心刻骨般的疼痛。

大学第一堂化学课,那个很酷的光头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大大地写了一个字——“爱”。

“相信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字。所谓的爱情,其本质是一种化学反应。当你爱上一个人,你的身体会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一系列极其复杂的反应,反过来也一样,当有人爱上你,相当于无形中把自己身体里很多化学物质的支配权交给了你。世上的很多事情,源于科学,但科学却无法百分之一百地解释,所以才充满了魅力。知道这一点的话,我相信你们不会后悔选择这个专业。”很久以前老师的话突然一遍遍在我的耳边回响。

“雨霏,我真的很爱你。”我在心里轻轻地说。

三个小时以后,我和木鱼坐在喜来登酒店楼下的大堂里靠窗的位子,已经很晚了,但这里的街道依旧人头涌动,窗外的街上一辆辆汽车尾灯红红地飘过,像一只只亮着屁股的甲壳虫;酒店大堂里也十分热闹,对于很多人来说,夜才刚刚开始。

“你真,真的要,要那么干吗?”木鱼轻轻地问。

我点点头。

“起码要,要……”木鱼的声音里有些无奈,“否则……”

我摇摇头。

他不再说话,而是请服务员小姐上了一壶茉莉香片,打开盖子,直接就对着茶壶“吱啦”一口,烫的“哇”一声叫起来。

“来了,来了。”木鱼的眼光落在大厅那头,提醒我。

那个英俊潇洒的少年正朝我们走过来,他已经换上一件白色的棉T恤,很简单的牛仔裤,朝气蓬勃的样子。他看看我们,脸上有些不太确定,木鱼对他挥了挥手里的报纸,他微笑一下,继续走过来。

“你们……你们好,”他很礼貌地在对面的沙发椅里坐下,“请问两位找我……”

“茶还是咖啡?”木鱼问。

“对不起,我晚上不喝茶或者咖啡,否则睡不好。”他十分礼貌地回绝。

“喝吧。”木鱼像是没听见,为他倒了一杯茶。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他脸上有些疑惑。

“你,你说吧。”木鱼看看我。

于是我开始说话,开头的一些话,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我记得自己零零碎碎地讲起和雨霏认识的经历,陈朗的眉头一直微微皱着,看上去斯文而有些警觉,一直到我问他:“你知道雨霏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吗?”

他眉头皱得更紧,“我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一早我陪她去看医生。”他的声音里依旧透着警觉。

“然后呢?”

“然后……其实我已经和学校讨论过了,这次演出的收入扣掉一小部分外,大部分用来给她换肾,学校的老师同学也会捐款。所以,钱应该不是问题。”

木鱼在旁边突然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你喜欢她吗?”

“喜欢。”他很坦诚地说。

“那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看她?”

他默默地低下头去,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划着,那的确是一双长得很好的手。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来,眼睛湿湿的,“雨霏,她,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我没想到……这次……这么快……,还不到一年……”

“如果我是你的话,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奥地利。”我很平静地说,不可思议地是,我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胜利者的感觉。

从第一次在照片上见到陈朗,很久以来,每次想起他或者提起他,我的内心都有一种失败感,可是,这一次的见面让我突然明白,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有自己的弱点,并没有太多值得我仰望的地方。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他久久地看着我,突然笑了,“你怎么像在审问我?”

“不好意思。”我也笑了。

“这次我打算请一个学期的假,陪雨霏,”他说,“希望能帮她早点儿找到肾源。”

“那太好了。”

我们三个人默默地坐着。

“我猜想……你,也是喜欢她的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么,你……”

“我……可能要出国了,”我看了看木鱼,“去加拿大。”

“哦……”

“这个……你不要告诉雨霏。”

“我明白,”他点点头,“不过,我总是觉得……雨霏对你是……很有好感的,从她写给我的信卜可以看出来……”

“我知道,”我说,“以后,拜托你了。”

“很高兴认识你。”告别的时候,陈朗握了握我的手,重重地振r两下。

木鱼的车在车流里熟练地穿行着,我们两个人都久久无话。

终于,他说,“假如我喜,喜欢的不是你,你姐姐,而是她,该多好。”

“为什么?”

“那样,你至,至少可以放,放心。”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老爸老妈和姐姐都坐在客厅里,看见我,打了个招呼,他们试图显得自然一些,但我能感觉到他t¨脸上焦虑的神情。

“你去哪儿了?”

“木鱼家,”我说,“对不起,回来晚了。”

姐姐是最近才知道我的病的,她的眼睛肿了两天后,又恢复了常态。只是对我也像老爸老妈那样小心翼翼起来。

“我们公司新建了一个摄影棚,设备很好,摄影师也是新聘的,员工拍照可以打折,不如……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拍个照吧?”姐姐问。他们的眼光齐刷刷地朝我看过来。

“好啊,”我也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  “你定个时间吧。”

“那……大家睡吧。,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妈轻轻地说。老妈最近憔悴得很厉害,让我都不太忍心多看她的脸。

“国栋,我有话跟你说。”老爸叫住我。

我跟着老爸走进他的书房。

“学校里的手续办好了,休学一年……你不用担心。对了,化疗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老爸在椅子上坐下,手按在茶杯盖上,又缩了回来,“郭医生……在等你的答复呢。”

我看着老爸,他的脸十分严肃,眉毛微微纠结着。

“有必要化疗吗?”我问,“不是说,是良性的吗?”

“这个……”

“爸,我已经都知道了……我自己和郭医生谈过,他说,我的生命现在……是在倒计时。”我终于忍不住,有些突兀地说。看着老爸笨拙地试图掩饰内心的痛苦,我感到十分不忍。

老爸的肩膀颓然地耷拉下去,人陷进椅子里去。

“爸,你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我的内心里突然生出来一股力量,支持着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老爸听我讲完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垂着眼晴,手搭在膝盖上,微微地摩挲着,抬起手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它们在颤抖。

“一,我必须告诉你,这样的话,配型的可能性不大;二,你真的确定,只有这样一个方法了吗?三,你,“老爸抬起眼睛,里面满是红丝和泪水,”你,有没有……为你妈,为,为,为我考虑过?“老爸几乎不带标点地一口气说完前面的两句话,到了最后一句,却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小胸腔中蹦出来一样,说完了,他精疲力尽地脱下眼睛,慢慢地擦去上面的泪水,看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爸爸老了。“沉默了很久之后,我对爸爸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的眼睛前面一片模糊,湿漉漉的液体从脸上滚落到了地板上。我实在不忍心直接告诉老爸,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几率可以救雨霏,我都会去尝试。这世界上有一些真正美丽的东西。那些真正美丽的东西,当你遇见它,爱会蜕变地变成使命感——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使命感。在这个庞大而细小的城市里,有时我会怀疑自己生命的价值,但是现在,在即将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不再怀疑。假如我的肾脏可以换给雨霏,让她的生命延续,那么,也许冥冥中注定了,这就是我和她永远相守的方式,我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爸,我求你,好不好?“我突然对着老爸跪了下去,”如果配型成功,那么等我……“我流着眼泪问,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我相信它们也在割老爸的心。过了很久以后,我感到老爸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心像从很高的空中一直跌落下来。我知道,老爸答应了。”爸,谢谢你。“我默默地站起来,不忍心抬头看老爸的脸。”你妈那里……我去跟她说……“弹指之间,老爸像是又老了很多。第二天,姐姐带着我们去她公司新建的摄影棚,果然十分高级,还有化妆师专门给人化。老爸老妈在另一个房间,姐姐说:”果冻,我来给你化妆吧“”我不需要。“”至至少梳梳头吧,你看你的头发都乱了。“姐姐的声音十分温婉。我坐在镜子前,听话地让姐姐为我梳头。其实我的头发不长,三两下就梳好了,但是姐姐很仔细地握着梳子数了很久。突然,她握着梳子的上多了一滴水,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上去的,悄无声息,仿佛是从皮肤上生长起来的。姐姐的手颤了一下,抖掉那滴水,按着我的肩膀,低下头,瘪瘪嘴,再抬起眼睛。在镜子里,我们对视着。我第一次发现,姐姐其实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风华绝伦的美少女了饿,抬头的时候,她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了一丝细细的纹。过了一会儿,姐姐说:”果冻,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周岁时的胎发……是我剃的,“她的声音很平静,”那时候我很调皮,看见大人给你剃头就一定吵着要玩,最后老爸老妈吵不过我,只好拿电动剃须刀来让我给你剃头……“她拂掉几丝落在额前的散发。”那时候我才六岁,你像个肉球一样肥嘟嘟地坐在那儿,见了谁都傻呵呵地笑。“”是吗?“我干巴巴地说。”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很嫉妒你,觉得你一出生,爸妈的爱就分掉了一半,后来……后来,后来老爸哄我说,他们生你是为了怕我孤单……是要你来……和我作伴,说……爸爸妈妈老了以后总会死,等他们死了,由你来照顾我。所以要对弟弟的好……那以后,我不在嫉妒你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很可笑?“”木鱼会照顾你的,“我伸手搭在她的手上,姐姐的手消瘦而微凉,像刚下雨的青石,”我觉得无论是靠他家还是靠他自己,他将来都会很出色。“姐姐没说话。”姐,好好照顾老爸老妈。“”我笑知道,“她点点头,又使劲摇摇头,”不说这个了,有件事我三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觉得木鱼会和我般配?“”你不觉得他和你本质上很相似吗?“我说:”你要他杀一只狗,他立刻就去干了,而且用一种很残酷的方式。要一个人为你做好事容易,要他为你做坏事,就不那么容易了,“我顿了顿,”所以姐,你要珍惜。“姐姐久久地沉默了。然后她说:”果冻,有时候我觉得你其实应该是我哥哥,阴差阳错被我抢了先,托生成了弟弟。“她的脸上有一种罕见的,温柔的表情。那种表情让我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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