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到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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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到世界尽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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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下子跳起来。使劲搓着脸。他在门上找插销,找了一会儿才想起,只有卧铺车厢有插销。
  他走出来,来到过道里。
  “喂?有人吗?”
  他用手指尖摸了摸包厢的窗帘,想考察一下质地。那是块脏兮兮的布料,一股烟熏味,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连碰都不会去碰一下。他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了上去,只听得一声脆响,他手里攥着窗帘布摔在了地板上。靠着剩下的那半截管钳,总算是把窗帘撕成了几条。他把这些布条连起来,绑在门把手和行李架的栅栏上。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一)(8)
他用六个座位拼成一张床,然后喝光罐里的汽水。躺下。
  躺下之后,他又清醒些了。他睁着眼睛躺在那儿,胳膊当枕头支在脑袋底下。他用手指在丝绒椅套上抚摸。摸到一个烧坏的洞。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夏天和朋友们一起穿越欧洲去旅行。躺在像这样的床铺上,一路行驶,就这么把好几千公里甩在身后。从一种陌生的味道到另一种。一件事情发生接着又是一件。从一个令人激动的城市到另一个更吸引人的城市。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些当年和他一起在火车站台上和公园里过夜的人眼下在哪儿呢?
  那些他在两天前还跟他们说话的人眼下又在哪儿?
  他在哪儿?——在火车里。很不舒服。火车没开。
  他睡了大概有半小时。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用袖口擦掉座位上的口水。他朝门那儿看去。此前即兴发挥做成的“锁”完好无损。他闭上眼睛倾听。声音没什么变化。警报声还像原先那样在鸣叫,丝毫未变。
  他擤了擤鼻涕,鼻子因为感冒和包厢里的灰尘被堵住了。然后就去解拴在门上的窗帘布条。结果他发现,之前的活计未免做得太好了点儿。他想把绳结解开,可是却太没耐心,手指又不够灵巧。他想靠力量来解决问题。然而门只挪动了一厘米。而这一下绳结彻底变成了死结。
  除了用强力解救自己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他用管钳把打碎了门上的玻璃。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包厢,想记住这幅图景,说不定出于某种原因还会再回来,那时也许会有用处。
  他在超市里大肆劫掠。
  他拿了很多饮料和罐头汤,小零食、巧克力、苹果和香蕉。他把肉和肠放进金属购物筐里。很快这些东西都会坏掉的。什么时候他还能再吃上一块新鲜的煎肉排,这个他已经不敢预测了。
  在上车之前,他绕着汽车走了一圈。他拿不准自己是否确实就是这样停的车。
  他往四周看了看。走出去几步,又回到车旁。
  3
  他醒来时,身上穿着出门时穿的衣服。
  他明明记得,昨晚是穿了睡衣睡裤的。就算没穿睡衣睡裤,那他平时在家也都是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不管怎么说头天晚上是换过衣服的。
  难道是他没换?
  在厨房里,他发现五个空啤酒罐。这些啤酒是他喝的,这个他记得。
  洗完澡后,他把几件T恤和内裤扔进一个包里,然后开始挨个儿检查窗户、电视机和电话机,结果令人沮丧。他饿了,可胃口却弃他于不顾,全无食欲。他决定在路上再找个什么地方吃早饭。他擤了鼻涕,在鼻子下面发炎的地方抹上药膏。刮胡子嘛那就省了吧。
  看着衣帽架,他有些疑惑。有什么东西和昨晚不同。好像多了件夹克。但这是不可能的呀。再说他是锁了门的。没人来过这儿。
  他都已经站在门前的踏脚垫上了,又急忙跑回去。他呆呆地看着衣帽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空气清新,天上真正是万里无云。偶尔会起一阵风。尽管如此,汽车里的仪表盘就好像要融化掉似的。他把车窗全摇了下来。他畏畏葸葸地在汽车的收音机上摁了几个按钮。是和沙沙声不同的声音,一会儿响亮,一会儿低沉,调来调去也调不出什么来。
  在父亲家里,他发现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挂钟仍在滴答作响。他上次来时拿来喝水的玻璃杯还在桌上放着,里面有半杯水。床是睡过后没有整理的。他往窗外看去,目光落在自行车上,车座上还像以前那样罩着塑料座套。瓶子仍在垃圾桶上竖着,那些摩托车也待在老地方。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一)(9)
他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了那把刀。
  他用不着找很久。在家庭小吧台旁边的抽屉里,父亲收藏着自己的战争纪念品。一级铁十字勋章、二级铁十字勋章、近战勋标。突击章、战伤章、冻肉勋章 '1',约纳斯对这些勋章全都很熟悉,小时候他经常看父亲擦拭这些勋章。地址簿、证件、战友来信。三张照片,照片上,父亲和别的士兵一起蹲在黑洞洞的屋子里,那张脸那么陌生,约纳斯简直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父亲这副模样。那把刀也躺在抽屉里。他把刀拿走了。
  他上次去美泉宫动物园还是公司组织郊游才去的。那次玩得挺高
  '1' 此处系士兵俚语,指“1941/42东线冬季战役章”,授予1941年11月5日至1942年4月26日之间参加过东线冬季战役的军人。兴。那已是好多年前了。他只模糊记得肮脏的笼子,还有就是在一家咖啡馆里没人给他们提供服务。
  在这中间有许多事情变了样。报纸上说,美泉宫动物园是欧洲最漂亮的动物园。而且每年都会有个把新鲜事引起轰动。比如来了两只考拉或者什么别的稀有动物,于是所有那些家里有小孩的维也纳人——如果孩子正好处在有点事就兴奋不已的年龄段的话,不得不带着孩子到动物园去朝圣。约纳斯则从来不会冒出这种念头,那就是大星期天的跑了去站在猛兽馆或昆虫馆前面。而现在他却在动物园售票处后面那阻挡汽车通过的金属横栏前停下车,因为他想弄弄明白,除了人之外,动物是不是也全都消失了。
  他摁了好几分钟的汽车喇叭才下车。他把刀塞进兜里。管钳把也带上。
  他的脚步声在碎石路上咯吱咯吱地响。这里的空气比市中心稍微清新一些。围绕着园子的树丛挡住了风。在标牌上写着长颈鹿馆的围栏后面,什么会动的东西也没有。
  他只走到将将还能够看得见自己汽车的地方,再往远处走脚步就不肯向前了。他绝对不想往那些侧路里面拐。汽车就是他的家,他的保障。
  拳头紧握管钳把,他猛然转身。站住,垂下头,仔细倾听。
  只有风声。
  动物全都不见了。
  他跑回汽车。一坐上驾驶座就赶紧把车门拉上按下插销。然后才把管钳把和刀放在副驾驶座上。尽管天很热,他也不开车窗。
  一号高速公路是他经常跑的。他有个姑妈住在萨尔茨堡,而且他还得定期去林茨为公司审定新的组合家具。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一条高速公路。二号高速公路在他看来要可爱得多,因为它把人带往南方,那是朝向大海的方向。而且还因为路上车不那么多。
  他也不减速就把汽车的手套匣拉开,把里面的东西全掏出来放在副驾驶座上。他的喉咙疼发展成了感冒,让他越来越难受。他额头上汗津津的。咽喉处的淋巴结肿了起来。鼻子堵得很厉害,差不多只能用嘴来呼吸了。玛丽多半都带着对付小病小痛的常用药。可惜玛丽在手套匣里什么药也没有放。
  他离维也纳越远,就越是时常把收音机打开。等收音机的搜台标把所有频率都扫过一遍之后,又把收音机关掉。
  在格罗斯拉姆服务区,几辆停在那里的汽车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摁喇叭。他下了车,小心地锁好车。跑到餐厅门口。自动门吱吱响着打开了。
  “喂?”
  他犹豫着。餐厅坐落在一小片松树林的阴影里。尽管外面阳光灿烂,餐厅里却光线黯淡,仿佛到了黄昏似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一)(10)
“有人吗?”
  门关上了。他急忙往后跳,好不被夹住,结果门又开开了。
  他从车里把那把刀拿了出来。他四下里仔细察看,看有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有。这只不过就是高速公路边一个普普通通的服务区。餐厅前停着汽车,加油站前也停着汽车。只有人是一个也看不见。而且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自动门又一次啪嗒一声朝两边打开。自动门的吱吱声,听过大概不下上千次的,像是突然给他的下意识传递了一个消息。他穿过分隔商店与餐厅收款处的十字型旋转挡杆,于是乎站在了几张餐桌的中间。他的手在牛仔裤深深的裤兜里紧紧攥住刀把。
  “出什么事啦?”他扯直了嗓门叫喊。
  餐桌上都铺好了桌布。旁边是自助取菜台,平时那上面摆放着盛了汤和调味汁的碗、糕饼筐、装着小方块面包的小碗和装着沙拉的大碗,现在那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一排大桌子,上面铺着白色桌布。
  在餐厅的操作间里,他发现架子上有个切开的大椭圆面包。面包已经变硬了,但还咬得动。他在冰箱里找到了抹面包的黄油果酱之类的东西。眼睛盯着面前的瓷砖地,他就站在那里填饱了肚子。回到餐厅,他在咖啡机上接咖啡。第一杯很苦。他又接了第二杯,也一样。一直到第四杯才把咖啡杯放到碟子上。
  他在露台上坐下来。阳光很刺眼。他在自己的桌子上方撑起一把遮阳伞。外面的这些桌子同样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有只烟灰缸放在那里,冷饮饮品单、菜单、小盐罐和小胡椒罐、牙签。假若他几天前来过一趟的话,那么这一切看上去就和那时一模一样。
  他四下张望。一个人都没有。
  他盯着长长的灰色高速公路看了一阵之后,忽然想起来,以前曾经在这里坐过。和玛丽一起。甚至就坐在同一张桌子的旁边。是那个视角让他辨认出来的,从那里看过去,能看到一个颇为隐蔽的小菜园,他还记得这个小菜园。那次他们正准备去法国度假。在这里吃的早餐。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也许是维也纳的电话出了问题。也许从这里打电话可以找到人。
  他在收款处找到一部电话。这两天里他已经把玛丽在英国的亲戚家的电话号码记熟了。听筒里仍然是那种异样的空线音。
  往维也纳打同样也没人接。维尔纳那里没人接,办公室没人接,父亲那里也没人接。
  他从一个架子上拿了一沓明信片。在一个公文包里找到了邮票,那个公文包就放在收款机下面的抽屉里。他在一张明信片上写下自己的地址。
  明信片上写的是:格罗斯拉姆服务区,7月6日。
  他贴上一张邮票。门口有个邮箱。从邮箱上的小牌子可以知道,这邮箱里的邮件将在下午三点取走。可是哪天取却没有写。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明信片投了进去。剩下的明信片和需要的邮票他一起都拿了。
  他正准备打开车门,附近停着的一辆跑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跑过去。果不其然,车钥匙没插在上面。
  在高速公路的下一个出口,他开车拐了下去。他在途经的头一个村镇里头一栋最好的房子前面停了车。他摁门铃,敲门。
  “喂?喂!”
  门没锁。
  “有人吗?嗨!——喂!”
  他把这家所有的房间全检查了一遍。没有人,没有狗,没有金丝雀,连虫子都没有一只。
  他长时间地摁着喇叭穿过村子,一直到连自己都忍受不了那噪音时才作罢。接着他搜查了村里的客栈。什么也没有。 。。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一)(11)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里,他就这样随意地开将出去,一路上经过的几个村子都离主要公路很远,村里只有几座破破烂烂的房子,他不由得心想,这里最近究竟有没有人住过。这一带哪儿都没有药店。汽车销售店就甭提了。他后悔没有开到一个比较大的城市附近再驶出高速公路。而现在该怎么走他都搞不清楚了。
  他按照老习惯往右拐。又开了一阵子,才在公路交通图上找到方位。他跑到黑石森林来了。还得再开二十多分钟才能到下一个高速公路入口。他想往那儿开,因为从那儿走要快得多。可他这时感到累极了。
  在下一个村子里——这里好歹有个食品店,他把车停在从外墙面来看最豪华的一栋房子前面。房门锁着。在一扇窗户上,管钳把又为他干了一桩漂亮活。约纳斯爬进房子。
  他在厨房里找到一盒阿司匹林。药片在水杯里嘶嘶响着溶化的这中间,他把这所房子搜寻了个遍。房间里摆设的家具厚重结实,是深色的全木家具。他认出了其中的几件。这些家具属于瑞典99系列,就是这种型号的家具,他自己曾有一次在整个销售旺季里做了不少好买卖。墙壁上挂着鹿角。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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